夜间的侯府教白天更加静谧。两旁的屋宇内都漆黑一片,惟有檐牙上挂着的狭长镏金青铜灯,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地透出里面橘色的烛火,映出青石砖铺就的蜿蜒路径。我们一行人携着青色的光辉,静静地向偏院走去,但还是能够听到裙摆后曳抚过地面窸窸的响声,还有伴着松脂油辛辣气息而来的烛火的细微爆裂声。
眼看憩宿的屋宇就在眼前,我已经感到,不一会儿,我就能看着木窗外那株海棠树入眠的惬意。
当我提裙正要迈进门槛时,却被一个人猛地拉住,我心下大惊,正要喊出声来——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是我。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借着手中青纱灯发出的黯淡光色,认出了那个人。
云霓,我轻声地责呼,你让我吓了一跳。
她姣妍的脸庞绽出一朵笑容。瞎说,你明明没有跳起来嘛。
你,我气得不行,你这丫头,黑灯瞎火的猛拽我一把吓我,还好意思拿我开玩笑。我提起裙子转身便走,板着脸就是不理她。
好嘛好嘛是我的错,不该惊着你,对不起啊……云霓拉着我的袖子使劲晃着我,都是我的错还不行……
行了行了别扯了,再扯袖祛就要被扯掉了……我禁不住笑了,问她,哎,你半夜不睡跑到这里做什么。
她眨眨眼睛,摆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四下张望后,附在我耳边悄悄说,先别问了,你随我到卫娘那里去一趟吧,大家有好多话等着问你呢。
问我?我睁大了眼睛……问我什么?
她不再和我说话,拉着我沿着青石路向卫娘的偏院走去。一路上只有青灯发出淡淡光亮,烛火悠悠地随着夜风轻晃。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着这一群半夜不睡精神饱满的人,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
除了小步广已经和衣而卧之外,讴者们、长君哥、君儒姐、少儿姐还有卫娘都看着我——虽然他们的神色不尽相同,但看得出都是对子夫昨日不寻常的遭遇怀着疑惑。
看着他们焦急的表情,我还是补充了一句。
你们都看见了啊……我对着讴者们说道,皇帝把她带走了……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那你值夜时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君儒姐开口问我。
没有,我摇摇头,衣轩里一片漆黑。
挤得热热闹闹的小屋里突然静了,屋外夜风吹拂树叶的声音都听得到。
这很明显嘛,少儿恬丽的笑声打破了沉寂,陛下是看上咱们子夫了。
只见站在一旁的长君哥和倚着榻几拨弄油灯线芯的君儒姐对望一眼,点了点头,说道,恐怕还真如你们猜得那样。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啊,少儿继续说道,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么心事重重的干吗。
经她这么一提醒,那群年轻的歌女们才回过神来,有的欣羡,有的哀叹——欣羡的是子夫幸运的遭遇,哀叹的是为什么不是自己的遭遇。
惟有卫娘坐在榻上缄口不言,脸上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
回去的路上,讴者们仍旧压低了声音讨论着——直到我回到憩宿的院落,还听见云霓在后面低声叹着——昨儿个那盘棋要是我输了就好了……悔不该我说那句话……结果子夫输了棋,倒赢了陛下的垂青……
她这番话引得姑娘们都笑了,我也被她逗乐了……正要回头打趣她,不想困意来袭——折腾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