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乘一直行到宫门口才停下来。驾驶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眉清目秀的年轻内侍,另一个是作戎装打扮的男子,他头束高冠,大概是太仆。不过我不认得,于是我仔细看向那个年轻的内侍——没错没错,不出我所料,正是交成。
陛下,您就从侧门进宫吧,臣以为正门那边一定是围堵地水泄不通了。那戎装男子低下头向车内恭敬地询问道,虽然车里的人看不见他。
好。一道干脆的回答,正是来自车里那个薄情的少帝。
随即马车上的帷帘被掀开,骏马上的侍卫们跟着就都跳下马,等候主上的出现。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从车里出来的人。我不能错过他的一举一动。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内心是多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虽然那个人表现得那么决绝。
他瘦了。这是我看他第一眼就轻而易举得出的结论。也不知是天色的原因,还是火光的原因,他看上去似乎也黑了——是总往上林苑去晒黑的吗……我独自胡思乱想着。
皇帝身着与侍卫们厚实的戎装相比单薄得多的黑色猎装——我在平阳曾见过侯爷打猎时穿的衣服,与这相似,是取其轻便利落,不像深衣礼服那样拖扯不便。
可现在是吹着北风的冷冷夜晚啊,他难道不冷吗?
正在我看着他的太过轻便的衣装而感到发冷的时候,交成已不知从哪里捧出一袭厚重的暗红色礼服,一边开始侍候皇帝穿着,一边启道,陛下,没时间回去换衣服了,您就穿上这件吧……这天冷得很……他又接过那中年内官呈上的那块折叠整齐的丝绸——原来是件披风——请陛下穿上这个防风御寒吧。
不等他行动,那少年天子已自行抖开那块厚实的衣料披将起来,迅速系好颈间的带子,同时问那内官,都到齐了吗。
回陛下,已到了将近一半多。
好,他抬起眼睛向宫内望去,说道,快。就立即迈开步子,向朱门之内走去。
陛下,您不乘车进去吗?马车上的太仆问道。
皇帝没有停下脚步,只是扬起手示意不必,留给人的依旧是他那严峻挺拔的背影。
我身旁的红衣宫女带领她那一列人追随皇帝而去。我还是沉浸在疑惑里出不来。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快乐——而侯爷每次外出打猎,不论战绩如何,都很高兴,他曾对公主说,策马奔驰在森林原野之间,就算一只兽也没猎到,也是令人高兴畅怀的事。
而皇帝刚刚经过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神情,双眉隐索,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他,或者他在考虑着什么难解的事情。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内官冲我们这列剩下的宫女说道,快给中郎们掌灯引路。
我忙低下头,行屈膝礼以待中郎侍卫。
有宫女在前方掌灯引路,有宫女提灯在侍卫一旁照亮,而我,则等到最后那名太仆都走入宫门时,才跟在队列后面,再一次踏上前往未央宫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