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脸,她的眼——那眼里眸光闪动处是似水的温柔——是三月时的初次相见,是中庭内的四目相对,是衣轩中的缱绻柔情,还是宫廷里的依依别离……
他太特别……拥有那么多……而我……太平凡。她的眼睫垂下,轻声说道。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问道。
难道这还不明显吗……奂儿,她说道,他那么优秀,有才学,有智谋,又不恃才傲物,你说他在宴会上看竹简……见我点头,她继续说道,还那么勤奋,多难得……更何况他是个皇帝呢……这样的人,你说他眼前要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我不过是一个地位微贱的歌女,除了唱歌也没什么在行的了……
不对,谁说你只会唱歌,我立刻反驳道,你长得很漂亮呀。若不是这同样出众的一点,皇帝怎么能在平阳独垂青于她呢。
漂亮,她重复了一遍,微微笑了,能有多漂亮……况且每个人对漂亮的理解是不同的,娇美也是漂亮,馥艳也是漂亮,清秀也是漂亮……这没个准的,她说道,况且,就算很漂亮,常常看也是会腻的,容貌靠不住……他身边美女无数,要什么样子的没有呢,他怎么会劳心神记住我……他的遗忘只说明一个问题,我太平凡,没有什么值得过多留恋的……
谁说的,我不喜欢她这样过分低地评价自己,你还很有气质啊……
她又笑了,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气质,奂儿你也有啊……只是这些都不是重点……她摇了摇头,不想了……太累……对了奂儿,你说他瘦了……
嗯,我点头,我第一眼见他就看出来了,可能是负担太重吧……我说道。
子夫的眼睫再次垂下。那眸中的一抹担忧,是不是关爱。
一定是的。
这一夜我们两个注定都睡不好了。我在想着幽幽橘色灯火中那中郎侍卫的军士才有的英武而略清瘦的脸庞,而子夫,在想着那为国事所累的少年天子吧。
夜空中不见月亮,但依然有绰约迷蒙的微光,陪伴着我们,共度这难眠之夜。
当桃花乱红如雨般地被春风吹落之后,当梨花如笼月白般地芳华淡洒之后,当我盼着两株树快快结果之时,丝毫没有意识到,我陪伴子夫共入永巷,已有一年多了。
从那初绿的春,到闷热的夏,到清寒的秋,再到冰凉的冬。如今时光再转,又是一年春已过。五月的天,刚刚开始,就有了夏日的感觉。
我撸起浅红色的衣袖,提起一桶子夫刚刚打上来的井水,哗啦一声全倒尽满是衣服的木盆里,水花四溅,映着明媚的阳光显得那么透亮,轻溅在脸上,更是难得的清凉。
我再次卷紧袖子,面对一大盆衣服,准备大干一场。
子夫,水够多了,不用再提了,我对她说道。
她的袖子也卷了起来。此刻,她正一手扶腰一手擦着额上的汗气喘吁吁——不怪她,她已经灌满了一大缸和另一半缸的水。
我再提一桶,一会儿还得烧些水,天太热……你渴不渴……她问我。
还行,我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答道。
我渴得很……太热了……她说。
是啊,这时节天气变化得最厉害,突然间就热起来了……不过这两天都热得很,我想可能快变天了……我说道。
快变吧,赶快来场雨,子夫说,这样我们跑起来也没那么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