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去吧，坐在狭长案几后的陛下说道。
他的周围或坐或站围着好些中郎，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沉默，外边雨滴落檐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我低头躬身刚退出去后，隔着窗户听见陛下问了一句话，他们训练得怎么样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谁会想到呢？
众人只知当今大汉朝的皇帝正当年少，英姿勃发，喜爱往上林苑去狩猎。他们皆说这是年轻人免不了的贪玩之心。
可谁会想到，他来上林苑的目的并不单纯呢。没人能想到那只是个借口，只是摆个样子，实际上，他在酝酿着什么，筹划着什么。
可当初没有人知道。
直到后来知晓，我才回想起这句话的缘由。
当时的我退出来之后，只是想着青葵的事，只是决定最近几天一定要去找她问明白。
这一天陛下照旧是很快就走了。唯一的例外是子夫似乎有些不舍。
原本陛下已经跨上马背准备驱马返回，可是看到子夫，他又倾对这绿衣女子说了些什么。随后便御马疾驰而去。
一队车马，辘辘溅起水花，消失在骤雨初歇的午后。
回去吧，我轻声对子夫说。
好，她心不在焉地应着。
看来的确有进展，我独个思忖着，但想起陛下那略带忧愁和疲惫的神色，就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冲破阻碍，真心相待。
青葵，我在花苑中的长廊上就叫起她的名字，一边走一边喊着，青葵，青……
她突然从一蓬绿茵茵的攀丝花草中立起身来，红色的衣袖卷到手肘，双手沾满了泥，碎头发湿漉漉地粘在额上，脸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那样子真是可爱。
哎呀，奂儿，你叫什么呀，我好端端地在这儿，你这样大呼小叫，让人家听了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干了什么坏事了……
嘿，你这丫头，你会干坏事？这话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相信吧？我叫你是急着找你嘛，想你了，行不行？
她扑哧一声笑了。
虽然我不太相信，但我还是装作相信好了，她调皮地冲我一歪脑袋，发髻上一支簪的玉坠子晃了晃，紧接着她又蹲去，埋头在那一片攀丝草丛里。
怎么说是装得相信，我穿过草丛走到她身边挨着她也蹲了下来，抚弄着碧绿柔茎上一朵黄色的小花，说道，我确实想你了嘛，虽然……
说到虽然就不用讲了，她笑了，你一定是有事来找我，说吧，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啊？我看着她手里拿着一根小棍，这里戳戳那里拨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找东西吗？要我帮忙吗？我问她。
……是在找一个……谢谢你啦，不过你恐怕帮不上什么忙……闲了我自己再找找看吧……先不管这个，你来找我为了什么事？她的眼睛看着我，眼里闪着晶晶的亮光——是因为太阳照射的关系吗？
……奂儿？她疑惑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噢……噢，对了，我回过神来，嗯……怎么说呢……
到底什么事嘛？快说，不然我就忙着找东西顾不上你了……
青葵……是这样，我轻声道，此时花苑里静悄悄的，我确定我的话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嗯……那天……
哪天？她问我。
就是下雨那天，我来找你……
……啊，她仿佛恍然大悟似地问，那天怎么啦？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嗯……我不太明白，青葵，你的鞋为什么在踩过那么多泥水之后一点儿都没沾脏，还有，你怎么知道陛下和子夫会淋雨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