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他就知道姐姐们都很漂亮——
侯府里的人都这么说——马厩里管草料饲马的哥哥们这么说,花园里修剪花圃的爷爷这么说,庭院里清扫落叶的姨姨们这么说,殿厅里衣着整洁大方的其他姐姐们这么说,就连偶然与父亲同行的友人也这么说——他还记得那位大人正好遇见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在后园与三姐和云霓她们玩,父亲指给他看这几个卫家的孩子,那大人说了句话,新妻必是位美人啊。
他那时还小,没听懂,悄悄问哥哥,大哥告诉他,又一个人夸姐姐们好看。他心里偷偷一笑,这话他都听腻了。
后来都不用再说什么赞美之词,只消看看别人的眼光就好了。
侯府里的哥哥们载藕归来,摘了些粉红莲花,大姐领着他正巧碰见,他握了握姐姐的手。大姐笑一笑,那朵开得最好看的荷花就归他了。
跟着二姐出门,一路上对面已经走过去的人,常常回过头来,在他们身后说,这不是侯爷家的那个漂亮小丫头吗,瞧,又带着弟弟出来了。
如果说大姐二姐像花一般美,那在小小的他眼里,三姐就比花还要美。
三姐平时很安静,并不很爱说话,可是她爱笑,笑起来总让人觉得看着很舒服。在侯府里,有时候谁逗着三姐玩儿,说,子夫给我们唱一首歌儿,三姐从来不扭捏,总是大大方方就唱起来了。待微笑着演唱完毕,总能博得掌声,那些府里的侍仆都夸赞,卫家的几个小丫头都漂亮,但这个三姑娘最清秀,水灵灵得多招人爱。
三姐很细心,总是她最先发现他的衣裳哪里又开了线又破了洞,总是她帮他把随意月兑下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总是她记得他最爱吃什么饭菜,总是她最舍不得他……
还记得当时他被父亲带走之前的那个夜里,三姐哭得最伤心,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里好像真的盛着满满的湖水,滴滴答答流淌不停,往日里总是微微笑着的三姐,清清亮亮的嗓音都哭哑了,抱着他哭道,娘,为什么不能让青儿跟着我们,为什么要他走呀……娘,咱们不能让青儿离开我们呀……谁照顾他呢,谁知道他冷了饿了,谁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呢……娘……青儿,姐姐不让你走……
他现在还记得姐姐哭得那么伤心的模样,心里真是难受极了,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服从父亲跟他走,可是他想不出办法不让姐姐伤心。看着姐姐的眼泪,他多希望自己能让她开心起来,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他也想哭。但大哥说过,男孩子不可以哭,再伤心也要忍住。
三姐的哭实在是有感染力,后来大姐二姐和他们抱在一团,也哭得撕心裂肺。他也忍不住了,落下了眼泪。
后来他觉得这些都是宝贵无比的温暖回忆。在父亲家那些年,那段孤苦寂寞的日子里,是这些温暖的亲情回忆带给了小小的他无尽的温暖和安慰。
知道有人在乎你,珍惜你,舍不得你,忘不掉你,在惦记着你,在关怀着你,在思念着你,在爱着你……这是多么难得,多么可贵。
有他们的存在,你的存在变得有更大的价值,你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他们让你认识到,无论有多难,有多苦,有多痛,都要好好活下去,活得更精彩。一切都会过去,他们对你的情谊永难磨灭。
这样的情感,这样的人,就是倾尽一生要感恩的人,要好好珍惜,好好报答的人。
而她,原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很重要的一个。
后来他长大,懂得要孝悌恭顺,悯心爱人。
对他的弟弟,步广,他担当起了大哥往日的责任。
对母亲,大哥,姐姐们更是深记恩情,倾心报还。
只有她,他还来不及报答,就已经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