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斗擂台后的第二天,一大清早。离三月看着小婢送来的箧笥,愣在了原地。
即便是凌晨修炼过御灵术后的清心静神,都不能阻止离三月心中燃起的怒气。她早该从昨日擂台后,君自怜就缠上了她的表现中明白,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江暮渔与离三月的假定亲,引得艾草吃醋耍脾气;艾草恶作剧,反而误入恶作剧,引她怒气更大;离三月与江暮渔比斗,离三月输了出丑,算是给艾草赔罪,希望这事停止。离三月想来想去,就是没觉得自己与江暮渔做错了什么事情,可是这件事为什么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没完没了?
艾草只是一个有点任性的“小公主”,在离三月比斗输了出丑后,她确实不生气了。但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离三月被人瞄上了。比斗中,她特别的招式不仅吸引了君自怜,更吸引了很多人。如果她昨日只是普通的亮相,今日就会像江暮渔一样收到许多请帖,拉拢感情的人会从白云山上一直排到白云山下。但是,谁让她昨日的擂台使出奇怪的御灵术,结果今日一觉醒起,小婢捧着慢慢一箧笥的擂台帖。
离三月看了两三张,无非是对御灵术好奇有兴趣,想跟她比斗玩个新花样。离三月看着看着,不耐烦起来,赌气地将擂台帖往外一扔:“推掉,帖子全都推掉!”
擂台帖落在地上,被江暮渔捡起。
江暮渔看了看擂台帖,果然不出他所料。新奇古怪的御灵术必能吸引许多好武之士的一探究竟。
江暮渔是离仇徒弟,十足的青年才俊,今日起来收到的请帖也有半箱子。离三月是离仇女儿,又比他还多个新鲜的御灵术,想来定能收到一箱子请帖,离三月要被烦死了。江暮渔大清早来,就是来给她解决烦心事的。问楼外的小婢道:“三月起了没?进去通传一声。”
离三月每天凌晨就要起,醒后就要吸取天地精华、努力修炼。待到朝食时候,她再穿衣梳发。
早已起了,离三月下意识地回道:“我起了……不,我没起!我没起!”她起了,但她还没穿衣梳发,忙不迭叫小婢给她换装梳发,打开妆奁时看见昨日的红玉华胜。
怎么还未毁掉,离三月想,有心叫小婢拿华胜出去扔了,但听江暮渔的催促声,看看身上衣服已经穿好,只有头发还没梳,心念一转:“叫江暮渔进来。”
“离小娘子,头发还没梳好呢。”
“昨日擂台后,是你给我梳的发?”离三月反问。
当然不是,是江暮渔弄乱她的头发,又在擂台上当众给她梳好了发:“离小娘子,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要合乎礼仪啊。”
离三月所有的规矩都是为了君自怜这种人订的,可不是为了江暮渔:“我是主子。我说让他进来,你出去,这就是我的礼仪。”
“是。”
过一会儿,江暮渔进了房,看见堂屋内只有一个小婢,想离三月该是在内室。他倒是很拘谨,就在堂屋坐着等。离三月等了许久,按捺不住,掀了帐幔跑出来。
江暮渔看见她长发披散,朝她招招手要她过来。离三月等待的不耐,在看见他亲昵的动作时就抛开了,捧着妆奁到他身前,与他同坐一张席子。江暮渔一手接过妆奁,一手执梳篦给离三月慢慢地梳发。
“对不起。”江暮渔道。
“为什么?”
“昨日将你头发弄乱了,又在别人面前帮你梳发,造成误会了吧?因为不想看到你散发乱跑,要艾草看你出丑解气也要有个限度,所以帮你梳好了。这件事,我会解释。”
停顿了一下后,声音传来:“没事。你知道,我们是好朋友,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江暮渔的口气轻松下来:“为了补偿这件事,我一早就过来了。那个箧笥里装的是擂台帖吧?我帮你整理好了。”
‘帖子全都推掉’这种赌气话只有在清晨醒来、意识不清时才会说出。离三月现在已经清醒了:“谢谢。”
梳完了头发,江暮渔看着梳妆台里最后剩下的一件红玉华胜,华胜上奇怪地刻着离三月的名字。按照离三月的性格推断,她不是这种有这般闲情逸趣的人,该是别人送的吧?谁呢?应该是男的吧?江暮渔想将华胜给离三月戴上,但奇怪的是他不想碰它,还是直接将梳妆台合上还给离三月。
离三月心情低落,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随手将梳妆台交给小婢,叫小婢上朝食。
“要是将擂台帖直接全都推掉的话,肯定会被人说耍脾气,关键是担心别人更有兴趣,因为请不到所以更想要请到,纠缠不休的话才麻烦了。一味的全部推掉不是办法。接一些有关系的擂台帖就好了。但是,即便这样选,还是剩下许多请帖。”江暮渔清点着擂台帖。
“一、二、三、四、五……”听得离三月头皮都发麻。
“每天三场,要四天。”
“每天三场?四天?没有休息,不用吃饭,是不是?!”抱怨是这样抱怨,但离三月也知道江暮渔已经尽了力,一定是推掉了所有可以推掉的擂台帖,“吃完朝食,我就开始今天的。”
“其实换一种想法,这对你也是一个锻炼的机会。”江暮渔指出昨日离三月的失误,“你呢,会奇怪的御灵术,打斗的经验也在野外打怪中有所积累。在江湖青年一辈中,我猜你功夫也算是不错了。你最大的失误就在于:你对招数的掌握。”
“我以前不会武功,就就看各帮派的招数,熟记各派套路。你说我失误在招数的掌握?”
“如果我使出一招‘秋风扫叶’,你自是清楚该怎样应对。但是,你却不知道我接下来会转换什么招数,你只能待我使出招数后才清楚,再应对的时间就晚了一些,又加上你要命令软绵绵,软绵绵要阻碍我,就慢了很多。对于其他帮派还好说,我是清风帮,讲究的就是迅捷,你追不上我,自然落了下风。”
“那我该怎么做?招数转换,这是习武之人才有的直觉。用比斗经验来补救?”
“补救,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你已经造成失误了。”江暮渔沉下声音道,“我昨日看了软绵绵。软绵绵很忠心,很护主,攻击也不错,对付野兽的时候能够伤害到他们,但是对付人的话……有内力护体防护,可以刀枪不入。软绵绵无济于事。”
意思是叫她放弃软绵绵吗?
“如果是金蚕蛊的话,就要好一些。比起软绵绵只是变异后提升的毒性,金蚕蛊是蛊虫中的高手,天生的杀手,除了强毒性以外,还有麻痹作用,可以让目标的速度和行动迟缓……”
“不要再说了!”江暮渔的声音被离三月强硬地打断,“软绵绵是我的同伴,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按照江暮渔的个性,在离三月拒绝以后,他就应该不说了。但是,这一次,甚至不是因为入心障,江暮渔就无视离三月的话,很自然地继续随心道:“三月,你应该换一下蛊虫了。同伴,是同样的伙伴。当你跟软绵绵的实力差距变大的时候,对于彼此都是一种拖累。”
“江暮渔!不要说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知道分寸的人,果然还是对其他人知道分寸,对亲近的人就感情误事了。”
江暮渔终于说完了,离三月看看他,缓缓地道:“是啊,我是会感情误事的,我又不要做多么厉害的人。”学御灵术因为想得到离仇的关注,想得到离仇的关注因为想和离仇、离姬成一个三口之家。一个家,她想要的是一个家而已啊。他说她卑微,她想要的东西很少,“但是我的目标,我也觉得它很大,我也觉得要实现它要付出很多努力。我在努力。”
离三月固执的态度也惹恼了江暮渔,江暮渔冷冷道:“仅仅努力是不够的,努力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了。而且,当努力用错了方向,那就不叫努力,那叫枉费心机!你以为你在努力,其实你是在错过。”指责了一通后,开始有些懊悔,“离三月,你是清楚的,你是会抓住机会的。不要着眼于这些小事,离三月,你放开眼界,看一看,什么是你的机会?”
“我不要看!我不要变成你们那样,没有真心,没有感情的人!江暮渔,你以后会不会也变成按价值看人的人?会不会为了报仇,连自己的朋友也不惜去伤害?”
“会!”
好狠的人!
“就算是要我这条命,我也不惜一切。我早做好了准备。可是,离三月,你也别打着孝道的招牌,扯着那个你所谓的家不放,你也有你的私心!你比我更加的贪心!”
离三月站起来,看着江暮渔的背影远去,气得浑身哆嗦。她一定可以想出什么话来解释今天的一切,她一定可以想明白今天到底是谁出错了,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吵起来,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变成这样。可恶,跟江暮渔吵架,气得脑子都糊涂了,什么也想不出来了。
看着江暮渔大步流星、毫不眷恋地离开她,让人又生气……又绝望……似乎他的行动已经验证了他的话全是真的一般。吵架的话怎么能够当真呢?不是的,他心里就是那样想的!
江暮渔提醒自己要走快一些,要赶紧离开。真荒唐,今天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真荒唐,他心中的怒气为什么会一下子不能抑制。最最荒唐的是,他吵架的对象竟然是她。他总以为自己吵架的第一个对象应该是江暮歌的,起码江暮歌是他弟弟。他为什么要跟她吵架呢?他为什么会不计后果地跟她吵架呢?
“江暮渔,你别走!……求你!”
江暮渔脚步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离三月真的不敢相信他真的出门去了,他真的没留下一句交代就丢下她一个人了。原本气得浑身哆嗦,在这种惊愕下,离三月全身都呆住了,直到一旁的小婢过来唤她,离三月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