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铜陵街。
出了华贵大气的宫门,一时间看外面的三教九流还有些不适。
离三月徐步行在雒阳街市,看四方货摊商店。在宫中,人们都要笑着,心里有什么不高兴也要笑着,那笑容却叫人看了心里发麻。而外头,人们的脸生动有趣,没有一张脸是一样的,因为买到喜欢的物而欢欣高兴,因为买卖亏了本而愁眉不展,因为看到新鲜的人物而惊讶好奇,这儿的人都是活生生的。
货摊商店的物事,并不像是宫中那般精致巧妙,有些十分粗糙还可以摆出来卖。
离三月本是徐步行走,看着这群人,脚步便不觉轻快了起来。即便要蹦蹦跳跳,除了招来别人怪异的眼神,也没有人会像宫中一样喝令行走坐躺。逍遥寻的自由自在大概就是这种滋味了。
走呀走,到了前头一拐角,在宫中拐角后也能猜到后面是什么景致,亭台楼榭、花园湖泊,可在这儿,完全猜不到拐角后会有什么景致。虽不像宫中美轮美奂,倒也别有一番生趣。
最重要的是,在宫外只要不做什么违反的事,就不用担心下一刻会不会出现什么皇后美人将自己拉下去惩罚甚至杀人,不必刻意讨好某个人也能安心地活下去。
离三月在外头逛上几圈,果然还是喜欢宫外。
进了一家食肆:“葱油饼,加一个猪蹄。”她想吃得不得了。在王宫内吃不到吗?不是不会煮,只是不会煮这种东西,富贵的人讲究养生,平时都是多吃菜少吃肉,更不能啃骨头。
吃得饱饱的,再听听小曲,说书人讲讲最近出了什么事。
“小娘子可知道近日匈奴突然奇怪地退兵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单于生病了么?恐怕现在匈奴内斗得厉害,六个王子要争来争去。不过,她相信她君自怜师父的能力。
唉。他一个说书人,知道得却比她还少。不听了。
“小娘子别走别走,我还有一个故事,你听说过江湖吗?”。
最近忙着,对江湖事甚少知晓。说不定能从探听到江暮渔的事,他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算了,不可能的,按照那人的行事作风,要么什么动静也没有,要么出现就引起一场大事。再说作为离仇敌人的江暮渔与做了宫人的她,两人之间不会再有什么故事。明知如此,但总希望能听到那个人平平安安的:“说说吧。”
“说到去年的武林大会,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武林盟主,离仇,本是清风帮的弟子后成了盟主,谁想到去年武林大会选盟主,为了再当盟主,他将清风帮的人给卖了,还以奇药玄灵草为饵,引得各帮各派如今都在寻找奇药,听说找齐四大帮主就能找到玄灵草,嘿,往日威风的帮主,现在却是到处躲啊。离仇有一女,一身邪术……”
说着说着,说起她来了,江湖上还有她的流言。她可不要听自己被传成了什么邪门歪道的妖女:“够了。”离三月递上钱离开。
回想刚才,那是对离仇相当不利的流言。是离仇没有对自己的流言管束过吗?还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流言。他是那样自傲,并且已经开始有心无力。
二月。春天将至,寒冬未尽。离三月没有见过喜欢冬天的老人,寒冷的冬天,即便住在江南,骨头里都会生出阴测测的冷,感觉手脚都要冻僵,全身都会冻僵,然后僵硬地死掉。一冬胜三季,异常磨损人的生命。多少雄心壮志面对日益老去都毫无办法。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已经老了,已经没有办法再来,所以更想要抓住权力,证明自己尚未已经老去。
她却要和所有人合谋,剥夺离仇的权力。然则岁月变迁,人事淘汰,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反而更想赶紧解决这件事了。
离三月找小婢。原来从白云山庄带来一个入宫后不好带着就给钱遣散了,她是个念旧的人,再去找那小婢。看小婢已经嫁人了,日子过得很幸福,她也就不强求。再想自己已不是当初要人照顾的,一个人也能行,离三月便一个人骑着烈凤马上路,孤身走天涯。
一个手不能抬肩不能扛的小娘子,身上又穿锦配玉,一路上难免惹来些偷匪,撞上些黑店。离三月眼皮一抬朱唇一张,不动不摇,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两个收拾一双。日子久了,又传出了女侠的名声。江湖上,一个说离仇之女一身邪术,一个说一红衣少女剿灭恶贼,谁知道那是一个人有着一正一邪的名声。
另一处。
“红衣女侠?”
“听说可厉害了,刀不出鞘,剑不离身,衣不沾血,人不留名。从雒阳到并州,收拾了上百个盗匪,这儿靠近并州,说不定哪日能在街上见到她。”
“可惜不认识她,见到了也不知道。”
红衣?脑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人:“那女人是不是经常穿着一身红衣,身边跟着一条青蛇,一个金色的小毒物?”
“对,一身红衣,身边跟着一个金色的小怪物!”旁人应和道,“不过,没跟着一条青蛇。”
有点惊讶。她是很喜欢青蛇软绵绵的,怎么会没带着呢?“是了,凭她现在,软绵绵配不上她了,她一定是将软绵绵给弃了。这女人,无情、冷血,常常变心。”
旁人原本听他的话,以为他认识女侠,是女侠的朋友,却听他话锋忽然一转,冷冷的声音贬低的言语,叫旁人恼得跳起来,他竟然这么说一个惩恶的英雄女侠!“哪儿跑出的狗,竟敢咬人?!”
一人跳起,其余人也紧接着站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酒肆角落。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品茗。
闻声,他微微一笑,放下茶杯抬起头:“一条狗咬人也罢了,狗再叫来一群畜生咬人才讨厌。”眉色间不是江暮渔的内敛,尽是少年意气的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