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如墨一般泼洒晕染了整个山峦。晶莹耀目的阳光似夏日的甘霖,润养了簇簇野花。花的浓香和着这翠竹的清香,飘荡而去。天蓝的空灵,白色的云彩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御风而动。雄鹰也来搅和一番,在这天然的蓝色画板上,上下翻飞好不欢快。
于这翠绿的竹海之上,一红衣女子悠然而坐,风儿闹腾起她红色的衣袂,墨色的发丝也跟着随风轻舞。抬目,眼如黑夜中的星辰,熠熠灵动,慵懒地聋拉着眼皮,睥睨眼下的一切。眉若蝉翼淡扫入鬓,凤目轻扬于妩媚中透出铮铮傲骨。嫣红的嘴角轻轻勾起,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和灵动。凤目微闭,纤纤素手轻抚琴弦,琴声袅袅,如烟一般飘渺着倾泻……
音波似湖心一石突然的撞击,荡漾开去。
四周的空气慢慢地变得凌乱,风似乎化成了一个个利刃飞速地划出尖鸣,身后的竹林碧浪开始狂乱的舞动,瑟瑟发抖。细眼看去,竹叶上有一道道浅浅的划痕,林里休憩的鸟儿乍起而飞,慌忙逃窜。面下的长河,开始抖动,翻滚。突然,琴声低转,开始浅浅呢喃低诉,渐渐了无声息,山河寂静开去。女子睁开凤目,灿颜一笑,夺了日月芳华。眸子里荡过一丝叛逆和俏皮,然只有这一方生物才知晓这笑容的真正含义。
就在这时,乐声乍起,似滔天的洪流自天上奔流而下,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汹涌开来,音波一浪推一浪,奔袭覆盖,山下原本安然的河水开始翻腾,裹挟着河底沉积的淤泥、碎石,冲天而起。巨大的轰鸣声盘旋在山谷的的上空,身后的竹海被音浪压弯,无数竹叶瑟瑟发抖地和音波搅动在一起,肆意飘荡。四周的空气变得粘稠,呼吸也开始艰难起来……
“死丫头,你给我下来!”
一绛袍妇人插着腰,恶狠狠的朝河对岸奋力怒吼。
红衣女子微皱起眉头,面上有些不耐烦,但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慵懒地轻启朱唇:“娘,河岸上的鱼够了吧。”
本来,她纳兰古凝是要陪爹爹出渔村猎灵兽,可被她娘一句话给堵了回来。说什么姑娘家要有个姑娘家的样子,说什么让她抓鱼,且美其名曰敬父。还不是怕自己太狂野嫁不出去,也就是做个样子给村里的男青年看。
“死丫头!我让你抓鱼,不是让你炸鱼!你给我下来,如果你爹回来知道你动了琴扣,妄用灵力有你好看!”
绛袍妇人冷竖蛾眉,狠瞪了一眼对岸的古凝,抓起身旁的竹篮,面上虽不情愿,但手里可是没闲着一条一条的往篮子里扔鱼。
古凝瘪瘪嘴停止动作,凌然立于一尾翠竹之上,随风轻轻荡动。红衣翻腾成火,逼地绿竹纷纷向外逃开。漫天碧绿,只她一点红色,和这漫天的碧色如此的格格不入。她的身影是那样的孤傲而冷然,似乎是她凌驾于这个世界,又似乎是她被这个世界遗弃,那样的孤独、寂寞,甚至是死寂。
素手轻挽,撷下一枚竹叶噙在嘴里,慢嚼,酸涩的清香留在唇齿。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眸中划过淡淡的哀愁,轻叹一声……
是的,她叫古凝,复姓纳兰。但是外人只知道她们一家姓古,且是为了逃战难来到这个地方隐居。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在这个异世大陆,还重生在这个神神秘秘的家庭里,真不知是福是祸。
许久,再抬眼时却是嗔怪地看了一眼对岸捡鱼的妇人,随即咯咯娇笑起来,有一种依恋和温暖,也只有这时,她才有符合年龄的小女儿态。她裹胁着竹叶的清香飞身而下,身后滚滚的翠竹似乎在感激她的离去,泛起绿浪绵延。怀里的古琴幻化成扣,古凝随手戴到耳上。
然就在这时,天地瞬间变得黑红,强大的压力铺天盖地而来,奔腾的河水不再流动,竹海被齐齐压弯,空气粘稠的让人无法呼吸,四周响起崩裂的声音,所有的房屋,甚至山体瞬间裂开大大小小的细纹,四周响起嘶哑的哀嚎声,分不清什么是人什么是动物,惊恐的人们,纷纷冲出房舍,嘶吼着。但是没走几步,就无法呼吸,痉挛倒地。强大的压力让御风而来的古凝在空中无法定住身形,眼前母亲正在苦苦挣扎,她有灵力基础,情况没有那么糟糕,眼看着快要接近,绛袍妇人的脸突然变得狰狞,整个人的躯干甚至开始干瘪,额上,脖子上的青筋高高纠起,眼睛惊恐的看着什么,手胡乱的挥着,嘴大张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古凝只觉得脑门轰的一声,整个世界似乎静止了,没有一切声音,只剩下她娘暴突出来的眼球,那里面充满了恐惧,喝嘴里赫拉赫拉的声音。
古凝只感觉自己的心被毫无准备地挖了一块,恐惧、害怕、后悔、手足无措!
“娘!”
她迅速飞身过去,抱住。怀里的妇人面目狰狞,皮肤干瘪,头发也迅速变白,生命力被活生生的抽了出去。古凝慌乱地喊着,她扶直娘的身子,一股脑往她娘身体里输送灵力。但她娘身体像一个巨大的黑洞,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灵力甚至是生命力。
“凝、凝儿……”
妇人眼神越来越没有光华,眼珠开始变得通红,嘴角溢出鲜血,耳朵里也开始向外涌血。她的手极力的抬起指着前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娘,你说什么?娘……”
古凝俯身在妇人嘴上,怒红了眼嘶吼着,晶莹的泪一滴滴沿着瘦削的下巴滴落。她使劲把自己的灵力和生命力往妇人身体里输送,身体巨大的透支让她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可那妇人却完全没有一点起色。四周的声音渐渐变小,但鼻腔里吸入的却是带血的空气,喉头瞬时变得腥甜。
天地间的空气躁动着,气流像海中的暗流一样横冲直撞。天地突然开始变黑,就像一滴墨汁掉落到了水里般,慢慢浸婬整个天地。狂风乍起,卷起无数的飞沙残叶,连同那岸上的死鱼,汹涌着聚拢成一个黑色的风洞。风洞一形成,黑色的天地又慢慢的变浅,慢慢淡去,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血红。一个硕大的血洞悬浮在半空中,像极了一个没有瞳仁的血色大眼,冷漠的看着这个人间地狱。
天地从血红慢慢浓而不化,变成黑红,四周顿时变得死寂,除了瑟瑟的风声,没有一点生机。半空中聚敛起的血洞不知是借助了什么力量竟然渐渐扩大,急速旋转,它张开血盆大口,奋力吸食这天地的一切。无数尸体甚至是死鱼的尸体,被卷进了红的发黑的风洞。古凝清晰的注意到,这个风洞只吸食刚死的活物,而且这些活物和她娘一样身体会先变得干瘪,然后整个躯体被吞噬进去。
眼看着风洞的风向这边划过来,她面上虽痛苦愤恨,但眼睛里却是多了些理智和冷静,以及誓死一拼的豪气。是的,她要极尽全力去对抗,不拼一把她不甘心她娘和她就这么死去。她蛾眉紧皱,牙关紧咬,把身上所有的灵力灌注到手上。紧紧地抱住娘的身体。
但这风洞似乎看到了这一切,竟然扭头正对着古凝奋力极吸。狂风卷起飞石落叶,大大小小的石块撞击到古凝和她娘的身上。身上多处被撕裂,撞破,每一次撞击,娇小的身体里都是一阵翻滚,绯红的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慢慢滴落。感受着吸力越来越大,她迅速用腿绊住身旁的梨树。因为这个动作,巨大的吸力让她打了一个趔趄,这时她一手狠狠抠进树干,另一手极力往回抱。
风洞暴怒,卷起地上的一切,吸力更较先前大了几倍。碗粗的梨树竟然被古凝的腿给绊弯,而且是树根部绊弯。扣树地指甲突然崩裂。巨大的灵力消耗让古凝的脸色如金纸一般。终于,抱在怀里的冰冷的身体慢慢月兑落。
“娘……”
顾不上那么多,古凝松开梨树,连同飞石追了出去,巨大的吸力甚至让灵魂都感到颤栗,似乎有离体的危险。风洞中心的压力让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卷进去的死尸甚至都变得扭曲。古凝咬了一下舌尖,压榨出身体中剩余不多的灵力,急速往风洞中心飞去,和着风洞原本的吸力,她终于可以抓住母亲的手。
似乎是抓住了洪流中的那一颗救命稻草,古凝突然变得安静。
“就这么去吧……”
她的脸上,没有了心痛,也没有了冷静,反而很幸福安详。她本是一缕孤魂,重生在这个异世大陆,得到了前世不曾有过的父爱,母爱。是亲情让她在这里找到了归属感。但是现在,她只想就这么随娘去了,就趁此彻底的消失吧!
然这风洞,却硬生生的把她滤去,吃掉了她死去的娘亲。
……
黑红的天地慢慢从地底变淡,周围的飞石也纷纷落下,风洞渐小。慢慢的天地又恢复了之前的神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这倾颓的一切,默默昭示刚才的一幕。
而此时古凝因灵力耗损过重虚月兑,掉落在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