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鹰殿的记忆,我去往那个让我让我逃避十年的地狱——死沼。
虽然在脑中对死沼有过千万种描述,但是,当它真正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它够阴森,而是……够普通。
它像是一处废弃多年的寻常殿宇,殿宇外水藻丛生,扇贝散落,而且水丛中翩翩起舞的是,萤光氤氲的藻籽。金黄的第蛇逶迤而来。我偏偏身,它无所顾忌游了过去。这个地方,散发出的熟悉味道,诱动我体内的怨灵。她翻涌着,我甚至能听到她遥远的尖叫。
为何到了这里,她的躁动如此明显。
莫非?莫非?我疾步走了进去,眼前的一切让我呆立原地。
成千上百的木偶井井有条地摆置在这里,千篇一律的表情,千篇一律地站立。一个倒下,另一个接着起身。而当这种生命力苍白的物体规模宏大地出现,我唯一感到的就是痛,铭心镂骨的痛。罪城老人所说的操控,就是这里木偶吗?
我蹲,拿起一只木偶,看到老人所说字迹。
呼吸。不洗手。梳头发。眨眼睛。自言自语。抠耳朵。啃手指。远眺。奔跑。
这些都是塔斯国国民的习惯。
也就是说,这里果真是尖叫女巫生前所居的偏殿吗?那么为何鹰殿的记忆会显示出,死沼的影像呢。
莫非说,死沼其实是存在在塔斯国中吗?
也许,唯有前行,才有答案。
穿过长廊,还有些许海底笋石。在万千藤蔓中穿枝拂叶,轻步行走向前方。在这个殿内,依稀可辨主人生前境况。凄凉,摆设简洁。一切粗糙不多修饰。尖叫女巫心性仍旧秉持着一个来自岛屿姑娘的朴素么?
很快我走至偏殿的尽头。尽头处,一无所有。但是,不可能。我一直都是按照鹰殿的记忆来确定行走路线,不该出错。
但是,为什么?我一无所见一无所闻。
重新走回去。我一定在什么地方遗漏了重要的东西。
木偶,长廊,笋石,藤蔓。到底在哪里?我遗忘了。
这时,我蓦然间想起了,木偶背后的字迹。远眺。尺度王子的习惯是远眺。这么说来,那个木偶捆住的就是……昨仑吗?
我抓起了木偶,一瞬间,周身烟尘弥漫,数不尽的断层像是由天而落,后来居上,一节一节地成为了通往死亡的梯。
抬眼,看不到尽头。
我攥紧了手指,拾级而上。到了尽头,深渊一般莅临的死沼成为我目光中最大的缺口。
有着街市,有着巷道。同历史书上记载的古时建筑相差无几。莫非我穿越了?怎么可能,那是电视剧中出现的剧情。我只是一个小说中的半吊子女巫。然而就在我走了下来,融进街市,穿梭不止的人群们,见到我,都齐齐地退立两步,伏地拜:“执行使大人。”
我一时该如何应对,只能躬身上前一个一个地扶起来:“你们不要这样,随意一点。”话语一出口,竟是鹰殿的声音。我怔住了。路人比起我,却更为吃惊。他们惨白了脸色,面对我的搀扶,个个避之不及,且口中叨叨:“卒人不敢。”
更有一个小女婴见了我,哇地哭了个不住。怀抱她的母亲慌了手脚,一掌下去将她的嘴捂了。小女婴的四肢蛙一般地划动。
“执行使大人饶命!”
女人却不顾及婴孩的呼吸,只是冲我下拜,磕头如捣蒜。
我落荒而逃。
这究竟是怎么了?如果换做平时的鹰殿该怎么做?
我席地坐了下来,努力地在鹰殿最细微处的记忆里寻找她在死沼的言行。
正平息搜寻时,有人的大手狠狠地拍了我的肩。
“鹰殿的!你在这儿啊!害我一通好找!”
我睁眼,竟然是鬼魅。他正龇牙咧嘴地对我笑个不住。
“啊……是你!”
鬼魅怔住了。他看着我躲到一边的我,模不著头脑:“鹰女乃女乃,你是不是吃坏脑子了?”
我迅速地纠正了自己的身形。努力地告诫自己,现在你是鹰殿,你必须要以鹰殿的身份来对话行走。
“啊哈啊哈哈。我……老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混蛋小子啊!几天不见,怎么又变丑了!”说出了这些话,我心内兀自忐忑。不知能够糊弄过这个鬼媒。
鬼媒见我如此,表情愤怒了。我心一凉,完了,被识破了。
谁知,那鬼媒一个巴掌拍了我的肩,抱怨:“哪里难看了?鹰女乃女乃,你仔细瞅瞅,刚刚还有一个美女夸我帅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舒了一口气。太好了,他脑中缺根筋真是太好了。
“老娘跟你开玩笑呢!你混小子就当真了!还是不是男子汉啊!”
鬼媒一听,乐不可支:“鹰女乃女乃,就知道您是最喜欢我的了。”
我心内作呕,一个中年男子厚颜无耻地对着你撒娇,换你你也该扛不住。
“行了行了!老娘我身子不舒服,就先回去了。”说完,我转身就开溜。
鬼媒一把挡住,不依不饶。眉目生动地问个不停:“老头子不是让鹰女乃女乃去骗了那小女巫回来,那小女巫呢,怎么没见着啊。”
糟糕,这次真的要露馅了。
“那个……小女巫啊……那个……那个可是秘密!你知道吗?是老娘的秘密!什么是秘密?秘密就是不能说的秘密。懂吗?”。我一本正经对着鬼魅慷慨发言。
鬼魅很惆怅地摇摇头:“不懂。”
我叹口气,抚模了这个老男人的脑袋:“小鬼魅啊,你还小,等你大了就知道了,大人们是有很多难言之隐的。”
我的这么一个动作竟然让鬼魅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知道了!鹰女乃女乃!我一定是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我又是一怔。话说,我对你期望过吗?要说期望的话,我现在最期望的就是你把昨仑一班人还给我。不过,这个可能吗?
“好了好了,老娘是真的累了。要回去了。”我缓缓地转过身,心想这次你要是再拦我,我就一拳撂倒你。
“鹰女乃女乃!”
我的拳头应声而动,鬼媒猝不及防,倒了地。
“都说了,老娘累了!!!”我的表演很具有悍妇潜质。
鬼媒在地上捂着脸,委屈得不行:“鹰女乃女乃,您走错方向了。”
我大窘,竟然又出错,这个鹰殿的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年痴呆吗?
“老娘知道!老娘是想多走点路,散散步!你懂吗?”。我装腔作势,威风凛凛。
鬼媒半懂不懂地点着头,我就在他的目光中,悠然地走远。
终于凭借着星星点点的记忆,我模索到了鹰殿的家。不过,话说回来,这可以称作是家吗?竟然是一个巨大的鸟巢,而且筑在这样高的峭壁上,要不是我脚一滑掉进来,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入脚呢。
抱怨归抱怨,终于有了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我可以好好地整理下鹰殿的记忆。鬼媒这种缺根筋的人,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到的。
屏息凝神,窥视着。鹰殿的生世记忆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是她在死沼的历程了。影像残破卷过,我一张一张地浏览,终于将她的记忆大致补全。略去她的生活习惯不提(那个太血腥了),我知道了昨仑们的所在地,还知道了死沼的灭亡牢的确切通道。另外,还有鬼媒的身世。
既然已经理清这些,就没必要在这里逗留了,那么出发。
鹰殿平时都是从这个巢中纵身一跃就飞了下去。那么我也该试试。
就这样,我被鹰殿的记忆蛊惑着,跳下了几百米的峭壁。不仅翅膀没有如愿展开,反而笔直地往下坠。不是吧。
“哇啊啊——老娘要死啦!”
银白身影倏忽而来,猿臂一展,环住了我的老腰。我睁开紧闭的双目,看到冰阍仙境一样美妙的侧脸。
待到翩翩落了地,我才回过神,立刻就以鹰殿的身份吼出了声:“你这混蛋!竟然敢趁机占老娘便宜!”
冰阍轻笑,他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语不惊人死不休:“您,有便宜吗?”。
我羞惭地看了看自己已经行将就木的身体,哭笑不得。的确就目前的身躯来说,的确是匮乏啊。但是,这真真切切就是鹰殿平日的口头语句。
“竟然还这样说老娘!找死吧你!”我伸出胳膊,挥了过去。
冰阍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我的手腕,与我附耳言:“凭现在的您,杀掉我有些困难。何况我今天来可不是为了跟您打情骂俏。”
“那你小子是想干嘛?”我挣开了手腕,警惕地与冰阍保持距离。
他笑着,眼神却蓦然冰冷:“我是来问问您,老头子让你抓的小女巫,她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