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特沿着河谷行走,我亦步亦趋跟得吃力。
头顶天空开始空阔,于此同时的是,太阳开始当空照,酷热难耐,我忍不住开始挠身体。
“陌特,我痒……”
话未说完,陌特的身笼罩在了巨大的阴影之中,就在这阴影中,他一脸不耐烦地回头:“怎么了?”
我脸色苍白指向他的身后。
死去的小绿子,死而复生了。
陌特顺着我的意思,回过头。看到身后巨大的绿巨人,他果断地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我刚想呱唧呱唧拍手叫好,然后,他就被吃掉了。
小绿子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累赘,以至于我仰天看它时,拍起的巴掌来不及收回。
鼓掌的回声,在河谷中,回荡久久。
绿巨人吞了吞口水,小眼睛滴溜溜一通转,转到我身上。
我满脸堆笑,试图谈判:“你吃过我,对吧?我不好吃,对吧?”
它没理会我诚意拳拳的谈判,伸出了巨大的手掌,横空下来。
“你,太没教养了!好歹听一位女士把话说完……”
它竟然停住了。就在它停住的这空闲一秒内,我脚底抹油,毫不犹豫地溜走。
绿巨人大踏步地追了上来。
我叫苦不迭,上次被他吃进去,是陌特救了我。这次它把陌特都吃进去了,我要是进去,还不就永无出肚之日了。
等等,上次是陌特救了我。
我放缓了步子,知恩要图报。决心一下,我英勇地回过神,打算跟小绿子决一死战。
眼见着它凶神恶煞,一副想要生吞活剥我的样子,我再次没骨气地开始逃跑。
“陌特,对不起对不起……啊……”我脚下突然一跘,摔了嘴啃地。一抬头,竟然又跑回了刚刚的颜料谭。
待我吐着满嘴的颜料爬起来,才发现罪魁祸首,一把钥匙,精美绝伦的钥匙。
我捏起钥匙,好奇无比。
好奇心害死猫。我虽然不是猫,但是也被快害死了。
小绿子在我一心一意地研究钥匙的时候,从我背后,像捏一根薯条那样,捏起了我,之后,嘎嘣一声,填到嘴中。
算了,我的人生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小绿子肚子再到鲨鱼肚子,之后落叶归根再次回到小绿子肚子,我该安息了。
虽然日光之下,再无新事。但是没有日光,也就意味着,惊喜连连了。
小绿子的肚子内竟然灯火通明!
无数只荧光鸟亮压压地挤满了肚子里的上空,这里亮如白昼。
见我灰头土脸摔进来,陌特“呦”了一声,算是招呼,似乎算准了我会进来。
“陌特,你没死太好了!赶快救我出去……”
陌特没搭理我。
“真的。你能打死它一次,也就能打死它第二次,对不对?赶紧的,这小绿子有口臭,我快不行了……真的不行了。”之后,我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本以为陌特会一脸惊慌地奔过来,谁知他安静地呆在画板前,只是轻飘飘一句:“你脑子是不是被摔坏了?”
我一骨碌爬起来:“你怎么知道?”
陌特大吃一惊:“你脑袋真被摔过?”
“嗯。我曾经从汝山上面摔下来过,然后就跟你一样,之前的记忆全部消失掉了。不过,我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因为我相公每天都有给我做汤药,总有一天,我会记起一切。啊……糟了!”
“怎么了?”陌特紧张起来。
“我好几天都没有吃药了!以前一天不吃就会跟想要死掉了一样,怎么到了这里,我会把药都给忘了呢?”我拍着脑袋,懊丧不已。
“是你变成了手工人的原因吧。”陌特继续埋头作画,俄而他又抬起头,“不过,我很奇怪,那汤药究竟有多美味,你一天不喝,就要死要活的。”
听至此,我暗淡了神情。
“那汤药其实一点都不好喝。但是怕我相公伤心,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他,因为我相公配药很辛苦……”我想起了那个流浪汉,他对着言之涛涛感激涕零的模样。但是,我摇了摇头,制止思绪。
“既然不喜欢喝,还想喝的要死要活的,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吃货,才能孕育出这种博大的胃口来?”陌特走至一旁,再排成一排的百宝箱中,拿出一罐颜料。
“你手里边拿的什么?”我盯住了瓶子。
“亡命彩虹啊。”陌特举了举瓶子,打开之后开始调和,“手工森林中有无数这样行走的小绿子,他们的月复内就是我们的工作场所,包括饮尘老妈去往的飞仙墓,还有我现在作画的亡命府,都是在小绿子的肚子里。所以,外人想要突入我们的地盘是很难的。”
“切,有什么难的。直接乖乖被吃进去不就好了。”
“嗯,笨蛋都会这样想的。但是,实际上,小绿子的种类有两种,一种是正品,一种就像这样的仿冒品。正品小绿子,你若被吃进,不出一个时辰,你就被消食成颜料,从他体内排出……”
“真恶心。那你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我环视四周,这里屋正梁好,肉为墙,血做画,但是,倒也生猛。而且,沿着**,排着一溜的百宝箱。我走过去,拿起自己刚拾起的钥匙,一个一个比对。
“那这个就需要天分了。你就放弃吧。”这时,他突然扭过头,“你胸围多少?”
我一哆嗦,手中钥匙掉了地。
“流氓!”我使劲翻白眼。
“这世上能把救命恩人骂成流氓的恐怕只有你一个了。不过,看在你是笨蛋的份上,我原谅你。”他拿起音渡镜,走过来,指给我看,“这镜子里边的是你,对吧?如果我要是把你画的跟这上边一毫不差,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瞪大眼睛:“你能画的一毫不差么?”
“小菜一碟,其实不瞒你说,这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我亲手执笔画的。怎么样,崇拜我吧?”他洋洋自得。
“那些绿巨人也是你画的?”我逼近了他的脸。
陌特赶快换开话题:“不许岔开话题。我要是画的太逼真,这个十有八九的事情,你的灵魂就会自从地月兑离现在的手工躯体,进入这个新的躯体。到时,你就会被饮尘老妈活生生地塞进死沼里去,另外再提一句,进了死沼,你就跟你相公天人永隔了。”
我赶快报出数字。
陌特满意地颔首,自言自语:“嗯,看来我应该稍稍地画的大一点。”
“为什么?”我抱怨。
陌特冷嘲热讽:“再小一点就没有了啊。”
我揎拳掳袖就冲着陌特去了,因为陌特的躲避,画中人的脸上,明显地多了一道疤痕。
我闯了大祸,大气不敢出,俯首帖耳自动呆到角落里。
陌特瞪了我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算了。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你的笨蛋灵魂会出窍了。”
这样过了许久,画作终于快完成了。这是,陌特站起身,沿着小绿子的肠道,准备外出了。
“你干嘛?”
“去找一个备用灵魂,否则没有灵魂,这画要是成了,你跟我怕是都危险了。”说着,他走了出去。半道上,他又折回来:“不准靠近画,不准靠近画,不准靠近画!”
我掏掏耳朵:“知道了。用得着说上三遍么?”
陌特笑得温煦:“因为你是笨蛋啊。”
陌特离开后,百无聊赖之下,我开始寻找自己刚刚丢掉的钥匙。
终于在一个起伏不停的低洼处找到了。
我欢喜地拿起钥匙。这时,却蓦然发现,钥匙之下,**的里层的隐隐透出殷红。
会是什么呢?
我费劲地将**扯开,一个钥匙孔赫然显现。
里边会是饮尘老妈掠来的财宝么?童话书里边都是这么说的,强盗抢来财宝藏起来,之后,好心人拾到钥匙,战胜强盗,得到财宝,皆大欢喜。
没有人会面对皆大欢喜的结局放弃继续,不是么?
拿起钥匙,插进去。正好。
忐忑地转动钥匙,**之下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厚重木门的沉重开启。
我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不是要继续,但是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
随着钥匙的继续转动,吱呀之声越发刺耳。我忍受不住,停住手去捂耳朵,但是,钥匙竟然开始自行转动,飞快而迫切地开启。
吱呀之声,像是密集的雨点暴烈砸向棺材。
终于,雨过天晴。
狂野的大笑声,响彻屋宇。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从**之中,如同炊烟般袅袅钻出的灵魂。她大笑着,嚣张盘旋在屋宇上空。
“竟然把老娘关这个破地方这么久!饮尘那个臭丫头,看来是脾气见长啊。”
我跌坐一旁,最终鼓足勇气:“你是谁?”
初得自由的灵魂,像是刚刚意识到我的存在。她一阵风似的刮至到面前,轻轻吐口气。
我捂住了鼻子。好臭。
突然,她的语气大变:“臭丫头!你没死啊!”
她的面容狰狞怖人,我忍不住后退:“你是谁?别过来了。”
她却不肯听从,只是不依不饶地缠上了我:“是老娘啊!老娘你都不认识了!”
我自顾自后退,并开始慌不择路:“我不认识你!你快走开!”
“臭丫头!老娘是你鹰……”她横冲过来,我闭上眼睛,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扔了过去:“走开啊——”
一股颜料的浓烈味道,扑面而至。
我睁开眼,呆呆地看着颜料凭空穿过她飘渺的魂灵,撞上了**。激烈的碰撞让颜料四散,一小股颜料,势不可挡,溅到画板之上。
我一副完了的表情,回过头。
画布上的人开始跃跃欲出。
松散的魂灵开始身不由己地拧成一股,注入画中。
“我靠,臭丫头,你做了什么?”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糟了,因为溅上去的颜料,画作完成了。这个被莫名其妙放出的灵魂,要被吸入了。
“靠——老娘才刚出来啊”她的悲愤之声,在我耳中嗡嗡有声。
随着灵魂的主人,画上人开始伸腰打呵欠,倦倦醒来。
我目瞪口呆看着画中人娉娉婷婷走出,之后走至我面前,声严厉色:“臭丫头,你找死啊。”
“走开!”看着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我面前,我不由得心生恐惧。
结果,她的身体像是被拉扯一样,飞速地撞上了对面的**。
发生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么?
“臭丫头!老娘饶不了你!”她揉着腰肢,再次冲了过来。
“别过来!”
她停住了。
我惊讶。咫尺之遥的她,正用力挥舞双臂,但是,双脚却分毫未移。
我有些明白了,试探着发出命令:“哭!”
结果,她果真嚎啕大哭。
“笑!”
泪痕未干,她开始笑得花枝乱颤。
眼见如此有趣,我乐不可支。
“原来如此!陌特谢谢你!”在之前,我就听陌特说过,作为手工人,都有一个特定的指令。看来,陌特是在做这幅画之初,就已经设定了她的指令。
“老娘…………哎呦哈哈哈哈。老娘……饶饶……哈哈哈。”看她涕泪横下的样子,我停止了这种无聊的指令。
她平静下来,但是很快又激动上了。
“臭臭……丫头,竟敢戏弄老娘……”
“闭嘴。”
她的嘴立刻就牢牢闭上。
我走近她,开始细细研究她的身体。除了脸上多了一道疤痕,还有陌特稍作修改的胸部之外,她真的是跟我一模一样。
“你没我漂亮。”这是我骄傲的结论。
结论下完,她的双手也卡上了我的脖子。
我剧烈咳嗽着,艰难地下了又一命令:“松手!”
她松手了,但很快又卷土重来。无奈之下:“定!”
于是,我的面前出现了一尊石雕一样的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暴力呢?把我这样美好的身体借你,你该感激我才对……还一口一个臭丫头,臭丫头呢……”她恨恨地转动眼球,但是,却动弹不得。
我狡黠地笑。
正得意,饮尘老妈的怒吼声传了进来。
惊吓之余,我赶快将手工人拖进角落,麻利搬起百宝箱,将她严严实实地遮住。
但是,她遮住了,我呢?我竟然忘记藏起自己。
然而这时,饮尘老妈已然出现在了肠道口。
“那个言之涛涛究竟什么来历,竟然敢毁了我的飞仙墓,还有那个疯女人,也是不可饶恕。本来看她灵力不凡想好好利用一番呢,没想到竟然被她倒过来将我一军,简直不可饶恕,但是,她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吗?笑话!”她慨然谴责,我冷汗淋漓。
她的愤怒声,忽然停止。
虽然闭上了眼睛,但是我也能猜到,她肯定是看到了躺在画板上装死的我。
“好哇,竟然睡在亡命府,看来你的好运到头了!”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我心一死,赶快将胸口的音渡镜,摆端正。
果然,在下手的前一分钟,她看到了。
于是,音渡镜从我手中被取走。
“冰阍要画的原来是她么?看来,陌特已经完成了。”
我大舒一口气,太好了,看来她相信,我终于暂时逃过一劫了。
但是,很快,我的月复部就传来刺痛。
“虽然不是本人,但看到你这张脸,还是来气。不踹上几脚,难解老娘心头之恨!”她竟然对一个手工人也这样的粗鲁。为什么?为什么我躺着也要中枪?
“醒来!”她说。
我赶忙睁开眼睛。
面前的饮尘老妈,一脸怒容。
但是,这次,她没有冲我拳脚相加,而是啧啧评论起我的容貌了:“脸上一道疤?以前我怎么就没注意到呢?这就是那个命运师心仪的女人?品味也太差了吧。死沼竟然想要用她来引诱他前来?能行么?”
命运师?我心下揣测,是跟我仇敌昨仑是一个种族的么?
我的相公言之涛涛曾告诉过我,就是那个命运师昨仑将我推下汝山,并杀死了我唯一的亲人鹰殿女乃女乃。那这样看来,命运师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喂!说,饮尘是天下第一大美女!”她对我下命令。
面对着一脸褶子的老太婆,我实在是说不出口。
“快说!”她一个耳光下来。
“饮尘是天下第一大美女!”我立刻乖了。
“嗯。这就对了。”她满意地颔首,转过身,走向百宝箱,我心内一紧。不是吧。
要是她发现了我放出了那个被紧闭的灵魂,而且阴差阳错地将灵魂装入了手工人,她会怎样?是不是该一眼就看出我就是真正的越女?
天。这种情况绝对不能发生。
“冰阍来了。”我月兑口而出。
果然,她闻风而动,立时回头:“哪儿呢?”
“冰阍来到了主人的心里。”我急中生智。
她狐疑地走进我,我心里好没底。
“说,在这个世界上,冰阍最爱的女人是谁?”她这是给我下套。
“是主人您。”我忍住呕吐的。
听此,她仰天大笑,不停拍我的肩膀:“伶牙俐齿!我喜欢。对,这世界上,只有我饮尘才是真心爱冰阍的,也只有我饮尘才配得到冰阍的爱。”
我心想,好啊,好啊,你就尽情笑,笑过之后,赶快出去散步吧。
但是,如意算盘落了空。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冰阍啊,只要你想要的,饮尘我拼死也会为你取得。”她抒情完,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胳膊:“去了好好表现,要是稍有差池,知道后果么?”
我不知道后果,但是我知道,此刻我必须点头。
“好。”她笑起来,“那就出发。去见我日思夜想的冰阍。”
去见冰阍?那岂不是要去死沼?
我拼死挣扎,但是,为时已晚。饮尘老妈手脚麻利地将我合进了百宝箱。
我徒劳地捶动着百宝箱冷硬的内壁。
怎么办?陌特,快回来吧。
陌特————
正在赶往亡命府途中的陌特,忽然停住了脚步:“越女??”
这时,一个阴影掠过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