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萧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窗外一片荒原,枯萎着延伸到湖边。那里,云沫骑坐在马背上,秋风瑟瑟,后背却挺得笔直,象个真正的骑士。何萧和袁杰骑马的技术都是高翔教的,可高翔说,他们两个都不如云沫有灵性,云沫是真的一教就会,而且立刻就能骑得像模像样。当年的小马驹"沫沫"已经快两岁,长成一匹矫健威风的纯血马,完全继承了父系家族的大将之风,只在赛马场跑过一次,就拿到第二的好成绩,和当时的冠军只差了半个马身。那是本地培养的赛马获得的,最高的名次。
何萧至今还记得那天在赌马台的贵宾席,在"沫沫"冲过终点的瞬间,高翔站起身,目不转睛,若有所思地鼓掌,低声说了句:"好样儿的,宝贝儿!"。紧挨他坐着的何萧没有错过在他说"宝贝儿"一刻,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柔情。
翔哥,你若看见此刻的云沫,又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火化的第二天,殡仪馆派专人将高翔的骨灰送到湖边的别墅。云沫手捧着青瓷罐子,轻轻摇了摇。何萧以为她是在找戒指和项链:
"殡仪馆有规定,身上不能带贵重物品,都给退回来了。"
"我只是好奇,他的铁石心肠,也能烧成灰吗?"她自言自语。
何萧心底无奈叹息着,眼睛怎么也离不开大风里那拼命挺直的背影,云沫,你,在等待什么?
"腿夹紧!身子前倾!手抓住缰绳!"高翔站在地面上,手里握着马鞭,大声指导云沫。那是个温暖的春天的午后,高翔教她骑马时,用的是澳洲产的一匹黑马。
"一会儿马跑开,速度上来以后,你要把撅起来!"
云沫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是教你呢!抬是为了减少给马背带来的压力,你往哪儿想?"高翔瞪回去。
"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下流呢?"
"喂!请对老师表现出你的尊重!"高翔挥了挥手里的鞭子,"准备好啦?走!"
话音一落,马鞭不轻不重地落在马上,黑马窜了出去,绕着湖边,甩开长腿一路飞奔开去,高翔大嗓门的呼喊,在身后渐渐变小,变小,没了。
"沫沫"在缓慢起跑以后,速度一下提上来,记忆里远去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抓住缰绳,用身体找平衡,别往后看!好,很好!腿上用力!起身,现在起身,好!太好了!对!就那样!保持住!"
云沫闭着眼睛,重复着高翔曾经告诫她的动作,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象是穿过一扇透明的门,飞奔的"沫沫"带着她跑进一个熟悉的时空。一双手慢慢环上腰,拉着自己坐回马背上:
"好样儿的,宝贝儿。"
"肉麻,谁是你宝贝儿?"
"你呀!最漂亮最年轻最有天赋的宝贝儿。"
高翔的在背后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不老实的嘴在耳边骚扰地吹着风,还用鼻子拱着她的脸颊,两个人都不说话,呼吸和心跳融合在一起,湖泊温柔地闪光,大片大片的森林正在季节的变幻中换着颜色,天地之间,是无边无际,沉默的背景。
云沫是在一阵冷风里睁开眼,四下里是死寂丑陋的枯木,风打透了单薄的身子,衣服在身后呼啦啦地响,似乎在向她证明,背后只是孤寂寒冷的,一片空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