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茜领着柳玉妹和金华来到比北房低了有两米高的南厢房,还没进门,陈茜就亮开她那黄莺般细润的女音叫道:“女乃女乃,我以前常和您提到的柳玉妹来拜访您啦!”
柳玉妹随后进了南屋,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这三大间南房十分空旷,阴冷,并没生炉子屋门还大开着。屋内除了一些简单的厨具,实在太浪费了空间。这要是普通市民,三间房子住一家三代十口人也很正常呀。
陈女乃女乃在自来水池用冷水洗大白菜,抬头见孙女带来客人,就对着柳玉妹笑道:
“柳玉妹,你好。这几天茜茜这个广播电台,天天对我这听众广播,她那新同学要来家访,柳玉妹的名字我可听她广播了好多遍。我还想呢,什么样新同学让我们茜茜这么好奇。整日把这个名字挂在嘴上,原来是位漂亮的少数民族小姑娘,怎么有个汉族名字?”
柳玉妹听了,忙笑着解释道:“陈女乃女乃,您好!前来打扰您了。至于我,我们除了另有一个名字,平日里的名字都和汉族人是一样的。”
陈女乃女乃愣了一下,又笑道:“看来不服老是不行了,茜茜几次告诉我,却还是没往那儿去想,瞧我这记性。
金华也凑上前去说道:“陈女乃女乃,这可不是您的错,更不是您的记性不好,柳玉妹刚到我们班里,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和您有同样的疑问。”
柳玉妹看陈女乃女乃年龄有七八十岁的样子,虽说脸上布满皱纹,可这张松驰走形的脸,还显出红润色,慈眉善目的,底色的白,可以猜想到当年的容貌一定不逊色她那宝贝孙女陈茜。
陈女乃女乃说道;“我家茜茜,因为她的父母忙于干革命,三十多岁才生下她,又是我一手把她养大的,自幼就要星星不给月亮。娇宠的没个样子,上小学时才有个小弟弟。所以不知深浅的,说话时伤到你们之处,千万别和她生气计较。”
柳玉妹忙笑道:“陈女乃女乃,您放心吧,虽然陈茜是高干子女,可她对我们这些平民子女很热情,不然我们也不会浩浩荡荡的上您家来打扰。”
陈茜被夸的不好意思,揪着女乃女乃的胳膊说道;“女乃女乃,我们都商量好了,今天同学们上咱们家,明天我和李远远几个同学去柳玉妹家,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陈女乃女乃笑道;“倒是跟你当外交官的妈妈学了不少成语和礼节,我不反对你去,不过,各家有所不同,平民的日子过的要比你艰难,不要什么都和你的条件比,更不许嘲笑别人不如你富裕。”
陈茜朝女乃女乃做了个鬼脸,笑道:“女乃女乃,我知道了。我们回屋了。”
陈女乃女乃说道:“你们都是贵客,快回北屋暖和暖和吧。”
柳玉妹说道:“陈女乃女乃,这南屋太阴冷了,您这么大岁数,也先回北屋烤烤火吧。”
陈女乃女乃说道:“不用管我,我都习惯了。你们尽情玩儿吧。茜茜,记着给客人吃糖块儿。”
陈茜细声高调说道:“女乃女乃,我知道啦!”
三人进了北屋,柳玉妹顿时被这高屋亮舍的温暖深深吸引,虽说只是三间房,可每间房的面积有三十多平方米,宽绰的足有教室那样大了。进了陈茜的卧室,十几位同学在这间房里,来来往往的,谁也不妨碍谁。这间卧室有三张床,每张床都铺着洁白的床单,床上的每条棉被也罩着洁白的被罩,像三块豆腐叠得整整齐齐的。豆腐块上还摞着三条草绿色纯毛毛毯,单看到这三条毛毯就知道非一般家庭可比。冬天的太阳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光线直射进了半间房子。大商场才安放的大洋铁炉子,里面烧的不是煤球,而是热力十足的原始煤块儿,柳玉妹一进屋就被这格外的温暖全身沁出了汗水。
硕大硬木的写字台,上面放着古香古色的笔筒,一旁放着一个细瓷的不倒翁存钢币的存钱罐子。陈茜从外间进来,抱着一个玻璃瓶,透明的玻璃把里边五颜六色的杂拌糖精美的包装纸暴露无遗。她大方的把糖全部倒在写字台上,兴奋得说道:“大家自己拿着吃吧,我就不一一给你们剥糖纸了。在我这里不用拘谨,女乃女乃很好客,喜欢热闹。”
金华边拿起一块糖,边剥糖纸边说道;“陈女乃女乃可算是货真价实的老革命了,这么大年纪还自己做饭买菜的,太辛苦了。你们家的级别绝对够雇保姆的,为什么让老人家这么辛苦呀?”
陈茜随口答道:“原来一直有的,最近才辞退的,现在用保姆就是剥削阶级行为,女乃女乃是经历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当然不能晚节不保啦。”
李远远说道:“陈茜,我来啦,你还不把你的宝贝拿出来,我可要数的,看你多还是我多,看谁的更精致,更高级?”
女同学们都在陈茜的卧室取暖聊天,边吃着杂拌糖,柳玉妹见李远远随陈茜出去了,也跟了过去。
陈茜率先来到父母的房间,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纸盒子,她把盒子放在双人床上,顿时足有几百枚各款各型的毛主席像章占满了床的空间。玉妹见到每枚像章都别在一块红丝绸上,她惊讶得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么多毛主席像章,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她自己仅有两枚,还是在小学时一位负责她们军训时送给她的,那是一枚有机玻璃的,毛主席的头像在里面闪烁着光芒。她特别珍惜,她下意识的看了自己左胸前的像章,这是深宫一位老年喇嘛送给自己的。忽听李远远说道:“陈茜,我输了,你果然比我多出整整十五枚。我服你了!”
陈茜说道:“这几枚是外交部的叔叔、阿姨送的,这几枚是交通部的,还有这几枚是国务院老干部局送给女乃女乃的。还有卫生部送来的。女乃女乃不戴,说她每天干家务,怕不小心把像章弄污秽了,反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不敬。只好都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啦。”
李远远说道:“我的像章大都来自公安部和高法还有军委的。怎会没你多呢?原来是我没有爷爷、女乃女乃的那一份。”
陈茜说道:“我女乃女乃爬雪山过草地,能活着走完二万五千里长征都是进入革命历史史册的人物,真的是屈指可数。”
李远远笑道:“就是这样一位革命的老功臣,还要伺候你这个蜜罐里长大的小娇女,太辛苦啦。”
陈茜道:“谁让我是她的唯一的亲孙女,爷爷牺牲在长征路上,爸爸因为干革命,三十六岁才有我这个宝贝女儿,妈妈工作忙,女乃女乃只好大包大揽啦!现在弟弟十岁了,我多少还有些自由了。小时候,女乃女乃寸步不离,生怕我有什么闪失,爸爸常提醒女乃女乃,说她这样娇宠我,我都不像革命后代啦!”
李远远笑道:“依我看,你生的这副娇滴滴的样子,真的不像高干子女,倒像资产阶级的千金小姐。”
陈茜高声叫道:“就你最像干部子女,看你这副架势,好像现在就要继承革命事业似的。”
柳玉妹见她们俩志趣相投,谈话内容都不是她这个小市民女儿能所涉及的,自知虽然陈茜邀请她来家做客,毕竟身份地位有天壤之别。难怪爷爷总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道不同,不相为谋。好在自己知趣,见她俩聊得热火朝天的,没顾及自己的存在,就回到陈茜的卧室,这里人多温暖,原来陈茜的父母白天不在家,也没有生炉子,虽是北屋,寒冬腊月,毕竟清冷。
玉妹没加入聊天的群体,她仔细的环视了房间,里面除床和写字台,还有一个连着一面墙壁的书柜。里面大多数是各种字典和词典,什么资治通鉴、辞海等还有很多外语书籍,自己根本看不懂,当然还有四卷毛主席选集,马克思列宁的著作,还有唐诗宋词选。她终于看到一本安徒生童话故事集。不禁拿出来看,一翻开就被里面的故事吸引,拇指姑娘、海的女儿、豌豆公主。她一目十行飞快翻阅,正在沉浸在童话世界里。忽觉有人推了她一下,见金华说道:“柳玉妹,凡事有度,咱们也待了很长时间,你该代表同学们向陈女乃女乃告别去啦!”
柳玉妹恍然大悟,忙说道:“好吧,是打扰时间太长了,你陪我去告别吧。”
柳玉妹击掌说道:“各位同学,咱们该告别了,再呆下去就影响陈茜吃午饭了。大家静悄悄的走,我和金华代表和陈女乃女乃告别就行啦!”
陈茜余兴未尽,忙走到卧室说道:“柳玉妹,你太多礼啦,我还想让你们多热闹一会儿。”
柳玉妹笑道:“谢谢你的挽留,可是我们再留下来,陈女乃女乃在南房就要冻僵了。我们打搅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给陈女乃女乃找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