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说的箸头春是一碟四四方方糕点一样的东西,我也不懂,只是看着香甜食欲就上来了。
这么一说,这玩意儿好像还真包着一层什么东西。我用银筷扒拉了几下,撕下一小块薄如蝉翼的外皮,黑线顿时就下来了。
皇宫里规矩就是多,吃个饭还斤斤计较,害我露馅。
我无语地看着筷子上那片东西,回想刚才吃的时候的触感,得出结论——不是能吃的嘛,还特意剥下来浪费生命。
于是我镇定地又夹起一块,用一种“你们什么都不懂”的神情再次连皮吃了下去。
——你们还太女敕,不明白美食可以有多种吃法,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会有更惊喜的发现。你们看,这层皮薄而不脆,爽而不腻,包裹着里面的糯米,使其软而不粘,入口酥脆,唇齿留香。要是照你们说的剥下来,反而会破坏口感。你们想想,如果没有意义,又何必包这层呢?唉,原来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御膳房的良苦用心啊。”
我向疑惑的绿萝挤眉弄眼,努力传达着自己的心声。
不过绿萝再怎么聪明估计也承受不了那么大的信息量,迷惑之情更深。
我撇撇嘴,没有太在意,继续专心地吃起来。
其实我一直都有自知之明,我现在的举止,别说与先前的公主判若两人,现在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了。绿萝不可能没感觉,但她不说。
没办法,鬼晓得这公主平时都怎么吃饭睡觉的,还是个病秧子。我现在每天装淑女,别说得体了,说不定还是在给底下的人看笑话。
我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在是有身份的人,咱有资本横啊,也不怕一个两个的漏洞。
心满意足地填饱了肚子,等小丫头们把东西都收拾好后,我照例留了绿萝下来,准备再探探口风。
绿萝垂首立在我的床边,而我缓缓地翻着书页子,在想怎么问比较自然,但这次倒是她先开口了:“公主这几日养病,一直不曾下地,以前每日练的字也顾不上了。今日公主气色润泽,约模是好多了,整日在床榻上是不是会觉着有些无聊?要不绿萝把纸笔拿来吧?”
这是套我呢吧,按理说婢女有那么大胆子?不过这妮子说得一口好官腔,绕来绕去的。
我想了下,还是朝她点了点头。
标准地握着笔杆,我暗爽。
本座还是练过书法的,从小德智体全面发展的祖国花朵。
意随心动,手下运笔,待流畅地结束最后一画后,一个大大的“梦”字映入眼帘。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字,心脏被撞击了一下,那种误入异世的真实感现在才渐渐浮上心头。
莫名其妙地被投入这个时空,我在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我的感情、事业、生活,统统都作废,我细心经营的二十几年都只是南柯一梦。而此时此刻,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一切都不属于自己。
那种浮萍无依的孤独,漫漫独走的恐惧。
“‘梦’?公主写下这个字是什么用意呢?”耳边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绿萝俯身认真地看着我写的字。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绿萝笑了下,道:“公主以为奴婢不识字?”
我点头。
绿萝识字?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古代一般家境殷实的才有机会进学堂,更别提这些卖入宫中的婢女了。
不过绿萝平时跟着晴公主,耳濡目染下识几个字也不是没可能。
我高兴起来,识字就好办多了,至少多了一种交流手段!
我换了张白纸,心急地在上面写字。
——绿萝,你有没有觉得我不一样了?
“公主怎么这么说?公主只是失足落水,近日在床榻上修养而已,怎么会不一样呢?”绿萝表现出惊讶。
——可我最近脑中很多事情都杂糅在了一起,记忆不是很清晰,人也经常恍恍惚惚的。
“竟会这样?不过公主不用太担心,约模是身体还没调理好的缘故,明儿绿萝去请张太医过来给公主看看可好?”
我点点头。
默了一会儿,不知怎么的,那个有着清冽眼神,抱着我低语的男人的身影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绿萝,我现在精神也不错,你给我讲讲三皇子吧。
绿萝听了,有些措手不及,低了头微微涨红了脸说:“三、三皇子?公主平时不是都叫哥哥的吗?皇子身份高贵,绿萝不敢多嘴。不过公主怎么会连三皇子都记不清了呢……”有些嘟囔着道。
我无语,竟然又漏了一次馅。
不过晴公主怎么会叫哥哥呢?所有兄长都哥哥哥哥地叫还能分得清?三哥,多好多正常的称呼。
——我只是想知道在别人眼中,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按规矩来说是不能议论的……”绿萝挣扎着,最后还是向自家主子屈服了,说道:“三皇子待人温和有礼,在宫里对底下的人也好,从没有做出过什么荒唐事,在皇上面前也深受宠爱。”
我暗忖,这三皇子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不过深宫大院里,又有谁说得清呢。
——你觉着,哥哥为什么同我这样亲近?
这下绿萝真是被吓到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只顾震惊地看着我。
我心虚起来。
这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关系啊,问一下而已,有必要那么大反应吗?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公、公主!您这是怎么了?您是三皇子的妹妹呀!”绿萝已经在崩溃边缘了。
妹妹!?
“您不会忘了贤妃是您的母妃吧?”她瞪大眼睛看着我。
母妃!?
我艰难地一笑,做出一副“怎么会呢”的表情。
哇塞,挖到爆炸性的料了啊!敢情我和那家伙是亲兄妹?怪不得那么亲密,原来是出于对妹妹的疼爱。
——我只是觉得哥哥真的对我很好。
绿萝点头表示赞同,说道:“公主是三皇子的死穴,外人都是碰不得的。还记得有一次,六皇子涂花了公主的字,公主气得从椅子上摔了下了。三皇子知道以后,立即拖了六皇子去马术训练场,练了整整两个时辰,六皇子不知从马上摔下来多少次,最后哭着抱住三皇子认错,当时六皇子可真是……”绿萝讲得兴起,却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多嘴,又渐渐敛住神色不开口了。
没故事听了,我失望地垂下眼,正听得起劲呢。
不过三皇子对这个哑巴病秧子妹妹是真心宠。我赞赏地想。
在我的观念中,软软女敕女敕的妹妹就是拿来宠的,即使她说不定又哑又病。
看着绿萝也不会多说什么了,我正想叫她下去,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