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之神偷名捕 第八章 荼蘼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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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祾沅今日早朝时心情特别好,不仅是因为玉玺失窃一案已经尘埃落定,更因为来自西陲的捷报——镇守西北要塞的宁王世子上表称贺长期侵犯边境的北狄左贤王一支已被击溃,左贤王于乱军中被踩踏而死,北狄元气大伤,已无力犯我中原。

祾沅看到奏表长吁了一口气,内忧已平,外患渐消,其他的一切不过细枝末节,他终于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帝王自鎏金帝冕下抬首,寒星般的眸子俯瞰着殿下群臣:“诸卿辛苦了!朕决定明日在御花园设宴,犒赏各位。”

“谢陛下隆恩!”群臣齐齐跪伏,山呼万岁。

“对了,还有一事——”帝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道,“既然玉玺已寻回,朕也无大碍,宁王世子又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关于是不是宁王派人行窃刺杀一事,朕就既往不咎。宁王还是回到封地西陲去守边疆吧!”

“陛下圣明!”群臣额首称庆。却有一人站了出来,凛然道:“陛下,万万不可!”

“哦!”祾沅挑起了眉毛,“宰辅大人有何良谏?”

“关于陛下遇刺一案,是否与宁王有无关系,仅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还远不足以证明。陛下却在此时让宁王殿下返回封地,臣担心……”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祾沅却是好整以暇地替他把话说完,“宰辅是觉得宁王怀有二心,欲图不轨?”

“陛下恕罪,”林素先轰然跪倒,“臣也是为了我朝江山社稷啊!”

帝王怵然发怒,拂袖而起:“满口的江山社稷,你们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息怒!”朝野皆知,当今圣上暴戾昏聩,喜怒无常,动辄菅人性命。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明百姓,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地苟且以求自保。朝中能言敢谏的正值之臣寥寥可数,先帝遗留的宰辅林素先恐是唯一的一个。

而自从皇帝四年前迎娶了司徒将军之女为后,一度不理朝政,脾性也愈益乖张阴鸷,一帮臣子们都不免忧心忡忡,害怕先帝费尽心血打来的江山二世而亡。

“陛下,”林素先谏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而失信成孤家寡人,商纣王宠信妃子妲己而亡陈汤五百年江山,隋炀帝……陛下!陛下!”

皇帝见他又有搬出典故训斥之意,忙转身离开,只余两个字:“退朝。”

“三喜,拿酒来!”祾沅一回到寝宫,便跌坐在帝祚上,怒气冲冲。

“是。”当值宦官维诺道,丝毫不敢去看皇帝那张定然阴晴不定的脸。

白酒猛然入喉,胸腔中燃起一阵火辣辣的痛。祾沅并不是一个不会喝酒的人,但如此这般滥饮,还是头一次。心中长的抑郁梗积长久无法得到发泄,乍然这般借酒消愁,却只能平添愁绪。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他蓦地想去古人的诗,垂首荒凉一笑。

这一生,纵然高高在上,万众敬仰,到底是浮生长恨,怨望难平。

永远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无论是所爱的,还是所恨的。

他忽然埋首杯盏中,爆发一声深深的啜泣。

风荷田田,尽情舒展开硕大新绿的叶,在水面上亭亭起舞。娇柔的花犹自羞涩地打着朵儿,含着露珠在昨宵的春梦里沉睡。

浅黛丝襦裙、绛紫软烟罗的宫装女子款款绕池而走,朱红的牡丹簪在云髻间,映着一池碧波,宛如风中娉婷的舞女。

四月未央,五月春深,六月夏荷。

从春到夏,人世的倏然恍惚,也不过如此。

舞榭歌台,觥筹交错,流光美人。

热风乍然拂过,一朵别在美人头上的牡丹竟然落下一片花瓣,绯色花瓣依恋地打着旋儿,最后停栖在碧玉般的荷叶上,隐没。

陪同皇帝出席的皇后依旧是一声素衣黑发的打扮,一贯冷若冰霜的脸上却泛起了一丝惘然。眸光隐郁而深寒,定定看着前方,目光却落在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再繁烈的荼蘼花事,再倾城绝代的容颜,也有落尽一幕。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她秀眉微蹙,不知是为这春逝伤感,还是又被那样深沉的思念击倒。

帝王爱怜地抚上她的眉头,轻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皇后轻轻别转头。

“蘅苕,”他忽然柔声唤出她的名字,“不要想太多。”

“嗯。”她应了一声。其实她也不想去想,只是那些纷杂往事,总会在某个时刻莫名其妙闯入脑海中来,如同无法抹去的伤。

他握起她的手,柔声道:“今日之宴,朕一是犒赏百官,二也为皇叔践行。朕原想着,欢愉热闹的宴会能让你忘却过去烦忧,可是朕错了。你若是不喜欢,就回去吧。”他看着她,眸中光华温煦如初。

“嗯。”蘅苕优雅起身,纯白的衣袂在风里张开,宛如一朵冷色蔷薇。冰冷的语句自她唇畔泛起:“酒易伤身,你别喝多了。”

背后,帝王展颜一笑。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

春夜凄冷,风雨骤至,乍暖还寒。

院中落红满地,卒不忍赌。池中夏荷清绝挺拔,傲立风雨。

精美的纱制宫灯挑起珠帘一角,年轻的帝王走入内闱,英俊的脸上掩饰不住那抹暧昧的笑。

眉峰悚然蹙起,他凝视着那道隐于重重帷幔后的女子,停下了步履。

那个向来晚睡的女子,今夜竟已然入睡了么?

他不忍打扰她,遂屏退众人,撩开帷帐,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夜,夜凉若水;静,寒静如冰。

窗外,是呼啸飘摇的风雨;帐内,红烛幽幽却化不开这浓郁的晦暗忧愁。

心有千千结,皆是解不开的死结。

梦魇再次如潮水般上涌,将她席卷而去。

七月的草原最是辽阔壮美,大漠鹰隼飞来,在长空中划过尖锐的鸣啼,膘肥的骏马奔驰在广袤的原野上,身后是翻滚如远天白云的绵羊。

那是她记忆深处的画卷,时隔多年依旧别样清晰。

亦是她生命中最酣畅淋漓的一段时光,与那些烙在心底的伤痛一起,永不磨灭。

一袭水红衣衫的少女出现在草原上,扬鞭跃马英姿飒爽,爽朗清脆的笑声随风远扬。

如同草原上绽放的红棘花,那样张扬的个性,炽烈的情感,奔放的青春,拥有生命中独一无二最好的年华。

然而,画卷徐徐展开,烟尘四起。

喊杀声,马嘶声,血与火在燃烧,人群一批一批地倒下去,牛羊消失不见……水草丰美的草原,转瞬焦土!

她于泪眼朦胧中回首,远处一面旗帜在大风里猎猎招摇,旌旗所指,战火漫天。

旗帜上的字如烫伤般烙在了她心里——司徒。

当朝权势煊赫的司徒大将军,司徒靖。

锦缎般的年华被践踏成泥土,生生与过去诀别,却还是在心里刻下了那么沉重的伤痕。

这一生,荒凉、绝望,只剩冷冰冰的回忆。

睡梦中的女子眼皮翕动,泪珠纷落如雨,却仍挣扎着不愿醒来。

猛然,她大叫一声,觫然坐起。

“蘅苕!”一直守在旁边的帝王忙将她抱住,拥入怀中,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什么事都没了。”

春睡初醒的女子忽然埋首于他的怀中,不住地哀泣,瑟瑟发抖,娇弱得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

一向坚强冷漠如她,在这样的寒夜里,也会如此娇柔脆弱。

“又梦到什么了?”祾沅抚摩着她的发丝,柔声道,“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去,我都不在意。”他吻上她的额头,“我只求与你一起,携手走过人生四季,其他的我都不在意。”

“可是我在意!”她忽然挣月兑了他,掩面啜泣,“我忘不了,每一次午夜梦回,脑海里都是过去的影子,那些人,那些事……就像附骨之蛆一样,日日夜夜缠着你,折磨着你!”

她的身子忽然恍如失去引线操控的木偶一样,向后滑去,祾沅忙伸臂抱住了她,入手,却是那般瘦弱冰凉。他听到她喃喃低语:“祾沅,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

可是生命没有如果,只有太多的但是。

他轻柔地拂开她额前的乱发,心隐隐作痛,这个女子,即使外表看似那般冷酷漠然,内心却是这般哀感柔弱。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揉碎了她的心?

他不得而知,即使是站在权力与荣华顶端的帝王。窗外风雨凄迷,夜色如墨,这清寒春宵,人相守心分离,一生情缘无望。

一滴泪,落在工绣的百合被上,恍若一滴雨水融入江南烟雨中,氤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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