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之神偷名捕 第十章 雪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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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尽头,是一片永无乡。

生命的终端,有我们的安宁祥和之所。

而今,在这清寒凄苦的春夜里,却只有铁栏杆外那一丝微弱的炭火在铁盆内哔啵燃响,搅起人无限的愁思。

一个人静坐在床沿,一身缁衣仿佛要融入到重重夜色中去。这大内监牢的最深处,至开国以来关押的都是罪大恶极又本领高卓的犯人。如今,是前几日力竭被擒的“玉玺犯”。

此乃一帮文臣谋士闲来无事胡诌的名字,帝王却默许了,一笑置之。

死寂中,一个手刀的砍声响起,犯人霍然抬头。

铁门轰然作响,洞开的一线里,一道人影倏然飞入。

玄服劲装,身材窈窕,赫然是个女子。

“是你?”犯人起身,沉重的锁链在地上铮然作响。

“嗯。”女子扯下蒙面黑巾,秀发下的眸子冷亮若暗夜寒星,竟是当朝皇后,她朝他淡然一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他也只是淡淡道。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锈迹斑驳的铁栏杆横亘在他们之间,宛若一道生死篱墙。

好久不见,多么醇厚的四个字,宛如知己间肝胆相照的美酒,又是多么冰冷的四个字,恍若情人相望永隔的天涯。说出这四个字,一生的柔情、相思、归属都已不在,余下的,除却记忆只是朋友。

“你还好吗?”。许久,牢里的人问道。

“好?”女子凄怆一笑,如同一朵在熹微中凋零的优昙,颓然无比,“你说呢?”

他低下了头,明知故问了。当初,是他抛弃了她,现下,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取得她的原谅?

“蘅苕……”他艰难地开口,却无以为继。

“不要说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蘅苕猛然抬首,挥手斩断了精铁铸造的牢门,斩钉截铁道,“你走吧,雪无情!”

雪无情怵然,这才看清她手握的长剑,那还是昔年她临下山时师父赠送的武器——独缘。

孤独的旅途,无望的情缘,仿佛她一生的写照。

隔着地牢里微弱的火光,他似乎看到了她眼角眉梢细细的縠纹,如水波般泛上了曾那张曾经年轻无忧的脸。

终是,老了么?

岁月恒逝,韶华不再,春来秋往又是一年。无论多么刻骨铭心、尊荣优渥,再高傲的人都不得不在岁月下低头。

雪无情朝她伸出手,柔声而语:“蘅苕,跟我一起走吧!这个皇宫,不适合你。”

芳华渐逝的女子却像触电似的远退,摇头:“不,我已给了你两次机会,今生今世,我不想再错了。”

“你骗人!”雪无情突然狠狠砸向墙壁,震下一大片沙砾,“你不走,只是因为你心里有了一个他!”

“他在我眼里,却不在我心里。”皇后笑地凄楚,却决绝如峭壁上陡然绽放的蔷薇,“我等了你那么多年,最后却被你无情地抛弃。如有来生,我不想再遇见你。”

“蘅苕……”雪无情徒然地伸出手去,试图去触及那一袭暗色蔷薇,却听一声巨响在地牢深处猛然炸响。

“不好!”两人齐齐惊呼。

那是霹雳火药爆炸的声音,竟然有人暗中在地牢里安放了炸药,难道……

砖石、沙土开始大块大块掉落,晦暗深邃的地牢摇摇欲坠,人在其中,甚觉天旋地转。

“快走!”皇后一把拉住雪无情的手,“我知道出口。”

黑暗中,女子的手纤瘦冰凉,却坚定有力。雪无情被她带着,穿过危机四伏的地牢,越过重重叠叠的殿宇,一直走,一直走,最终来到一堵墙前。

这里是皇城与京城的交界处,出此西华门,便是熙熙攘攘的尘世,便是西域广袤自由的大漠荒原。

可是,他们却已无退路。

大内监牢的那一声爆响,早已惊动了宫中侍卫,大批的羽林军朝这个方向涌过来,将他们逼入了绝境。

蘅苕的唇角勾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若是平时他们二人联袂,哪怕于千军万马中也定然可以闯出一条路。可眼下,他重伤在身,她重病未愈,二人功力均只有平日的三四成,要突出重围,希望何其渺茫。

蘅苕蓦然回首,凄然一笑:“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杀出重围,哪怕……”

“哪怕没有未来,哪怕必死无疑!”雪无情看着她,眸光坚定而深情,“能够与你携手闯荡,我什么都不怕!”

“好!那我们就一起杀出去!”玄色劲装的女子抛给他一把短剑,双剑合璧,直指前锋。

然而,她的心里,却蓦地闪过一个人影。

纯金的帝冕流冠,缁衣玄服俊雅绝伦;高踞御座,眼神却落寞而深沉。

剑客的剑,竟然有了一丝犹豫。

帝王寝殿内,宁静深长,巨大的白牛皮灯依次亮起。帝王披衣坐起:“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适才凌捕头差人来报,今夜有人劫狱,用炸药炸开了大内监牢,关押在监牢最底层的犯人已经逃了。”

“哦。”帝王只是轻哼一声,慵懒地躺回锦被中,“既然跑了,让林醉去把犯人抓回来不就是了。这么一点芝麻小事,也影响朕睡觉。”

“是。”值夜宦官领命而去。

“等等。”帝王突然叫住了他,撑肘而起,“今夜宫内是谁当值?”

“回陛下,正是凌捕头。”

“知道了,你去吧。”年轻的帝王复又躺下,却再也无法安睡。

断肠崖。

断肠崖是京畿近郊的一处陡崖,崖上乱石嶙峋,崖下是滔滔江水。情人多喜爱来此,不为别的,只是纵身一跃。

因此,它又被赐予了一个新的名字,情人坡。

倘若生无法相守,那么,便以死相随。或者,背负着被抛弃的命运而来此绝然一跃。

情何物,生死相许,亦生死相随。

这是众多情人越崖前说的话,而今,他们来到了崖前,可是他们却并非情人。

纵然联袂闯出重围,却被羽林军一路追杀至此。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生生被逼入绝境。

“你后悔吗?”。女子的长发在山风里张扬如绸,苍白的额头上印出丝丝殷红,“我们,终究还是……”

“不!”雪无情挥剑砍退一个士兵,回答铿锵而响亮,“能跟你在一起,无论生死,我都不后悔!”

“好,那就让我们最后一次恪守职责——为剑而生,亦为剑而死!”蘅苕腾挪旋身,长剑独缘在断肠崖顶挽出朵朵飞扬的血花,如胜春妖红的桃花,最终跌下百仞断崖。

仿佛是被他们这种刚烈决绝的打法给震慑住了,众多羽林军抑制不住地节节后退,一片诚惶诚恐。人在将死之际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呢,那样疯狂恣意、不顾一切?再强大的敌手也不得不钦佩赞同!

然而,就在此时,羽林军突然分向两列,让出中间一条通道来。

三丈宽的猩红羊绒地毯如血河流淌在断肠崖顶支离的乱石上铺展开来,紫盖迎风招摇,帝冕下的眸子熠若星辰。

帝王祾沅竟率领一干臣工,亲登断肠崖。

双方静止,山风呼啸。

“朕在父皇灵前立过誓,绝不让这江山毁在朕的手里!”帝王一步步踏出,直视崖前并肩而立的二人,“无论你们是何居心,都不可以,也办不到。”

“呵。”黑巾蒙面的女子轻笑一声,黧黑的瞳仁冷若玄冰,身形踉跄欲坠,却被近旁的黑衣男子扶住。

“你……”雪无情关切地问道,“毒又发作了?”

对方无言颔首。

“让我来吧!”雪无情将她放躺于地,拿起她的长剑,挺身向前,对着皇帝坚决道,“盗走你的玉玺、焦尾的是我,劫法场救人的也是我,从大内监牢里逃走的亦是我,你要杀就冲我来吧!她是无辜的。”

“朕凭什么会相信一个盗贼的一面之词?”皇帝冷笑,扬手下令,“来人,将他们拿下,格杀勿论!”

“是!”羽林军齐齐出马,无数柄锋锐的长矛朝他直刺过来。

“不要!”跌伏于地女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嗓音却因不住上涌的腥甜而变得沙哑低沉。

雪无情还在苦苦支撑,然而重伤之下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终于,膝盖被一个军士横空一扫,整个人瞬间跪倒,一直静候一旁的帝王却猛然拔剑,朝他直刺过去。

那样浓烈的恨意,长久压抑顷刻爆发。

“不!”眼看着那一柄长剑即将没入他的胸膛,孱弱的女子不知从发哪来的力气,拼命挡在了他的面前。

剧烈的疼痛,钻心断肠,帝王的剑卡在了她的肺叶之间,她痛苦地闭上眼,面纱滑落,露出了那张苍白如死的面容。

“蘅苕!”雪无情与帝王祾沅齐齐惊呼。

“怎么是你?”帝王极度惊骇地睁大了眼,突然将她死命抱住,浑身颤抖,“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不能丢下他不管……”鲜血遏制不住地从她胸口喷薄而出,宛如开出了一朵血色蔷薇,她轻声喃喃,“他是我最初的恋人,亦是我生命的底片。”

“你怎么那么傻,什么都想着别人,就是不为自己想想?”年轻的帝王紧紧贴着她的脸颊,泪落如雨,“我说了我不在乎,只要你安好……”

“对不起,祾沅……”蘅苕虚弱地抬手,轻扯住他的衣袂,“可不可以放了他?”

祾沅回头看了看那个被羽林军围住的缁衣男子,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谢谢你!”蘅苕朝他展颜一笑,冰霜般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柔光,仿若冰河解冻、玉兰绽放,令人如沐春风、如浴日光。

祾沅却在刹那间觉得心寒,那样凄绝的笑意,冰冷没有温度。他恍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怀中的人即将离他远去。

果然,她坚强地站起来,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行至断崖边,背倚苍山,面朝众人,垂眸释然一笑。然后,如先世无数情人一样,纵身一跃。

“不!”帝王狂奔至崖边,意欲追随她跳下去,却被左右死死拉住。他跪倒在断肠崖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人影直坠下去,如同穿云而过的飞鸟,跌入滔滔江水中。

“蘅苕!”天地间猛然爆发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回荡在万山谷中,凄厉不绝。

他就这么失去了她,永远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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