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恋恋极其厌恶的事,莫过于每天吃饭,老头都要坐在家里唯一的沙发上,而且常常自命是家里的顶梁柱。在恋恋的心里,家里的一家之主是对家里贡献最大的那个人,无关男女。现在的家里却是十足的旧社会的样子,男尊女卑。
恋恋这个年纪,还不懂爱,不懂得宽容,不懂得因为爱可以宽容一切。此刻的恋恋想不明白,母亲也算是一个知识分子,母亲为什么能忍受这种待遇。四喜晚上既要接待旅客们,白天还需要打扫卫生,做饭洗衣,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四喜操心着。恋恋认为,这个家中的一家之主必然是四喜,坐在沙发上,等着饭菜被端过来的那个人,而不是一个什么事情都不做的外人。
这个家里,老头总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只需每天守在旅店楼下,等待着旅客们,带着他们观看房间,轻松极了。老头全然一副大老爷的样子,而四喜在家里忙前忙后,老头在一旁歇着,也不愿伸出援手。
让恋恋最无法接受的事,就是吃饭时,老头也从来不会帮助母亲做一点点家务,不拿碗筷添饭菜,在沙发上一坐,就等着四喜和恋恋将饭菜端到面前。吃饭时,老头也不等四喜和恋恋坐到桌边,就拿着筷子开始喝酒吃菜。
恋恋刚开始的时候,总是恶狠狠地瞪着老头,老头却视而不见,这让恋恋更是气愤。
恋恋跟四喜说出了心里的不满,四喜却笑着告诉恋恋:这些都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就由着他了。恋恋在心里想,难道是因为两次失败的婚姻,让母亲变得更懦弱了?
恋恋正值青春期,性格也暴躁。这样的委屈恋恋是忍不下去的,暗想要找机会好好说说这个老头,好好帮母亲出一口恶气。
刚开始发现恋恋和老头争吵的时候,四喜在一旁还会说上老头几句,但到后来,恋恋学会了反抗,学会了反击,四喜也就让他们吵个天翻地覆。四喜无法指责恋恋,因为她觉得自己亏欠恋恋的。四喜想着即使是亲生父女,也有吵架拌嘴的时候,何况这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四喜就盼着两个人吵着吵着也就不会再吵了。只要恋恋和老头吵起来,四喜就当做没听见没看见,独自到一楼去守着登记台。四喜没有想到这种争吵一直持续了很久,从恋恋来到深圳,一直吵到恋恋上大学离开深圳。
而这段争吵不休的记忆,成了恋恋心中的一根刺。恋恋从小对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仇恨,而这段记忆,恋恋更加对男人从内心里失去了信任,失去了友好。
恋恋和老头的战争爆发也是由于一顿饭。后来,恋恋回想,在深圳的那段日子里,恋恋就没好好的吃过一顿饭,吃饭和争吵总是离不开的。恋恋长得消瘦,可能就和这段时间没好好吃饭有着联系。
有一天晚上,恋恋在厨房给四喜帮忙。老头在厅中看着电视喝着酒,夹着菜往嘴里送,等着恋恋给他添饭。
恋恋从厨房出来,看见老头光着脚,盘在沙发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恋恋越看越是难受。恋恋回头再看看母亲,在油烟中默默无闻地弄着饭菜。
恋恋端着饭,走了过去,斜着眼,往老头面前一扔,转身回厨房。
“你什么意思,端饭都不会好好端吗?”。老头在桌上拍了一掌,在恋恋背后骂道。
恋恋听着骂声,停住了脚步,心里想,终于逮到机会,好好说说你了。恋恋回过脸去,怒视老头:“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你没长手脚啊,自己不能拿饭碗啊?我和妈妈天天这么伺候你,你当你自己是什么?老爷吗?”。恋恋说完,眼里故意流露出轻视和不屑。
老头见状,狠狠地将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敲,骂道:“你这小丫头片子,瞪什么瞪,在我的面前,你还敢吹鼻子瞪眼。”
恋恋内心的倔强和不服,四喜是知道的,就和自己年轻时候一样。四喜听到了两人的争吵,也是见惯不怪了,她能做的只是默默接受。四喜解下围裙,走出厨房,冲两人说了一句:“你们慢慢吵,我下去看着店子了。”四喜端着饭菜下了楼。
恋恋见母亲下楼的背影,更是为母亲的懦弱感到愤怒,气得耳朵里嗡嗡直响,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骂什么骂?这个家里都靠妈妈撑着,你就是个吃白饭的。有什么了不起?”
老头拍着桌子,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恋恋身旁,大声喝道:“你说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恋恋更是忍无可忍,在恋恋心里,男女是平等的,家里的事情就应该两人一起分担,这才是家庭。而不是一个轻轻松松喝着酒,一个没日没夜地干着活。老头在恋恋心中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
恋恋急红了脸,气得直发抖,骂道:“说就说,这个家里你就是个白吃饭,没用的人。你要吃饭,你自己不会做饭啊?你在家什么事情都不做,还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天天坐在高位上,你有什么本事来骂我?”
向来四喜对老头都是温温顺顺的,哪里受过这种责骂,什么手指着恋恋,几乎快到鼻尖。老头脖子上的青筋曝出,瞪着不大的眼睛,样子十分恐怖。老头气得说不出一个字,挥起手就要打恋恋一巴掌。
恋恋仰着脸,睁大着眼睛。有恃无恐,等着他打过来。恋恋心想:打,打过来。打过来了就跟你彻底翻脸,你有什么权力打我。恋恋在学校里也和同学们打过架,暗自在心里估模着:只要你打了我,我就拿刀砍你都不是我的错。恋恋在心中做好了打算,要是老头真打过来,恋恋就豁出去拿刀杀了他,就是死也要和他好好吵上一架。恋恋恨透老头,抢了她的母亲,分走了母亲对自己的爱,毁了她对家的期待,玷污了她心目中父亲的形象。虽然恋恋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是恨透了,恨透了亲生父亲将自己扔掉,但是恋恋更恨眼前的这个人,恨他毁掉了自己的一个小梦想:恋恋希望母亲能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后爸,后爸应该是慈爱耐心的,而不是一个像无赖的老头。
恋恋感觉一阵从脸旁掠过,老头如蒲扇般的手挥了过来,只差一寸,巴掌就要打在恋恋脸上。恋恋等待着,等待着一场战争的爆发。老头的巴掌却停在空中颤抖,气得喘不上气。老头知道这一巴掌是没办法打下去的,如果打下去了,四喜和他就完了。老头四下找东西,转头拿起手中的饭碗,高高举起,倏地一声,老头将饭碗就是一摔,摔得四分五裂,满地都是饭菜。
碗碎的声音,恋恋吓了一跳,心脏剧烈得跳着,甚至隐隐作痛,恋恋被吓得全身发软,快到站立不住。但是恋恋在心里念着,不能倒下去,不能倒下去。恋恋一直强撑着,倔强地抬着头,怒视老头。恋恋看着老头带着血丝的眼睛,心中也是胆怯,但是恋恋想想没什么可怕的,死就死,岂能让一个抢了我母亲的外人在面前大呼小叫。
恋恋也毫不示弱,深吸一口气,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手上,拿起自己的饭碗学着老头的样子,重重一摔,啪啪两声。
然后恋恋微带得意地冷笑一下,恋恋的意思是:就你能摔!
整个楼里都是老头和恋恋争吵的声音。
从这次彻底撕破脸之后,恋恋和老伯的争吵再也没有停息过,而且越演越烈。再到后来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恋恋对这个老头恨到了骨子里,没有一天不祈祷着老头能出门被车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