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来了?
真的说出来了?
乔青呆滞的躺在床上,姿势扭曲着让宫无绝压住,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这句霸道的没了边儿的豪言:乔青,你给老子听好了,我不喜欢男人,喜欢的是你!
乔青有点懵,重点不是他说了没说,重点是有这么表白的么?老子没指望你深情款款,可你这副被我欠了百八万两银子的咬牙切齿是从哪来的?这副自己喜欢上一坨狗屎的认命语气是从哪来的?靠,老子又没让你喜欢!
乔青很不爽。
非常的不爽!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被人表白,她所以为的尴尬在这语气之下全数变成了怒火,乔青猛的睁开眼,郁闷地瞪上去。
宫无绝耸耸肩,与其说是表白,不是说是宣告。
他松开乔青,侧身躺了回去,背对着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喜欢和被喜欢是双方的,宫无绝不能接受在他郁闷挣扎的时候,乔青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的招蜂引蝶风流过日。身后一双黑锃锃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后脑勺,他的心情就这么无端的好了起来,甚至想吹个口哨哼个小曲儿。
于是,这本该由他郁闷的一夜,颠覆性的变成了一夜好眠。
乔青却睡不着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过了有多久。宫无绝喜欢她?这太让人惊悚了。她意识里宫无绝不是应该和宫琳琅是一对儿么……那应该就是她误会了什么。如果是真的,不,一定是真的,以宫无绝的骄傲怎么可能以这种事开玩笑?再想他刚才那种踩了狗屎的表情,乔青想不信都不行。
乔青翻个身,面对墙。那么他之前的一切反常都说的清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根本没有要在这个世界找个男人的想法,更不用说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男人”。
乔青再翻身,面对宫无绝的后脑勺。而且她对这男人没感觉,这个是最重要的,她把他当对手,当敌人,当朋友,当什么都好,就是没往那个方面想过。这人简直可恶,闲着没事喜欢她干嘛?
乔青继续翻身,面对墙。喜欢就喜欢吧,你藏着掖着别让老子知道啊,你现在说出来了,自己拍拍睡的倍儿香,放老子一个人在这纠结。靠,什么东西!
乔青第无数次翻身,面对宫无绝的后脑勺。听着这男人绵长的呼吸,她恨的牙根都在痒,只想把宫无绝一脚给踹下去。
她这么想了,也这么干了。
身为紫玄的宫无绝在一瞬醒来,意识还没回归身体已经做出了下意识的反击行为。然而在想到了身边人的身份时,那凌厉的反击硬生生停了下来,玄气回体,宫无绝被冲的险些内伤,紧跟着就是后腰上一股大力……
落地的一瞬,手在地板上一撑,宫无绝凌空一跃站在了床下。
姿势很优雅,脸色却不太好。任谁睡的好好的让人一脚给踹下床,那张脸都好看不了。宫无绝绷着他的修养,甚至还微笑了一下,在看清了床上乔青的黑眼圈时,心里的火气就这么消散了。他认命地坐回去,挑了挑剑眉。
乔青的火气发泄出来,这会儿只剩下了一肚子的疑问。
她抓了抓头发:“你喜欢老子什么?”
宫无绝转头看窗外,漆黑的一片可见蒙蒙灰白色,天都还没大亮。他扶额:“你把我踹起来,问我喜欢你什么?”
乔青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宫无绝喜欢她什么,她改不就成了。她凑上前,漆黑泛卷儿的睫毛一眨一眨,模了模自己的脸:“难道是我太好看了?”这个没的改。
宫无绝把脸深深的埋在掌心里,他到底是喜欢上个什么东西!
乔青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有意见?”
他倒不是真有意见,要说乔青好看,这个是全大燕公认的。就算是他第一次见这小子,也被那出水红莲一般的妖异风姿给惊艳了一把。不过说起来,这小子除了长的还能入眼之外,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喜欢?宫无绝开始深深的反思,难道是一直不近也不近男色,所以口味变的这么重?他认真地打量乔青,想从这张自恋的神色上看出点儿什么其他的优点。
很遗憾,没有。
就像非杏说的,乔青性子蔫儿坏,名声绝差,脾气暴躁,行事卑鄙,为人无耻,嚣张又记仇,贪财又懒散,仇家多如牛毛……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男人!这些也在宫无绝的打量反思中一一呈现出来。宫无绝想,他如果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就是有个受虐的本质。
乔青从他的神色里就看出了一切,瞬间炸毛:“还说不是看上了老子的美貌!”
炸完毛之后又笑眯眯坐回去,倚着床壁得得瑟瑟模着脸,看上美貌也成啊,最起码让宫无绝这样的人看上,也挺有面子。喜欢她都喜欢的不顾性别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么……
乔青越想越得瑟,终于让宫无绝等到了开始就有所准备的得意的脸。
之前乔青的反应才是真的不在他的预想之下,这会儿才算是正常了。宫无绝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她,尤其是那不断上扬的嘴角,锃亮锃亮的牙齿,眯成了月牙的弯弯眸子,真是怎么看怎么上火。
宫无绝霍然起身,大步走出了门。
后面响起乔青极乐呵的轻笑声:“喂,宫无绝,我有没有说过……”
他步子一顿。
“你眼光不错啊?”
砰——
巨大的关门声震的房顶都颤了三颤,乔青哈哈大笑着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开始了她的美容觉。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时分,祈灵已经在门口等了良久,乔青才心满意足地爬了起来。
早晨的时候,无紫非杏已经跟祈灵说了她的身份,一开门,便看见气鼓鼓吹着腮帮子的小丫头。乔青心情倍儿好,哄了这丫头一会儿,本来祈灵也不是刁蛮的姑娘,想到她出门在外仇家又多,没什么抗拒的便接受了吴大哥变成了乔大哥。
祈风的房间内,乔青给他把完了脉。
祈灵托着腮问:“乔大哥,我哥什么时候能醒。”
这结果比乔青预想的要好,祈风体内的玄气在一点一点恢复着,身体也看似没什么恙。她再给祈风扎满了针,兰萧在一边的床上呼呼大睡,想是照顾祈风了一整夜,到了他们各自起了床,兰萧才有时间睡过去。乔青这才想起,客栈里只有四间房,三间上房是双人的,唯独她和宫无绝的那间是单人床。
乔青为这一发现又开始得瑟,这男人,为了老子的美貌,够费心啊。
“唔,应该再有个几日就会醒,具体的时间,还要看他自己的恢复。”
祈灵放了心,自从知道乔青是修罗鬼医,她更没啥可担心的了。乔青模着下巴准备出去用膳,忽然外面响起一声突兀的尖锐声,像是有什么正在刮擦窗子。
这声音很熟悉,有时候大白恶作剧便会在她睡着的时候这么干。
乔青翻个白眼,心想在外面野了一晚上的肥猫终于回来了。一扭头,双目却陡然凝了起来!
客栈的窗子上,一排血红的刮擦痕迹!
乔青心里一跳飞速冲过去,看清了窗外的情景,心里狠狠一疼。
那平日里活蹦乱跳油奸耍滑的肥猫,此时正蜷缩在窗台上,头伏在爪子上,眼睛闭着,微颤抖。那从来被它引以为傲的白色绒毛上沾满了鲜血。而它的身后,一路上可见小小的赤红爪印……乔青一开窗,大白轻轻抖了一下,被她小心翼翼地抱了进来。入手的温度极阴极凉,和它从来暖炉一样的温度天差地别。它微微动了动头,在她手臂上蹭了蹭,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喵呜”。
祈灵哇一声哭出来:“乔大哥,大白……大白……”
乔青的心里揪着,手下这一大团,是让她心颤的柔软和脆弱。黑眸凛冽泛着锋锐的金芒,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却像是来自于地狱:“被人以深厚的玄气震碎了五脏六腑!”
祈灵捂着嘴巴眼泪刷刷的流,想模模大白却见它一身的血生怕触动了伤口:“是谁这么狠!”
“喵呜。”
乔青一向都说自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极少会产生类似于心疼的情绪。可这只跟了她数年之久的肥猫,此时这么奄奄一息猫命没了半条的样子,让她心里也跟着颤抖。她将大白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还给它垫了块儿软软的布团。然而眼睛里一瞬凝结起来的微少的泪花,在大白这一声“喵呜”之后,彻底被逼了回去。
乔青她眨眨眼:“什么?”
“喵呜。”
大白重复了一遍,乔青只觉那所有心疼的情绪都一瞬梗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气的她险些要把手里这团子给丢下去!她眯着危险的眼睛直勾勾瞪着大白,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大白缩着,它现在的滋味定然绝不好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也不知是真的晕了,还是为了逃避乔青的责难装死。
祈灵一张小脸儿都皱在了一起:“乔大哥,大白说什么?”
乔青仰头,吸气,吐出,吸气,吐出,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她没告诉祈灵这都已经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肥猫,刚才是说它偷了个漂亮姐姐的肚兜,藏在客栈外面的水缸后了。还以十分肉疼的语气让她去帮忙取回来……
乔青忍了半天终于没一把掐死这的贱猫。
之后的时间里,本应受到极高待遇的大白被乔青粗暴的喂下了一瓶又一瓶的伤药,让无紫非杏将它外面的细小伤口给处理了,便气的再懒得多看这死性不改的肥猫一眼。乔青现在肯定没发现,她对大白的这种又恨又气又好笑,和宫无绝对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在楼下大堂里用着午膳,无紫非杏走了下来。
“公子,大白已经睡了。”
乔青气的啃馒头,她刚才又发现了这肥猫的一点特殊之处,有人以玄气将它五脏六腑震的粉碎,乔青相信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必然不会留下它一条猫命。可是大白回来的时候,她以玄气探查它周身,竟发现那千疮百孔的伤势在自己一点一点的愈合着……乔青甚至相信,哪怕大白不接受任何的治疗,它都可以凭借着时间,缓慢的自行愈合。
这也难怪这肥猫,命都没了半条还敢打着那肚兜的主意。
乔青又啃了口馒头,人比猫气死人啊。
“怎么样,是什么人干的?”
两人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道:“咱们按照公子的吩咐,将大白一路上的血迹给清理掉,最后发现它是从一间青楼里逃出来的。咱们还听说……”无紫非杏咽下口中的菜,嘴角抽了抽:“昨天半夜楼子里的素儿姑娘沐浴的时候,发现有只猫趴在窗台上看她洗澡,那姑娘一转头,被吓的尖叫。人都被吸引了来,那只猫却像是神了一样,叼了她放在屏风上的肚兜就跑……”
乔青捂脸:“抓住了?”
“没抓住,后来那楼子里的老鸨来了,青楼里的客人打手都一并抓,也没抓住那猫,总之啊,闹的是鸡犬不宁。刚才那街上还有不少人在传,说别是闹了猫妖呢……”
乔青点点头,没抓住,那就说明大白后面又遇上了什么人:“这事儿倒是巧,又扯上了那素儿。”
宫无绝一走进来,就听乔青嘴里念着个女人的名字。
他步子一顿,随即坐到了乔青的对面。看着这人黑煞煞的脸,无紫非杏赶紧扒拉了两口,一溜烟儿上了楼。乔青郁闷了一中午的心情,在宫无绝的更郁闷之后,瞬间阴转多云。哼着小曲儿咬了口馒头:“呦,回来啦?”
宫无绝“啧”一声:“少阴阳怪气的。”
她多云转晴,笑眯眯凑上来:“喂,帮个忙呗?”
宫无绝朝后仰了仰,就看不得乔青这德行。乔青的手臂正准备往他肩头哥俩好的搭,他一把拍掉这动手动脚的爪:“说。”
乔青朝后挪了挪,有事儿求这大爷,自然要给足他面子:“这晖城的事业,是不是也太过了?”
宫无绝一瞬听了个明白,心想她这主意打的好。那青楼不知有个什么猫腻,那蛇形纹身的人更不知是个什么组织,她不去招惹,却想拿大燕的朝廷当枪使。宫无绝再一次领教了乔青的无耻:“你倒是想的好,全摘干净了。”
乔青好脾气的笑笑。
她就不信那组织再牛逼,敢跟一个国对上。而更重要的是,若那真是个了不得的势力,为何要龟缩在一个小小的城镇里开青楼?为的,恐怕也就是两点,一,掩人耳目,二,敛财。而本来这晖城天高皇帝远,他们舒舒服服在在这里安了家,这件事一旦由朝廷出马,打出的也不过是个整风的旗号,正大光明。
那蛇形组织若想报复,可以,暴露了他们的身份和整个大燕对上。
大燕在七国中再是弱,也是一整个国。七国并存的局面已持续了上万年,这翼州大陆却从来太平。这说明了什么?有一种无形的东西维持着这样的局面。而一旦那势力要和大燕对上,恐怕还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这打破平衡之后的后果。否则,再多的苦也得往肚子里咽。
乔青给宫无绝夹了一筷子菜,十分殷勤的递上筷子。
“怎么样,这个对宫琳琅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一个不知根底的势力潜伏在大燕,谁知道想干什么。再说了,这组织很有可能和玄云宗扯上关系,要是让这两个搭上线,大燕给吞了宫琳琅可没地儿哭去。早清理早舒坦。”
乔青在说什么,宫无绝一律没听见。他郁闷的心情在乔青这一筷子菜上,舒坦了一半儿。虽然知道这小子献殷勤根本另有目的,却控制不住的勾了勾嘴角。乔青一见有门儿,迅速又夹了两筷子搁他碗里,想着实在不行,给他模模小手?靠!想什么呢!
宫无绝接过筷子,细嚼慢咽了足有一分钟。
终于抬起头,道:“你昨晚上还不是这么想的。”
“唔,这不是老子的猫让人给欺负了么。”
经过今天一天的考虑,乔青自认能将祈风给搞成那个样子,她现在未必有能耐去对上。对方在暗,她在明,又明显有人想要她去招惹。那么最好的,就是直接不动。乔青从来不是个争一时意气的人,这从她在乔家潜伏了十年便能看的出。当她的实力还不足以撼动敌人的时候,硬拼着上,不叫英勇,那叫不知死活。
乔青嘴角一勾,凛冽的危险的弧度,这件事儿她记着了,现在动不了,不代表以后动不了!
不过段时间的报复她还是给的了的,她就是记仇,就是护短,那肥猫再再贪吃自有她去教训,还容不得旁人插手!有宫无绝这资源,不用的是傻子:“赶紧的,成不成给个话。”
宫无绝摇头笑笑,这才顺了多会儿的毛,又原形毕露了。不过乔青的提议并不算阴损,最起码对大燕来说,的确没什么坏处。他望着乔青这小气又记仇的德行,竟然该死的越看越顺眼。
宫无绝垂下眼睛。
乔青看他神色,立马笑的像朵花。吃饱喝足准备走人,临着快要拐上了楼梯,又不忘回头嘴欠一句:“你果然很喜欢老子啊……”
砰——有人摔下楼梯。
吭哧吭哧——在楼梯上滚。
咣当——脑门撞上了地板。
陆言陆非晕晕乎乎爬起来,揉着险些撞成了两半的脑袋,耳朵里还一遍一遍回荡着刚才乔青的话,见了鬼一样的看向淡定吃饭的宫无绝。宫无绝依旧很淡定。两人对视一眼,小泪哗哗的流,这下子,想不自挂东南枝都不行了。
宫无绝揉了揉眉心,拧着的眉完全成了一个疙瘩。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自搬石头自砸脚,他甚至可以预见到以后这小子必将得寸进尺,捏着他喜欢她的这个利器,各种顺着杆儿爬。宫无绝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一眼。
那货抄手望天吹小调,没事儿人一样的溜上了楼。
……
宫无绝的动作很快,三天之后,晖城那几条远近驰名的花街,就这么被朝廷下发的命令给封了。这一次,并不只是针对晖城,而是在整个大燕进行了这么一场清洗,动作之快,矛头之广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老鸨们不明就里,坐在花街外嚎啕大哭,姑娘们被遣散回乡,一时间晖城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地变的冷冷清清。
而这个时候,大白刚刚醒了来。
肉呼呼的团子被包的跟个粽子似的,乔青抓过它一个爪,捏在手里探了探,恢复之好完全超乎预料:“说吧,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儿?”
“喵。”
“你也不知道?”
“喵喵。”
“你是说,偷看完那素儿洗澡,叼着肚兜在一众追赶之下,迷路了?”
“喵喵喵。”
“不知道去了那青楼的什么地方,听见有人在里面说话,正要听墙角,就被人射成了筛子?”
肥猫也不喵了,只仰头望天,眼珠子提溜提溜转。
乔青眉毛一皱,总觉得这猫说的不像真话。她一把逮住肥猫的尾巴,扯的笔直。大白两个爪子捂住嘴,疼的嘶嘶吸气,一副英勇就义绝不妥协的大义凛然状。乔青不由松了手,这猫向来没什么节操,这事儿却死活不开口。她叹口气,没再逼问,还是那句话,猫也是有秘密的。
此时她并不知道这猫是个什么东西,当很久很久以后,得知了它的真实身份后,乔青终于明白了大白这会儿的守口如瓶。丫哪是有什么秘密,根本是和她一样的小气鬼,吃了这么大的亏,只等着有仇自己报!
大白得了自由,踏着优雅的猫步慢悠悠跳上了窗台,远远望着那花街的方向,呲了呲尖利的牙。一双圆溜溜的猫眼中金芒乍现,是乔青从未见过的森然。
外面脚步声临近,宫无绝走了进来。
拉出椅子直接坐在乔青身边,冷笑声声:“人跑了。”
他这一封信送回去,前后不过三日的时间。朝廷的调令发下来,他亲自带人去抄了那几条青楼,中间可说是没走漏任何的风声。可乔青口中的素儿等人,所有身怀玄气的琴师全部不见了影子。在青楼内搜到了一条地道,直接连接城外。只能说,这组织比他和乔青所想的,更要庞大。
“至于那手臂上有蛇形图腾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
宫无绝点点头,喝下杯茶,才道:“那几个人并非本地人士,只说最近才来了晖城,像是那青楼的负责人。每日里游手好闲带着一众武士招摇过市,火烧客栈那夜之后,便再也没见他们的影子。今日在地道里发现了尸体,已经死了,被人灭了口。”
乔青垂眸思索片刻,祈灵曾说过,她被那几个人调戏的时候根本不是在晖城,当时他们只是三脚猫的功夫,被祈风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时身上也未有纹身。那么只能说明,这些人后来不知有什么样的机缘,进入了蛇形组织,之后便被派到晖城来。而祈风明显对那蛇形图腾知道点什么,跟着那些人去查探?然后发现了什么?却暴露了身份……
这些都只是猜测,乔青和宫无绝对视一眼,便不再想。
宫无绝问:“何时离开?”
“早走吧,我一直奇怪客栈里一场大火没烧死祈风,那些人应该是知道的,后来却一直没再有动作。不管他们为何没动祈风,留下来总归不那么踏实。花街已经取缔,他们也撤离了这里,再留下也没必要了。”
乔青趴在桌子上,不由再一次开始想,要是冷夏在这里,哪用她蹦跶啊。那女人扛着机关枪突突突扫射过去,一死一个准儿。而她,从来是做幕后工作的,出谋划策,组织行动,阴人什么的绝对是一把好手,可要说这样面对面的较量,还真不是她的擅长。乔青的脸贴着桌子,掀起点儿眼皮看盯着她的宫无绝:“干嘛?”
宫无绝皱眉,已经第二次看见了乔青这种神色,一种有点儿依赖,有点儿怀念的神色。
“你在想谁?”
他忍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自觉的便开始紧张,生怕这上下嘴唇一碰说出什么让他揪心的话。宫无绝紧紧盯着她的神色,乔青让他看的有点儿不自在,忽然笑眯眯凑上去:“你真要跟着老子去剑山?”
宫无绝有点失望。
一把拍开眼前这笑靥如花的脸。
乔青也不恼,最近这几天这么刺儿他刺儿上瘾了:“吆,太子爷这是不好意思了?”
宫无绝再推开,就烦她这不着调的样子。让一个男人喜欢了,这小子能有点害羞的情绪不能?能有点最起码的抗拒不能?宫无绝甚至想,哪怕这时候乔青避他如蛇蝎,都好过整天拿这事儿来刺儿他。她不就是仗着他喜欢么,该死的,她不就是捏着这点儿把柄么。
宫无绝起身就朝外走。
这已经是三日来的固定模式,乔青把他气到暴走,自己在房里打着滚儿乐。
身后果然传出了乔青的大笑声——要多得瑟就有多得瑟。宫无绝猛然顿住了步子,他剑眉一挑,嘴角一勾,转身,提溜起笑趴在桌子上的少年。乔青一抬头,见他表情再也笑不出了。这种带有入侵性质的微笑,不能不让她怀疑宫无绝想干什么。他正盯着她的唇,棱角分明的薄唇抿出个凌厉的弧度……
乔青一个高蹦老远。
宫无绝抱着双臂,冷笑一声:“纸老虎。”
说罢,转身便走。
乔青这才反应过来让这男人给耍了,抓起身边个什么就丢出去,妈的,有种你亲下来啊,你看老子躲不躲!
砰——
大伤初愈还蹲在窗台上摆造型的大白,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丢出了门……
翌日。
乔青一行人终于收拾好了行礼,准备离开晖城。祈风还没醒,他的武士雇了一辆马车,跟着乔青往剑山去。毕竟祈灵的玄气不高,而祈风一介紫玄竟然也在对方的手下吃了亏,现在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跟着身为紫玄的乔青和宫无绝。
一路上,因为青楼的取缔,晖城显得有些冷清。
乔青却没注意哪些,她正在想着昨天自己那一躲——莫名其妙的一躲。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应该是跟宫无绝杠上,亲下来又怎么样,她本也不是什么纯情的人。怎么就跟个小媳妇一样跑了?丢脸,实在太丢脸。
一旁的宫无绝也在想着昨天那一刻,离着那么近的一刻,明明有机会的,怎么就没亲下去?可能是因为乔青真的避他如蛇蝎了?那炸了毛的一躲,又让他想起了当时玄王府的浴池中,乔青的反应。宫无绝不能不说,他其实是失落的。
就这样,一个觉得丢脸,一个觉得受伤。
两人昨天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
乔青嗤一声,心想那人也够幼稚的,跟谁玩冷战呢,到时候先投降的还不知道是谁。宫无绝冷笑着,果然是个没良心的小子,前些日子才笑靥如花利用他报了一仇,利用完了又这冷血的德行。
两尊大神隔着起码有一丈远,互不理睬压的一路上气压都低了下来。
陆非陆言忍着这折磨人的气氛,互相打着眼色。
陆言朝陆非努努嘴,陆非狐疑皱眉——这不正好?你想自挂东南枝,还是让老太太打断腿?
陆言想了想,回——这么下去可受不了,没等着让老太太打断腿,爷就先拿咱俩出气了。
陆非点头——有点儿道理。
两人想了半天,书生陆言眼珠一转,将自己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脑子转的飞快,小跑着去了马车外面的祈灵那里。悄声道:“祈姑娘,乔公子好像找你。”
祈灵大眼睛眨眨,欢快的跑上去抱住了乔青的胳膊,还没说话,乔青便转过头扫了路言陆非一眼。这一扫,带出了她平日里的阴险气势,陆言立马默念着“完蛋”仰头望天,陆非虽然不明白这乔公子有什么好怕,不过跟着陆言走是正确的。
两人仰着一百八十度的脑袋。一边儿无紫非杏捂嘴乐,这俩侍卫,不厚道。没看玄王爷那张脸,在祈灵跑去公子身边的时候,已经黑成锅底了么?
宫无绝的确黑了脸。
他皱眉望着祈灵抱住乔青摇来摇去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发作,城门口朝着乔青径直走过来的一个男人,再一次让众人见识了这脸色的没有最黑只有更黑。男人身量极高,上半身围着块儿虎皮,露出结实的肩膀。五官深邃立体带着异域人的风情,正是囚狼。
众人停了下来,乔青这才想起那天掌柜所说的话。囚狼已经找了她数天,最后直接等在城门口守株待兔,果然碰上了。他走到乔青身前,脸色已经没了那日离开寨子时候的纠结,像是已经做下了决定。
单膝跪地:“囚狼,奉你为主。”
四周静悄悄的,一众人知道的不知道的皆咋舌不已。囚狼手持银枪,一身气势看上去便不是普通人,这样一个人却要奉一个少年为主?偏偏那少年还丁点受宠若惊都没有,只领着祈灵绕过他:“多谢,不需要。”
四下里响起阵议论声,囚狼也懵了。
他一直在为自己这个决定郁闷不已,纠结挣扎了数天才下了狠心。本以为乔青哪怕不欢欣鼓舞也会有点儿得意的神色。可她说什么,不需要?他好歹也是个蓝玄巅峰好么?囚狼一肚子郁闷没处撒,瞪着乔青绕过他分毫犹豫都没有的背影:“为什么!”
乔青这才停下了步子。
她回头,抱着手臂俯视还呆跪在原地的男人:“囚狼,你玄气高,天赋好,又不是大燕人,却跑到一个山沟沟里干起了打家劫舍的买卖。老子猜猜,你是有仇家在躲?你奉我为主,打的是什么主意当老子傻子么?”
囚狼有种被人戳破了秘密的尴尬。
他并不否认自己的想法,从那天见识了这少年的卑鄙无耻之后,他便在想,如果这少年和他的仇家对上,那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儿。只怕那群王八蛋到时候连死都是奢侈。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囚狼想了良久,才在自由和报仇之间得出一个结论,他宁可失去自由从此被人差遣,也要让所有欺侮过他的人下地狱!
不过,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纠结权衡的时候,还有另一种可能——人家根本看不上他?
“我奉你为主,你帮我报仇,这很公平。”
“的确公平,但是老子不需要。”
乔青甩手就走,身后宫无绝这一天来的郁闷,就在她这毫无犹豫的拒绝之下,瞬间被治愈了。最起码,乔青从来没跟他说过:你喜欢我,可老子不需要。虽然宫无绝也觉得,乔青也许根本不需要他的喜欢,不过只要这句话没说出来戳他心窝子,此时,他便是以俯视的角度看待被她拒绝的囚狼。
宫无绝险些想吹声口哨。
乔青一眼扫过来,他咳嗽了一声,绷住自己忍不住向上弯的嘴角。
陆非陆言哀嚎一声捂住脸,爷,你真的不用拿自己和这囚狼比的,真的。
乔青懒得搭理宫无绝,只看着囚狼:“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囚狼垂下头开始想,留下他的理由……他是蓝玄,人家是紫玄。他天赋高,人家更高。他可以端茶递水任意差遣么?无紫非杏也可以。他忠心?靠,这话说出来连他都不信!囚狼一震,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当即一咬牙,郑重道:“我囚狼对天发誓,必将奉眼前之人为主,一生忠心,誓死为主!”
云层中茫茫一闪,誓言成立。
乔青吹了声口哨,转身继续朝前走,后面囚狼急了:“老子都立誓了你……”
无紫非杏拍拍他:“傻啊,还不跟上。”
“爷,其实乔公子只是想逼人家立誓,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陆非心想,这乔公子也太过多疑,不立誓的人就完全不相信么?
宫无绝却摇摇头,他没解释,朝前走。
他想不论无紫还是非杏,甚至项七和洛四想必都没有立誓,但是乔青对他们四人的相信,绝对要超过已经立了誓言的囚狼。她不过是要让囚狼知道,他少的是什么。一个没有忠心的人带在身边,不亚于将危险随时潜伏。如果今天有仇家的人是那四个手下,乔青定然二话不说带人杀过去,让所有敢欺负她的人的人后悔出了娘胎。
同样的,她不是个大无私的人,她小气巴拉细数自己的每一个付出,要求得到相等同的回报。她付出信任,对方付出忠心,这听上去和囚狼的言论似乎没有什么差别,实际上,却差在了交心二字。
——这才是她眼里的公平。
宫无绝嘴角一弯,非但没觉得乔青的行为很小人,反倒觉得这小子的记仇和护短,倒真是让人舒坦到心里去。
陆非陆言无语的摇摇头,爷这条不归路,真真是回不了头了……
前面囚狼也在低头思索着什么,过了极久极久,才像是想明白了,极认真地看着乔青的背影。看着无紫非杏跟在乔青的身边叽叽喳喳,乔青像是嫌烦赶苍蝇一样闪开两人一点儿,两人又靠上去嘻嘻哈哈的笑着。三人之间的那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温情,让他第一次露出了一种不属于丛林孤狼的森凉的笑容。
囚狼大步追上去,哥俩好的搭上乔青的肩头:“喂,兄弟,老子不用叫你主子吧?”
这手劲儿之大,让乔青疼的呲牙咧嘴,抬脚就踹他:“妈的,轻点儿啊!”
“是不是爷们啊,这两下你就喊疼,你当时揍起老子来可没轻了点儿!”
囚狼哈哈大笑着躲开,他可没忘了被她坐在后背上欺负的情景,那简直是他人生中的一个噩梦!乔青嘶嘶吸着气追上去继续踹:“无紫,非杏,帮爷教训这小子!”
啪——
一玩一闹间,乔青的怀里掉出来一个东西,被酸气缭绕走上前的宫无绝看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