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琮指挥着弟兄把最后一件货物搬上马背,走到正跪在道边的过路商队一行人跟前——那几个人连忙吓得磕起头来,口中大声念叨着:“货都给诸位大爷了,劫财不劫命啊,饶了小的们一条命吧。”
他笑呵呵的半蹲子,拍了拍为首的那人的肩头:“说什么傻话呢?行了行了,你不打听打听,咱狮虎寨啥时候拿了人性命呢?今儿这货只取了十中之一,爷们几个也别伤心,就当过一趟江湖,交几个朋友吧。以后打这儿过,咱兄弟绝不伤你分毫,也保证你此路顺畅安全,快起来吧。”
货物在几个堂主的护送下,朝着上山的山道而去。司子禹也正要离开,回头看着那队商旅千恩万谢的起身准备离去,目光一下子就被为首那人脖子上的东西吸住了。那是串儿红玛瑙的挂饰,玛瑙个头也不大,打磨的光滑细腻,这东西原本也不是稀罕物,只是让他想起了往事。
“等一下。”他喊了一声,把那几个商人又吓得跪地磕起头来,口中求爹爹告女乃女乃的一点骨气也没了。
他可不在乎那些,也不会像诸葛琮那样与人为善的言辞,眼睛直盯着那红玛瑙,走到那为首的商人跟前,抬手就摩挲起那串儿玩意儿起来。
“大爷,您还有啥吩咐啊?”那人见这漂亮却带着邪气的男子靠近,吓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这,可是玛瑙?”问话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人识相的立刻摘下那串红玛瑙捧在司子禹的面前,结结巴巴的说:“大爷上眼,这东西就送给大爷,请大爷笑纳,放了我们一条生路吧。”
司子禹毫不客气的接过,也不回话,转身便跟上了自己的队伍。
她最喜欢红玛瑙,以前每次劫了货物,她都是第一个往首饰里挑,只要是红玛瑙,必然会笑逐颜开。一想起那张纯真可人的笑脸,就让他唇角也不自觉的上扬,心中却略带伤感。
诸葛琮回头看着他,他上山早,是知道些他的心思的,此刻想必他是睹物思人,心中难免有些寂寥。便挥挥手叫鬼夜玑等人指挥货队上山,自己则走到司子禹的身边,一把勾住他的肩头说:“当家的,今儿这货不错呢,上好的珍珠和珊瑚,这年头已然少见了。”
“恩。”他淡淡的应着。
诸葛琮撇撇嘴,接着说:“天儿还早,多久没跟当家的喝一顿了?”
司子禹叹了口气:“回寨子里喝吧,犒劳各位。”
“别介。咱兄弟俩去崇谷市面上喝点吧,许久没见燕翠阁的小妞们,心里头这个念啊,红梅,春喜,竹香,我可想死她们了呢。”说完也不顾司子禹反对,勾着他便往着城里而去。
几位堂主已经带着货物回了寨子。楚云漠将货物清点入库,卢妈妈则忙着给兄弟们兑酒煮菜。从晚饭到现在,都未见羯萨的身影。千绯想,他大约又去了那片水潭。于是,找了个机会甩掉吵闹的银儿和小豆子,寻着记忆中的路跟了过去。
羯萨果然蹲在那里,一声不吭,只是看着那狼形的挂饰,眼光渐渐换成了月色,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潭水里,映着他巨大的背影,显得那么的落寞。
千绯像那次一样,走到他的身后,依旧没有被发现。
似乎听到他的一阵叹息,很少开口的嘴里,竟然突出几个字:“哎哒,哈库鲁……”
那是千绯听不懂的,大约是在说他们狼族的语言。“哎哒”这两个字重复出现,像是一个名字一般。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从语气里听出他心里的苦楚。终于忍不住,千绯吞了口口水,开口道:“爱哒,是什么?”
这一出声,原本还蹲在地上的羯萨好像被针扎了一般弹起来,回头看到千绯。眼里先是惊讶,接下来就是厌恶和忿恨。月光照在他冷漠的眼里,反射出要杀人的光,就像那日要打死韦将军的一般。山林间的微风,拂过他长长的鬃毛,显得十分恐怖阴冷。
他眼里明显就起了杀意,她不是韦将军,估计一巴掌就死了。
可羯萨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并未出手。
“羯萨……堂主……我只是偶然见你独行于此,似乎是有所心事,并没有打扰你的意思……”她觉得从头顶一直麻到脚底。
羯萨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个狼形的挂饰搁进衣服里,绕开千绯,朝寨子走去。
“羯萨,羯萨堂主。”千绯追上去,几乎是跑的,才赶在羯萨的前面拦住他。
“你听我说,我……我只是想帮助你。你……你看起来,很痛苦,我……”千绯话还没说话,羯萨再次无视她,加快了走路的速度,奔回寨子。
千绯根本追不上他,回到寨子的时候,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众人都散了,现在时候确实也不早了,主营里一片寂静。千绯叹气,要等他打开心扉,恐怕还有段时日呢。
正欲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就看主路上摇摇晃晃的走来两个人影。千绯也不担心,这个时辰,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狮子吗?另一个,走进了才看见,是总挂着醉意的诸葛琮堂主。可奇怪的事,那个酒量一直很好的狮子,今天怎么会这么不济,完全是不省人事被诸葛堂主半扛半拖着的。
诸葛琮似乎也远远的看到一个娇弱的身子立在主营边,走近看清楚了,脸上便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夫人啊!这么晚没睡……可是在等……等当家的?”
千绯心想,我等他做什么?可一看那家伙软绵绵的样子,也懒得和诸葛堂主计较了,便问:“他这是怎么了?”
诸葛堂主打了个酒嗝,懒洋洋的把全身似无骨的司子禹扔在千绯的身上。千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这狮子比她高出两个头去,身子又异常健硕,哪是她扛得动的。可正要抱怨,那诸葛琮竟然踏着步子转身就走。
“当家的喝多了些,就交给夫人你了。”
千绯气得脑子都冒烟了,什么叫就交给她了?她哪能搞定这头醉狮子啊?
“诸葛堂主!诸葛堂主!”她大声唤着,那人却一溜烟就消失了,“真是土匪!”
身上挂着的家伙,极其不老实起来,刚刚明明还能好好的站着,现在干脆就把全身的力气都搭在千绯的身上,就跟条死鱼似的。
千绯哪点力气,哪里能扛得住他?真想把他就这么扔在地上算了,让他吹着冷风清醒清醒也好。正打算这么办,那家伙似乎感知到那软软的小身子正要离自己而去,竟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身,紧紧拥在胸前,头靠在她的肩头,呼吸急促带着浓重的酒气,亚麻色的柔软发丝拂过千绯的面颊,让人只觉酸痒心悸。
“别走……”他喃喃道。
千绯心中狂跳,那温热的气息吐在耳畔叫人浑身酥麻。她最讨厌和他近距离接触,可如今竟被他紧紧的抱着,这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只能用奇怪来形容了,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讨厌吗?应该不是,到有几分紧张。
“那个……你醒了点吗?干嘛喝那么多呢?”她咬咬唇,在他温暖的胸口,轻柔的问。
司子禹单手抚模着千绯的发,又把她抱紧了一些:“别走……”
看来是没醒。千绯叹气,长那么大,除了父皇和皇兄,还没有任何男人这么温柔,这么疼惜般的抱着她,这感觉,却不似和亲人相拥般,只叫她全身都无力了起来,却又有些贪恋起来。可她却不愿承认自己此刻怪异的反应,只是安慰自己,毕竟这家伙救过自己的命,好不止一次,虽然嘴巴讨厌,人也极尽讨厌,但天丰的公主,决不能恩将仇报,就当是还他的人情吧。
“我不走,我带你回房间。”她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叫他放心了些,用尽全力才掰过他的身子,让他的一只手臂挂在她的肩膀上,自己则扶着他的腰,一步一步艰难的朝着他的房间而去。
费了好大气力,才把这醉狮子扔在床上。千绯角色全身都要散架了。
“看起来瘦,想不到真沉啊!”
千绯拧了一把湿毛巾,擦了擦他的脸。他睡得真沉,呼吸均匀,这么安静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当真是好看得巧夺天工一般的脸,尤其是那张薄唇,若是不挂着邪笑,不说些伤人的话,该多好。不知不觉竟看着那张睡脸入了迷,千绯醒悟过来的时候,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远离他,心中骤然狂跳,觉得脸都烧得滚烫了。
她便想离去了。谁知那家伙睡得好好的,竟一把拉住她的手。力气之大,根本挣月兑不开。
“你干嘛?臭狮子!”她想扒开他的钳制,他却抓得更用力了。
“别走……别走……”
她咬着下唇,回头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便回身弯腰小声对他说:“我不走,你好好休息吧。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却不肯放手,撒娇般的语气说:“你骗人,我一放开,你就会走……”
千绯无奈,这家伙平日里张扬跋扈,想不到也有这孩子气的时候。
“我真的不走,我就在你旁边,好不好?”她用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脸,小心翼翼的,好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般。
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似乎也放弃了挣月兑,坐在他的床边,叹了口气,被这样强硬的对待,她应该生气的不是吗?可为什么,就是没办法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