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已绝代,复恃倾城姿。
永定二年,八月初九,衡州太守府。
今日是衡州太守徐直次子徐少卿大婚之日,新娘乃堂堂当朝国舅之女曹璃,这段高攀不已的政治婚姻让徐太守兴奋不已,整个太守府上下张灯结彩,披红挂翠,一片喜气洋洋。一时间府内各家亲眷、各派权贵来来往往,恭贺道喜、溜须谄媚之声不绝于耳,场面不可谓不豪华不隆重。小庙请大佛最易出现的问题恐怕就是人手不足了,房屋修缮,重新装潢之类的琐事都早已在一年半以前便着手动工,一切都赶在婚期前准备一新了,唯独这人手,虽则太守夫人早已另请了二十多号奴仆,但真到了场面上才发现早先预备的人数仍是捉襟见肘。于是,各房的丫鬟们都被管家急急的抽调去了前厅帮忙,就连我的贴身丫头嫣儿也不例外,在管家的催促下急急忙忙的为我挽好云髻,一路小跑的直往前厅赶去,只把我一人独留在屋中,默对屋外这一世的繁华。这份喧闹对我而言,宣告的不是欢喜,它的到来预示的只是一种死亡。此刻,我正需要这片刻的独处来说服自己放弃、退让……
奴家姓徐,小字梦柔,今日大婚的徐少卿便是我那二哥。是的,他是哥哥,永远是我的哥哥。
望着镜中那化着盛妆却难掩憔悴的面容,我苦涩的笑了,徐梦柔,你是个傻瓜!明知没有希望,却仍拼命挣扎!他是你的哥哥啊,是不是亲生的此时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你的亲哥哥,不容有疑,而真相又有几人知道!我痴痴的望着镜中的人儿,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梦柔,你还好吧?”安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一双美眸望着镜中微微发怔的我,言语间流露出无限的担忧。这就是安然,衡阳大户安大富之女,衡阳城最美最纯真的女孩,同时,也是我最要好最知心的朋友。
“柔儿?”见我没有反应,她轻轻的碰了碰我,径自说道:“外面很热闹,芝兰她们几个都来了,咱们出去和她们说说话吧,你毕竟是这家的小姐,哥哥成亲做妹妹的躲在房里不出去算是怎么回事?旁人会怎么想?”
一番话说完,见我还是呆呆的坐着没有反应,安然抚着我的肩头,掏出手帕,轻轻的拭去我眼角的泪水,叹声道:“柔儿,别哭了,这也许就是你的命,凡事还是看开点的好,你和少卿哥哥横竖是不可能的。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们还是出去尽尽地主之宜吧!也算是为他尽一份心意吧。”说着便拉起我朝前厅走去。
“然儿”,我停下脚步用乞求的眼神望着安然:“我想去看看他,再看他一眼,明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哥哥了,我想最后再给自己一个交代!”
安然看着我,叹了口气,说:“那好吧,我陪你去。”
“不,然儿,你让我一个人去吧,我跟你保证,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我会好好的,我只是想再看看他,在他彻底变成我哥哥之前,再看看他。”我颤声说着。
“那好吧,一切小心!有事记得来找我。”安然无奈的作罢。
没走出两步,安然便突然叫住了我:“对了,梦柔,过两天,我爹就要送我进宫选秀了,你是我最亲的姐妹,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好吗?”。,安然见我低头不语又急忙解释“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个多月,权当是出去散散心也好,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声说:“谢谢你,然儿。”说完便转身朝长廊走去,心中一片空白……
独自走在通往书房的长廊上,我的步子异常的沉重,脑中一片空白,心中的伤痛浓的化不开,几乎让我无法呼吸。双眼刺痛的厉害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的心就像一门枯井,再也涌不出甘甜的泉水了,我想,这一刻,也许我已经死了。
少卿哥哥,如果我没有生在这个家庭之中,如果我们的身份不是兄妹,一切是不是会有所不同呢?那么,我们还会相遇吗?不,如果从不曾遇见,那我宁愿选择此刻的境遇,至少,我爱过……
我自认不是一个才华出众、绝色倾城的女子,虽说幼时,爹爹见我生得面容姣好也曾花重金专程为我从京师请了最好的女学先生,特意为我教授课业,希望将来终有一日我可以飞上枝头,成为人中龙凤,光耀一家门楣。只可惜我生性慵懒,又没什么光宗耀祖的野心,只是跟着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浑学胡玩罢了。如此这般,几年下来也未曾学得什么真切的本领,只勉强学会些应景的皮毛而已,至于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我也只是略通一二,不甚精通。幸而爹爹一向提倡“女子只需认得几个字便是好的”,因此并未对我的偷懒贪玩多作责备,只是嘱咐我要多读诗书,养出一份气质来罢了。
对于爹爹寄予的重望,我一向都是打马虎眼含混过去的,从不认真考虑对待,因为我根本不想入宫。我并不是不孝,一切的忤逆都只是为了一个人,他就是我的二哥——徐少卿。我曾经以为,自己唯一期望的幸福,便是默默陪在少卿的身侧,做他最忠实的听众,倾听他一切的烦恼,努力的为他分忧解难而已。
“小柔,有你在我身边真好。”他常常温柔的抚着我的头,神情无比亲昵,宠溺的口吻让人迷醉。
“嗯,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每次听到他这样说,我便这样回答,从不曾改变。这就是我对他的承诺,永远陪在他的左右,为他分担忧愁。可是,每到这时他却总会大笑着刻意回避说:“傻丫头,你迟早要嫁人的。”他懂的,可他却从不说破,只是心虚的躲在哥哥的外壳下肆意的享受我对他的亲昵与依赖。
“我偏不!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他的回避让我难受,我赌气的朝他大吼,企图让他正视我的心意。
“小柔,别闹了,好吗?我是你哥哥!兄妹是不能成亲的。”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小妮子,你到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这样的对话,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可最后的结局却总是如出一辙的:他对我的抗议置之不理,只是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对待我,刻意把我的心推远……
少卿,我们不是血亲,你明明知道,为何却总是逃避?难道至今,你还不了解我对你的心意吗?
我爹一生娶了五个老婆,膝下有两儿一女。大娘是当朝太师之女,看似贤淑恭良,但实际上手段却异常厉害,家中上下无人敢忤逆顶撞她,就连爹都十分忌惮她。大哥徐少阳便是仗着自己母亲的权威,以及自己是长子嫡孙的身份,在家中作威作福,横行霸道,在外则更是仗着父亲的名号在外为非作歹,眠花宿柳,还曾因强抢民女,差点闹出人命,被爹禁足一个月,可事后却毫无改观,仍是一心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活月兑月兑一副败家子模样。
从小我和少卿哥哥就经常受他的欺负,可是由于我们都是庶出,各自的母亲又都不得宠,我们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没有人会傻到替我们打抱不平的。受了欺负也只能自己忍着,自认倒霉。
少卿的母亲是爹的三姨太,三娘她虽是小户人家出生,但却知书达理,温婉可亲,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她当初是被势利的父母逼嫁进门的,因此一直很排斥很抗拒爹,并不得宠。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娘的出现。
我娘出身不好,她是个青楼女子,但并不下贱,她也曾有过动人心魄的美丽爱情,她年轻时爱上了一名恩客,从此为他守身如玉,并想把自己的积蓄交给那位书生,请他为自己赎身。娘一心做着从良的美梦,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那位书生还没来得及为她赎身就染上了恶疾,半月之间就撒手人寰了。我娘在伤心欲绝,却在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书生的孩子,于是她为了孩子的未来,决定委身于一直垂涎于她的美色的徐直,让他们的孩子,也就是我,有一个更好的出身,更好的生活环境。就这样,娘成了爹的四姨太,爹对娘呵护备至,成亲后便搬到了娘的房里住下,不再宠幸他人,也因此招来了大娘的嫉恨。我出生后爹更是对我们母女宠爱有加,可惜好景不常,在我三岁那年大娘终于查出了我的来历。于是她开始兴风作浪对我娘苦苦相逼,娘出于对我的保护和对我生父的无限眷恋,最终如了大娘的愿,用她的生命换取了我的一世平安。娘在临终前将我托付给了与她私交甚好的三娘,并把我的身世和盘托出,希望她能好好的保护我,接着便用一根白绫结束了她美丽而哀愁的一生。
从此,我便搬到了三娘房中,与少卿哥哥一起受到了三娘无微不至的呵护与疼爱,我和他的缘分也从那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