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唐突拥抱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身子不自然的颤抖了一下,僵直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并不作出任何的回应。甚至连手都不曾抬起过,只是直直的垂在那里。然而,他的体温却隔着单薄的衣服传遍了我的全身,温暖着我近乎冰冷的心,宏熙他给我的感觉永远像是家中的兄长,让人安心,让人信任,即使此刻拥他入怀也完全不必担忧会被他轻薄。
“似水,”半晌,他才幽幽的开口,语气轻柔:“你怎么了?”
“谢谢你等我,熙。我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人为我守候了。”我闭着眼,把脸埋进他宽阔的胸膛,呓语般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感觉,好安心。
“你心里这么孤单吗?”。也许是我的话让他心疼了,他抬起一只手安慰的在我背上拍了拍,动作干净温情,没有丝毫的杂念,只是关心。
“也许是孤单吧,人经历的多了,便也就孤单了。”说罢我直起身,离开了他温暖的胸膛,双眼动情的望着他,淡淡的说:“这种孤单,也许你比我更了解,不是吗?”。若不是如此,这么多年来,你又怎会频频来此放空自己?你的心要比我孤单的多,不是吗?宫里的尔虞我诈,宫里的暗潮涌动,宫里的冷箭四射,宫里的如履薄冰,一切的一切你都只能独自应对,这样的你,该有多么孤单!
“似水,”我的话让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然而这种表情是稍纵即逝的,很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儒雅,似乎刚才的皱眉根本不曾出现过,若不是距离太近,这样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许根本无从察觉。他的眼神仍然温柔却隐去了真心,他望着竹林的深处,不着痕迹的问道:“告诉我,你在哪宫当差?”
他在怀疑我了,只为了那一句对真心的试探。他真的好敏感,我苦楚的笑了,不为自己的不被信任,只为他的谨慎多疑,处处提防。这种条件反射似的敏感让我心疼,若不是长期的磨难,如何能成就这般的心思!
“芷兰宫。”我淡淡的开口,明知这个答案会令他的心离我更远,我还是选择了抬起头坦然的道出实情。
原以为他会为这三个字感到惊讶,不曾想,他的反应并不如我所预期的那样激烈,他只是平静的回过头,望着我,仔细的审视着我的双眸,像是要把我看穿似的,一言不发。
“所以,现在你是要把我判上死刑了,是吗?”。他的审视让我尴尬不已,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硬着头皮迎上他的目光,用同样的审视做出了一个带有一丝幽默的试探。
“为什么这样说?”我的从容让他突然笑将起来,饶有趣味的问道。
“难道不是吗?我是芷兰宫的人,又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女官,这样危险的一个角色对你来说很可能成为就是一枚致命的暗器,你又怎么会再去信任我、亲近我呢?”我直言不讳的说出了我内心的想法,心想:管它呢,反正就算我不说他也一样会这样想,倒不如直接说出我的想法,说不定还能保留一份他对我的好感。
“你这样看我?”我的话果然让他有了些不一样的表情,他抬起我的下巴,神情复杂的看着我。
“我只是这样看我自己罢了。”我叹了口气,幽幽的回答。
“这样看你自己?”他挑起眉毛,似笑非笑,表情让人难以琢磨,完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我们就这样僵持着,知道过了许久,他才松开了一直停留在我下巴上的手,大笑着拥我入怀:“哈哈哈!似水,似水,你果真是个奇特的女子!”
他此刻的举动让我感到吃惊,温文如他,淡雅如他,竟也有豪气的一面,他有力的动作让人在那一瞬间淡忘了他身体的孱弱多病。
“我并不奇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而已。”我叹了口气,略带哀怨的推开了他,慢步踱到溪水边,低头说道:“我该走了,娘娘快要回宫了。”
“她又出宫了?”显然,他对我话中透露出的信息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他对我情绪的关注,他并不理会我的惆怅,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思忖着曹贵妃出宫的原因。
“她只是去礼佛罢了,”他的模样让我难过,我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曹贵妃的去处,有些赌气的对他说:“我走了。”
“似水,”见我气呼呼地抬脚便走,他总算反应过来,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你别生气,我是相信你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芷兰宫当差,我方才不过是逗你玩的,没想到你真的生气了。这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好吗?”。
他早就知道?所以当我说出“芷兰宫”三个字时他才如此淡然!原来是这样,那么又何来那一问?难道只是为了试探我,看看我是否会坦白自己的身份?若是如此,那么我的回答无异会成为他鉴别我对他的利害的一种很好的凭据,那么他的等待又算什么?只是因为想见我吗?恐怕,答案是不可能纯粹的。
这才是真正的太子,谨慎多疑,城府极深,善用谋略,他的儒雅外表之下蛰伏着的是一颗志在千里的勃勃雄心。这样的男人,会把我这样的女人当做什么呢?
想到这些,我不由的苦笑起来,抽出了他紧握着的手,语气平静的不带一丝情感:“既然怀疑,便不必相问。我不会再来这里,也永远不会把这里告诉别人,你大可以放心,这里仍是你一个人的。”说罢,伤心的便快步离开了这里,不再回头……
其实,我并非真的生气,这世上,早已没有人能真的让我难过了,只是,他的前后变化让我再一次深刻的洞察到了这个吃人宫廷的黑暗复杂。真不知道,在这里,一个人若是没有面具,是否还生存的下去?这里的人们,也许前一刻还看似是你的生死之交甚至亲密爱人,后一刻便可毫不留情的把你出卖伤害。在这里,一个人,若把自己的真心毫不掩饰的公诸于众,也许根本无法生存下去。也许,宫廷本就不是出产纯良的地方,如果执意追求,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