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城到越城,之间的七座城市,几乎可以连成一首诗,阳开乌源齐随越,说的分别是阳城,开城,乌城,源城,齐城,随城,越城。
越往里,自然是越繁华。
源城,有万商之城的美称,源城最出名的,便是每隔段时间的各色商会,灯会,花会,衣会,农市,香会,锦集,珠宝,果市,药集,酒市,美食,年会而这些商会都有常年驻点,只要你想的到,这里几乎都可以买到,自然是年年日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源城里最出名的商家有两大家,一家姓马,一家姓花,马家走‘马’(又叫车马商人),花家姓‘花’,自然是花开遍地,银花钱庄百年信誉,俗称走马观花,说的自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马家的金鹰马行,花家的银花钱庄。
马家的家主和花家的家主,此刻却同时待在一间雅室里,虽然彼此间言笑自若,身后的侍童也乖巧有礼,却分明弥漫着股硝烟的味道。
两家经营的范围,说起来互不相干,两家的争斗,却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两家却代代互结烟亲,以示合作无间,外人都道走马观花两家,相扶相持,世代交好。
这间雅室并不大,却是独立存在,周围俱是同样矮小的屋子,他们的保镖护院却被留在了外间。
“我道马兄不敢来,没想到四王爷相请,你都不动,却有心情来这里”,花氏家主花自在,三十有二,美如冠玉,素来花氏以美貌著称,花自在也不例外,剪裁得体的蓝色锦袍,月白腰带,神态慵懒而不减其威,神情高傲而让人不敢直视。
“亲家说的倒是,只是没想到以亲家的身份,也会前来,让马某更加意外”,马千里神情冷硬,面容阴寒,却偏偏一口一个亲家,让花自在听的只有青筋突起。
马千里却毫无自觉,“我女儿嫁到你们花家,花惜宗是如何待他的,还请花大家主给个解释!”
花自在眼睛却只是看着手里的茶杯,“男人吗,偶尔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眼神斜向马千里,“难道马大家主就未曾对得起过尊夫人”
马千里不知他话里话外表达的是什么,只是冷哼,“一窝流氓!”
花自在不说话,只是微笑,淡淡的雾气里,笑的似真似幻,似喜似悲。
门开了,南鸣见最先走进来,“让两位久侯,少爷片刻即到。”
马千里和花自在并没有动,只是把眼睛转向门口,他们虽然来了,并不代表他们承认这个墨盟的‘少爷’。
只是当看到走进来的这个人时,齐齐愣住了,花自在更是呛的直咳嗽,掩着唇,万分不自在,马千里放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却都站了起来。
“少爷,这位是银花钱庄的家主花自在。”
“属花自在见过少爷。”
“这位是金鹰马行的马千里马家家主。”
“少爷好。”
南鸣见皱起好看的眉,她记得派请贴时,两家的家主可都倨傲的很,她进来时也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怎么转眼间变化这么大,难道他们认识少爷?
“坐”,墨离点点头,毫不客气的走到主位,墨书和南鸣见在他身后站定。
马千里和花自在都有些拘谨的坐下,再也没有刚才的从容淡定。
挥退随侍小童,南鸣见当先递上两份契约,“大家都是生意人,鸣见也就痛快些,这是奇艺园的商会地址,还请两位家主考虑考虑。”
马千里看了看墨离,又看了看手中的契约书,嘴张了张,和花自在对望了眼,各自苦笑。
“按规矩办”,墨离不耐的说了句,流云楼名下的商家允许自由发展,自由竟争,他又不会插手。
“是”,两人同时不由自主的回了句,又小心的看着墨离,见墨离仍然面色无常,心下稍安,又想起那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南鸣见和墨书都有些惊讶,金鹰马行和银花钱庄,何等有名,家主更是手腕通天,却在见了少爷后,恭敬的像是下人。
墨离也未想到是这两人,心下有些烦闷,“鸣见,你处理,我累了。”
他在这里,这两人怕是畏首畏尾,既然是认识的,那他就不用再管了。
“主”
两人终于只说了一个字,就见墨离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把另一个字就咽了下去,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来去不过片刻。
南鸣见再笨也明白过来,更何况她聪明的紧,对于这契约上的东西,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吧,哪像她派人派了好几次,花家和马家都置之不理,回复也是敷衍了事,就是以墨盟少爷的身份发贴,他们虽然来了,也不见得多热情,可能好奇多过诚意,当下笑咪咪的道,“那两位家主,我们开始吧。”
墨离走了,花自在和马千里又恢复了冷静,这契约上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论的,少爷也说了,按规矩办事,那他们总得给自己争取点利益吧。
奇艺园要买地建商会,可以。
奇艺园所用车马行竟然是越城的月氏,这怎么可以!
奇艺园银钱急需要求启用越城的鞠氏,这怎么可以!
奇艺园收入分成,他们只各分半成,这怎么可以!
“小公子,这种渣果可是老汉儿子一大早上山采的,别看它个儿不大,味道可是牛顶的好。”
墨离正待尝尝,他对吃的东西一向不挑剔,只是对从没见过的东西有些好奇,墨书却抢先拿起一颗尝试,老汉也是精明人,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虽然对于墨书的小心很不为然,而且他虽然算不上百毒不侵,这种只有两粒米大的渣果,也不是下毒的好材料。
“少爷,回去洗净了再吃”,墨书毫不退让。
大街上的热闹,让墨离有些晕眩,“回去”,还是不太习惯人多,还是不太习惯太吵。
加了大枣、枸杞、当归等等补血补气的药材,慢火熬了二个半时辰的乌骨汤,散发着浓浓的香味,花小八花小九直馋的咽口水。
南鸣见满意的看着他们的馋样,却只是得意的一笑,进得屋来,少爷斜靠在窗棂下的软塌上,屋着燃着茱香,散着淡淡茶与药的味道,安详而宁静。
说道这茱香,南鸣见就特别得意,这可是她和小月研究出来的新品种,就知道少爷会喜欢。
“出去”,墨离眼也未睁,眉头却不可抑止的皱了起来。
“少爷,属下给您熬的乌骨汤,补身效果很好的”
走到软塌边,还待说话
“滚出去!”
面对墨离的暴怒,南鸣见委屈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再也不敢说一句话,低着头端着汤退了出来,她从没见过少爷这么大的脾气,刚才,她
花小八连忙进了屋子,少爷正趴在洗漱盆上吐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扶住墙的身体不住的抽搐。
花小九少年心性,终是看不得平日坚强的血罗刹,此刻这样的悲伤压抑,快步跟了上来,“那个,南主事,你别生气,少爷”
南鸣见抬起头来,泪水早已湿了淡妆,花小九的小心肝直扑通扑通的跳,心下愈是不忍,“你别哭了,少爷不是在吼你,少爷食不得荤腥之物,闻到就难受,我以前也做过一次,让管事直接踢了出来,叫我以后不要多事。”
没想到少爷是真的不喜欢吃这东西,还以为原来是管事怕他下毒呢。
南鸣见神色略缓,猛的把手里的汤往花小九手里一放,往回就跑。
“少爷,好些了吗”,花小八的声音传来,伴着有些难受的喘息。
踢开门,少爷难受的捂着胃,花小八扶他躺到软塌上,也许是太难受,身体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花小八,抓的花小八痛的直流汗。
“不要靠近”,花小八抽着嘴角出声。
南鸣见知道她熬了很长时间的汤,衣服上都还有味,站到门外,痴痴的看着花小八忙,不是自诩最了解少爷的吗,怎么还让少爷难受成这个样子,花小八打开了屋里所有的窗子,替少爷盖上薄被,收拾干净,端着洗漱盆走出去,“以后不要给少爷乱吃东西。”
明明她比花小八地位高了不少,却乖乖的应了声是。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她对少爷是抱着怎样的心思,那时候小小的她,家乡洪水肆虐,父母与弟弟不知去向,她带着爷爷四处乞讨卖艺,爷爷为了保护她被人弄瞎了眼睛,每天都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怕找不到东西吃,怕又被坏人欺负,怕又没有地方住,怕爷爷生病没钱医治,怕自己再也坚持不下去
她那么的害怕,害怕面对这个世界,她甚至想带着爷爷一起死掉算了,至少这样她不用天天为填饱肚子而丑态百出,受尽欺凌,虽然爷爷告诉她,这世上总有人会爱护她,守着她,现在是爷爷,以后就是另外的人,她却很怀疑。
那天看到爷爷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好害怕,害怕爷爷就那么没了,她再也没有可以依靠,可以被守护的人,那些肮脏的手在她身上模来模去,让她恶心尖叫哭泣,却没有人站出来说句话。
她以为那就是结束,她想着要是爷爷没了,那她也死了好了,那么就不会再挨饿挨冻,艰难渡日。
只是没想到,爷爷说的竟然是真的,少爷出现了,明明比她还要矮些,却揍的那些坏蛋爬也爬不起来,也不怕脏,就撕了衣服给爷爷包扎,然后跟在他身后的青年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满眼不耐烦,后来才知道,那个是墨盟的管事墨书。
跟少爷的相处只有一天,少爷带她和爷爷去了好大的园子,让人给她洗澡换衣服好吃的,爷爷也被妥善安置,当时她满眼泪水,想对少爷说声感谢,但是少爷却只是看着她,“眼泪救不了谁,只有变强,才有资格生存下去!”
其后的三个月,墨书办了奇艺园,让她有机会上台表演,演出都有份子钱,让她和爷爷衣食无忧,奇艺园里都是些怪人,确也是些很可爱的人,不会看不起她,不会打她,不会骂她,反而很喜欢听她学鸟儿唱歌,学鸟儿声音,都说她又聪明又可爱又孝顺。
爷爷终是去了,坚持了两年,但他走得很欣慰,“我就说过,我家的雀儿肯定有人疼爱的”
小月跟她讲少爷的故事,说少爷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子,很小的时候,带她们去揍收他们保护费的地皮,打了那个骚扰他的公子哥,墨仁堂才在越城开了起来,少爷每天都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到药店里配药,时辰到了再回去
少爷总是很少说话,却总在最需要的时候出来,保护着他们,教他们很多东西,建立了墨盟,可是少爷的家人却容不下他,给他下毒,把他打伤,最后逼得少爷远远的逃离
她那么的羡慕小月,跟少爷有过那么多的过去,小月说,跟少爷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无法把他当作孩子,跟个小大人似的,说话做事,反而显得他们像是小孩子。
她以前把爷爷当作自己的支柱,爷爷去了,就换成了少爷,总是不断的想象,少爷长高了吧,长的更加英俊了吧,会不会记得我,他都不记得我的名字,后来知道少爷留下的名字,她喜欢上南鸣见三个字,再见时一鸣惊人,她那么努力的学习练功,她要得到那个名字,要让少爷记住她!
和她一起受训的另外一个孩子,比她还要小二岁,两人那时侯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却都发疯的努力,也就是后面的南鸣山,鸣山当时被她打败的时候,眼睛却依然明亮,我输给你的只是我不够狠,少爷说了,我资质不错,这个名字我早晚会抢回来的!
南鸣见冷冷的笑,除非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