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王府与皇亲国戚一样,居于三纵之内,在等级制度严谨异常的文昌王朝里,身份的显贵,不言而喻。
王府门前,张灯结彩,车水马龙。那非同一般的奢华,又岂是朝中的一品大臣可以比肩的。
藩王府的侍从远远见着璟王的车架,立即飞奔入府通报。
萧怀云眼底精光一闪,率先迈往前门,身后的众人急忙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若说世间尚有完美无缺的男子,那确实当属璟王府的五王爷萧兮璟。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何种奢华异景,只要萧兮璟在那儿,诸般退却,只余此一人若悬空冷月,万丈光芒。
此时见他回身扶着一女子下了马车,体贴入微地为她摘了头上貂氅风帽,女子仰首视着他一笑。霎时,灰暗的天空突然鲜亮起来,周遭银装素裹的世界,似着了春日的艳色,瑰丽动人。
璟王爷的风采在世人眼中已属孤标傲世,独此一人,不想还有这等在他面前丝毫不逊色的女子,俩人相辉相映,风采绝世,比之落入凡尘的谪仙犹有过之。
见二人如此神采,饶是久经沙场、辗转朝堂的萧怀云亦是微微动容。身后众人俱是神色各异,惊奇、羡慕、赞赏、疑惑、嫉妒……
也有一人,在袖中绞紧了双手,长长的指甲刺入掌中深深,仿若不觉,明眸大眼里羞窘的泪光隐现,嫉恨如狂。
见着缓步走来的芜菲在眼前愈加清晰,萧怀云的沉稳气度再难自禁地起了波动。未与二人再做过多寒暄,屏退众人,领着两人去了书房。
芜菲仿若置身事外,自始至终都平静淡然处之。
见萧藩王双目炯炯视着自己,便也从容投了眸光过去,电光火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升上心头。芜菲突然说了声:“天寒地冻的,穿着那火貂袄才能保住寒症不复发。”
话一说出来,自己也吃惊不已,这话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正常的思维,就这样从喉间直接冒了出来。
萧怀云的眼中翻起惊涛骇浪,脸庞微微抽动,大步上前,立在芜菲面前,声线略有暗哑:“惟有玥儿知道,老父的寒症在冬日穿着火貂袄才能保住!玥儿往日偏爱药理,对老父一直费心照料,往日这寒症都是玥儿帮着调理的。”
一激动一平静的两对眼眸相撞,芜菲淡淡笑了笑,说道:“顺口说的,我也不知为何,藩王莫怪!”
芜菲的客套言辞,以及周身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切切实实地,让萧怀云那颗饱经沧桑的心疼了起来。
缄默了片刻,喟然一叹,萧怀云对萧兮璟福身施了一礼:“多谢璟王收留小女,这的的确确是老夫寻找十一年之久的女儿萧玥!”
“藩王为何如此肯定?”萧兮璟淡淡问道。
“璟王可记得,老夫往日说起过的王妃青鸾?”说到青鸾二字,萧怀云整张脸柔和起来。
转身走到一排多宝格前,搬起旁边小几上摆放的盆景,多宝格一分为二,哐然打开。一幅与真人尺寸几乎相等的美人赏花图,完整惊艳地呈现眼前:
白玉兰花前,站着碧衫招展、发带飘摇的绝子。眉若远山含翠黛,眸如秋水生春波,玉面桃腮,菱唇微翘,颊边隐现的梨涡,漾起醉人心魂的诱惑。
整个人,整张画,道不尽的风情,解不了的魅惑。
芜菲震惊得难以言表,仿佛站在全身镜前看着自己,除了衣服的颜色,从头到脚,形同一人。
萧兮璟微微眯起眼,清冷的神情晃过一丝疑惑:“青鸾王妃?”
“正是青鸾!”
萧怀云经久累积额间的川字纹好像找到了钥匙,不着痕迹地舒展开来,目不转睛地视着美人图像,情难自禁道:“她天生血虚,本不宜怀孕生子,却硬要坚持生下玥儿,产后仅三月,即狠心舍我与孩儿而去!”
寥寥语里,一片无力的颓丧与苍老,这个当年横扫四方的铁骨男人哀恸不已,神情与人前判若两人。
“四十九年的中秋过后,我带兵出城清剿流窜边境的契国匪人,玥儿就在这段时日里失了踪。我……我,对她们母女有愧呀!”隐泛泪光的眼睛直直看向芜菲,颤颤道:“玥儿……除了玥儿,这天下间还有此等相似的容颜吗?”。
芜菲默默看进他眼里,心底微微一阵起伏。
“玥儿脖颈后有一梅花型胎记,那是青家女儿与生俱来的印记。”看着芜菲冷静的面容,萧怀云不无沉重地说道。
芜菲愣了愣,不敢置信地模了模光滑如脂的后脖,这里有个胎记?疑惑不解、及待求证的眼神转向萧兮璟。
起身走到芜菲身后,修指轻撩秀发,欺霜赛雪的脖颈上,一朵形神绝佳的红梅闯入眼帘。萧兮璟讶然:这般娇颜欲滴的花儿,几疑冬风太过轻狂,吹乱梅枝,拂落花瓣,无巧不成书,亲近了美人肌肤。
指月复轻扫,滑腻如脂,丝毫没有胎记的隆起感,那朵栩栩如生的梅花与皮肉浑然一体。
被指月复轻扫过的肌肤仿似过电,芜菲不自在的耸了耸肩。
萧兮璟幽深的眼底黑如浓墨,回身坐于椅中,看着缄默不语的二人,淡淡颔首道:“确实有个梅花胎记。”
芜菲蹙起眉头,半年以来,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个胎记的存在,如果平日洗澡换内衫时没有避开碧荷,那这个胎记应是早就知晓的。现在萧藩王有凭有据,事事又在情理中,除了萧芜菲这缕附身孤魂,萧玥确实应是藩王与青鸾之女,而且,抛头露面的目的就是要众盼亲归。
想到此处,垂下思绪翻飞的眼眸,倒身跪在萧怀云身前,恭敬拜道:“父亲在上,请受不孝女儿一拜!”
萧怀云目中早已是一片赤红,趋前扶起芜菲,道:“都怪老父,我的玥儿在外受苦了!”
看着眼前这一幕认亲,萧兮璟薄唇一勾,饶有兴致的俊眸却没有漏过芜菲眼中一闪即逝的那丝漠然与无奈。
“父亲,太子殿下同诸位王爷已至前庭。”书房外有人轻声提醒。
“嗯,即刻就来!”萧怀云应道。
“藩王可记得本王前日所说之事?”萧兮璟优雅自若地喝着茶,淡然问道。
视着芜菲,满脸关切之情的萧怀云答道:“璟王爷对小女如此抬爱,老夫已是感激不尽!事情已按王爷之意做了安排,只愿王爷日后对小女多有担待爱护。”
“嗯。”淡淡的语气探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一旁的芜菲悄悄翻了个白眼,暗自嘀咕:丢了十几年的女儿突然回来,还机缘巧合地抢了另一个女儿的未来老公,于权势利益非但毫发无损,又多了步可以利用的棋子,这老头呆会儿不知躲哪乐呢!
“璟王爷在此暂歇息片刻,容老夫去前庭迎接太子殿下。”
萧兮璟点头道:“藩王先行,本王随后即到。”
萧怀云看了眼芜菲,作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