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霖走后,几人继续前行,没多久就遇上了悦亲王府的大丫鬟,这人成蔻雅认识,是王妃身边的,说是王妃有请——成蔻雅微微苦笑,真不想在这多呆片刻。辞别陈晴,穿过梅林,又过了几处花草径,她远远看到了一处精美的小阁楼。阁楼两侧肃然立着丫鬟婢女,走近时,里面的欢笑声传入耳内,不想自己的娘亲也在。
见成蔻雅进屋,王妃已亲热的起身拉着她的手笑道:“几个月不见,我们小雅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前些日子送过去的无痕膏用的怎么样?”
“谢王妃关心,无痕膏还在用,不过已经不剩多少痕迹。”
成蔻雅跟着笑了笑,不再多说。一旁的寇秀真却是嗔道:“性子木讷冷清,也就自己人受得住她。君澜前些日子去我那,把我和司浩惊得,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发的端方稳重了。她们俩要是站在一块,还是君澜更胜一筹。”
王妃听得眼中流光溢彩,“各有各的好,我看小雅就很好。小雅,快过来坐着说话,你娘说你不爱往人多的地方凑,我让花容寻你过来,没有打断你的兴致吧?”
“没有啊,刚好想过来给王妃请安,没想到就看到了花容。娘,你怎么也来了?”
“想过来看看我女儿是不是又偷偷躲起来了?果然被我猜中跑去了梅园。”
成蔻雅尴尬的苦笑,无比的希望她娘能给自己留条活路。对着王妃,她实在找不出话,总不能讲冷笑话吧!
“说起来,君澜这些年在楼京学了不少东西,性子变得沉稳,处事大方有条不紊,这孩子也辛苦了。”
王妃心疼的叹了口气:“幸好熬过来了,人总是要学着长大,我和王爷照拂不了一辈子。”
吃一堑长一智,君澜从前高傲刁蛮的性子不知道经了多少事才磨平了棱角。寇秀真也跟着叹了叹气,看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女儿,上回在武夷山伤了脚后,性子也跟着改变了一些,陪在身边的次数多了许多,也少有出门。
成蔻雅静静的听着她们的对话,没提到她时,她不多说一句。娘和王妃是闺中好友,交情很深。她们的谈话也没对她避讳,其实也没必要避讳,不过是钟君澜所告知的京中老友的状况,新潮的样式或是时下的一些趣闻。记不清是第几次打量阁楼的物件时,她陡然听见王妃笑眯眯的说道:“小雅都及笄了,眼下有你操心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谈婚论嫁。
“君澜呢?”
王妃叹了一口气,“兴许是要赐婚的,怕连我们也做不了她的主。”
寇秀真没接话,赐婚……作为宗室女在皇权式微之时的境况确实难料,就连小雅或许也……
沉重不期而至,成蔻雅突然间想到,她其实也是世家嫡女,或许不受家族看重,但坐享家族荣耀多年,即便有爹娘作保,也难免不会沦为牺牲品。
“闷坏了吧!”轻握住没有多少温度的手,“想回?”
娘亲的手很暖,她点了点头。似乎前方也没有那么黯淡,反正她生性凉薄,绝不会昏头毫无保留的对别人付出。似是而非的婚姻,守住心就好。
“叨扰多时,也该走了。”
“不多留一会,好歹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我女儿等的望穿秋水,再不走可要埋怨我了。”
王妃笑着摇头,“小雅,不要拘束了自己,看不到陪在身旁的人。也不要明明是对人好,却做得不声不响,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世上最难得的是真心,最容不得的是猜,最要不得的是等。短短一辈子,等不起的。”
眼前的王妃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不清楚,和印象中的也截然不同。这让成蔻雅很诧异,却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王妃身体安康,有空我和娘会来看您的。”
“口不对心的丫头!”
几人上了马车后,成蔻雅还在想着王妃。寇秀真靠在马车上想事,不对劲,就连今天的娘亲也与往日不同,上车后心事重重,对她丝毫不掩忧色了。看着眉头轻皱的娘,与其说闭目养神,不如说她在为难如何开口。
成蔻雅自觉的没有打扰,不久果然听见娘问她,“你打了杨县令的女儿?”
“嗯。打了她几巴掌。”
“哦,一大群人围过来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可曾怕了?”
“不曾。”
“那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不怕她怀恨在心,睚眦必报?强龙不压地头蛇,见不得光的东西咬人才疼,武功再高防不住暗箭伤人,这世上使得出大价钱买凶的人很多,杨家恰好也有这个财力。后怕了?”
“啊,有点吧,娘知道的,我没防人的本事,幸好还有点保命的小手段。”
“认真点,王府不缺眼线,梅园早有人在不远处盯着。你没发现吧?”
“我不喜欢猜,还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娘一并说了吧!”
“你涉世不深,又不懂得防人,武功高也要有命在,凡是留个心多思量思量。”
这就是从小在高门世家长大的差距,就算是温柔绵软的母亲处世的心思也远比自己丰富。
“还想知道什么?”
“娘,王妃她?”
“王妃未出阁时是田家不受宠的嫡女!”
一句话蕴含太多深意,当时皇权牢牢压制极大世家,王妃和太后并非同母所出。不受宠的嫡女成为亲王的正妻,且是尊荣的悦亲王,即便她嫡姐是当今太后,但一门双显赫却是众人难以容下的。
“如今的君澜是王妃当年的缩影,不过王妃蛰伏的更深。”
成蔻雅震惊的看着娘亲,既然隐瞒了十几年,先前的无关痛痒的长时间聊天,最后却要当面对她说几句迥然不同的箴言。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难道楼京又有事变?不,不会,楼京再有事变发生,未免太过惊人。钟君澜,你在楼京经历了什么?或者—一直以来我所看到的都是伪装?
“娘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寇秀真突然抚着她的头顶,停顿了许久,才说:“答应我,近期不要出门,尽量不要在人前动武,迫不得已也要留些底牌。记住爹娘是不会害你的。”
“不能告诉我的事吗?”。这绝不是一个小小的杨娉婷的报复。
寇秀真眼中有浓浓的不舍,女儿早慧,生性不喜欢算计,她在犹豫该不该打破夫妻二人营造的太过美好的梦境。看着眼前安静却执着的人,这是她的女儿,冷清,淡漠,偶尔也爱撒撒娇,偏又喜欢躲在背后使点小坏。
“敌人的刀箭在暗处沾满鲜血,或者站着死或者跪着生!生为雏鹰只能翱翔天际,别无他路!”这是当年爹的警告,如今也要传给女儿吗?
亲手毁掉这一切?寇秀真缓缓的理清了女儿鬓旁的发丝,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神色诡异,让成蔻雅十分不解。
“有些事现在无法对你言明,你只要记住娘说的话就够了。他,你不要再见。这个人很危险。”
娘亲太过直白的话刺激了成蔻雅,一直当秘密守护的东西,突然曝露在阳光之下让她惊讶不安。难道她所有的行动早在爹娘的掌控之中,这些年她面对的不过是过滤后的真空,纯粹的可怕。茶水铺有爹娘的影子?一扇雨前他们呢?美人师父?这还是她熟悉的人事吗?青儿呢?有多少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