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黑夜 第二十三章 忧虑

作者 :

临近除夕,宫中突然繁忙了不少,祭祀神佛,张灯结彩。天祺也更忙了,听闻这几日在宣政殿呆到很晚才回养心殿,只是对我的赏赐依旧不断。

“皇上最近还在烦忧雪灾之事?”我把玩着天祺赏下的一串南海珊瑚佛珠。

“已经拨款让凌丞相负责赈灾一事了。”紫寒点算着东西道。如今她也算是知无不言了,当然是得天祺授意能说与我听的。

“那怎么反倒比以往还忙碌不少?”

“东北雪灾比想像中更严重,与天国东北处相临的是冰国,灾民许是被冰国将士挑唆,似有暴乱之象,如今慕将军还在管京,又正值新年,实不宜发生动乱,皇上许是为此事忧心。”紫寒提及此也带了丝惆怅。

“恐怕还不仅如此,若是东北处发生暴乱,那位处东南的越国又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越国多英勇善战之人,喜争强好胜,在短短五年时间就由一个小小的部落成长为能与天国、冰国三分天下的大国,他们没道理不在此时混水模鱼、趁机发兵。即便按兵不动,也是为了让天国疏于防范,待日后观清形势,发动奇袭或是坐收渔利。”我将心中所想细细道出,紫寒满脸惊异。

“小主竟与皇上想到一块去了,所以皇上才为此事烦心不已。”

“我尚能想到的皇上自然早已想到,越国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此时却不宜先发动战事。”我思绪流转,发动战事至少也要有能让百姓肯追随的理由,不然战乱一起,民不聊生,生灵涂炭,日后即使得胜也定是民心尽失,这样的国家是成不了气候的。天祺显然也想到了,所以才觉得不宜让慕将军去东北处镇压暴乱,以免引起百姓顽抗,不过只让言官过去,怕终是睡不安寝。

“再没有值得重用,让皇上信任的将军了吗?”。我蹙眉道。

“其实有是有,不过……”紫寒有些犹豫,又定了定神道:“云靖云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虽不如慕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但也算攻无不克,且年纪轻轻便在军营中有极高的威望……”

她说得越多我的眉拧得越厉害,云靖的大名我在打听天国形势时便早已听闻,甚至在醉香楼还得见真颜,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甚至还见识过他的身手敏捷,不过是在他为了替醉香楼的姑娘抢回香囊,对一个乞丐大打出手之时。他算是醉香楼的常客,更听闻他打完仗回管京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面圣而是去找花姑娘,夜夜笙歌。这样的男子即便有再多的功绩,在我心中也是大打了折扣。

“除了他没别人吗?”。我打断紫寒。

“若说能堪当重任且皇上信赖的人,奴婢只能想到云将军一人了。”紫寒脸上透出不解。

“皇上很信赖他吗?”。我也疑惑道。

“云将军是将门遗孤,从小更是皇上的伴读,同师承太傅南莫烨。曾经一同上阵杀敌,听闻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呢。不过近几年云将军常在外征战,皇上在朝堂上执政,才没以往热络了。”

“你认识云将军吗?”。见她说起来滔滔不绝,我有些好奇道。

“奴婢并不熟识,只在御前当差时曾见过两面,只是皇上颇为器重。”她神色不变。

我忽的想起,紫寒似未提起过,她曾在御前当差,也渐渐明白她为何能这般滔滔不绝了,并非如我所想,是对云靖有意,而是出于对天祺的了解,对天祺身边人的了解,仅这点程度,自不算什么。而不得不觉得天祺实在是过于谨慎,连从小的玩伴也如此监视,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既然器重,为何此时并不委以重任?”

“云将军从一个月前便称病,只待在府中,既不上朝,也不见客。”

“这样皇上才觉得无人可用。”我终于明白那日在御辇中他话中的意思。所以,想在此时用我这枚棋子,无奈棋子过于耀眼,被太多人细心防守着,寸步难行。所以,紫寒才会知无不言。我不觉好笑,天祺对人诸多戒心,既是心月复,便是能肯定紫寒忠心的永远只会是他一人,而我如今的形势,也是由天祺一手造成,他让我自己想法子,我在这宫中所能依附的不也只剩他而已吗?

“小主如今甚得君心,望小主能把握这次机会。”紫寒见我清明于心,诚恳道。

“你说,这样所得的君心,是我想要的吗?”。不知是在问她还是问我自己。我将佛珠掷于托盘中,心也似空落了一块。紫寒有些茫然,毕竟她未涉男女之事,既是棋子,哪里会有自己的感情呢。

————

“本以为今年这雪是下不下来了,不想这大雪竟簌簌落了两日。”元荷端着待会要穿的服饰进来,嘟囔道。

“所幸今日雪停了,今日的晚宴可是皇后娘娘费心准备的呢,你刚才不是在长廊上高兴地闹着要堆雪人么?”紫寒帮我更衣,转过头笑着对元荷道。

“奴婢只是觉得这天愈发寒了,主子又不肯穿多,出门若是受了凉,又犯头痛。”元荷贫嘴道。

“你若再不说说她,日后她净会顶嘴了。”我对着元荷举起的铜镜抚了抚这依旧不让我熟识的脸,千年来房间连镜子都无的我,确实无法记住这施朱傅粉下平淡的面容,而那恍若隔世的绝世容颜却深刻脑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这金银丝线织就的华服穿在我身,平日尽力压制的气息似也呼之欲出。别过头,笑着对紫寒打趣儿。

“这都是小主纵的,奴婢也不敢有微词。”

“哈哈……”

室内一片其乐融融,暂时让我思绪不再纷飞。

宫中所有的灯此时全都点着,也因着积得厚实的雪,天地格外通明澄澈,恍若白昼。我与紫寒元荷沿着太液池前行,道路上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一旁的树木还银装素裹。

“听说皇上今年的夜宴还一并宴请了朝中大臣及其家眷。”紫寒小声道。

“还有各地来朝拜的番王呢。”元荷出了相思宫后规矩了不少,也细着声补充道。

“难怪皇后别具心裁地要将这宴会场地设在太液池边。”我笑着说。见元荷不解,紫寒又解释道:“这湖在韵景台分支流,皇后定将番王、重臣、嫔妃的宴桌设在里侧,而其他大臣家眷则设在外侧,此处分流极窄,仅够一竹伐通过,虽隔开也不显生分,共享福泽,意寓与民同乐。”

一路絮语,还未到席间便听见女子琴音,极其婉转,走近些才看清是惠妃坐在韵景台上抚琴,手指曼妙抚过琴弦,宛若仙音,轻唱出声,竟是《白头吟》,她的声音较平日更低沉了些,却如琴音般婉转了不少,而在‘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后突然收声,不再唱下句,琴音转为悠扬,如溪水悠悠流淌,歌声停得并不突兀却让人意犹未尽,众人有些不解她为何收得如此仓促,低声议论。

惠妃站起身来,福身行礼后道:“皇上,皇后娘娘,今日阖宫同庆,皇后娘娘和各位姐妹都费尽心思,臣妾这白头吟只奏完半段,还有下段不知可否让林贵仪弹奏?”

她带了丝神气,不过也自有她的道理。今日看来她果如元荷那日所言,极通琴曲,她的骄傲并非无道理,我都觉得理所当然,但她想为难我,便是打错算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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