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祺突然转身,视线相交,深不见底墨黑的眸似有一丝波动,很快平静且专注,云靖在身后严肃道:“好好呆在马上。”
他飞身下马,站到乘风前,将染血的披风褪去,脚上些用力,地上的一支红缨枪便被震起,他伸手接住,意气风发的样子全然看不出受了伤,带了笑意道:“慕家死士么,我与你不是头一次交手了罢?”
这才注意阻了我们去路站在不远处的那人,除了一双凌厉嗜血的眼睛,全身都被黑衣覆住,与我们来时路上看到的黑衣人有明显的不同,细看在场如此装扮的不过十人左右,而所在之处本众人围堵的禁军无不伤亡惨重。面前的人仅是手持长剑凛然站着,那狠厉的眸光却足以让两旁围住他的禁军不敢肆意上前,我与天祺的距离不过十丈,近两米宽的路面,除了那黑衣人与云靖,只剩触目惊心的尸首,血沾湿对峙两人的鞋底,我匆忙收回目光。很显然,若要过去,云靖必得杀了面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身上是遏制不住的杀意,冷冷回道:“上次未与你分个高低,正好今日一决胜负。”
语毕已持剑挥来,云靖亦提枪相抵,却被震得退后两步,几撞到乘风,凌厉的剑气刮在脸上生疼,乘风被这气势所震却纹丝不动,果然是匹好战马,我不免忧虑,他们从前未分高低,如今云靖受伤,怕是根本抵不住那黑衣人多久。
“我拖住他,你策马去皇上那儿……唔……”
退至我身边的云靖话未说完便被一短箭射中,所幸他反应甚快,只射中手臂,他眉都未皱,将短箭抽出扔在地上,声音亦透了两分狠厉,“还留了人在暗处放冷箭么。”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阴戾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不屑道:“他们藏在林中许久都未出手,或是等着坐收渔利,你若想耍什么花招先得避过他们才行。”
他话音方落两人便又打在一起,所幸方才似乎只是云靖想退至我身边才让他一招,如今两人果算不相上下。我思绪转得飞快,毫无疑问,那些便是越国潜来的人,凭我的功夫勉强能在云靖身后保全自己而已,没有云靖保护我很难通过这条路安然到天祺身边,唯今之计,真的只有等他们分出胜负了。环顾四周,这条路并不算偏僻,素日应是常有人来往的,着不算暗杀的好地方,不过两侧的柏树极易藏人,慕峰有时间提前部署好的话,倒是个出其不意的法子,一路看到禁军的尸首较多也证明这成效颇大。
那么慕峰呢,他们现身后藏匿的地方显然被越国的人占据,他的死士多在这儿,他绝不会去得太远。慕峰虽一心求死,但是若有除去天祺让他彻底摆月兑天祺控制的机会,他怕是丝毫都不会放过。收回目光越过打得激烈的两人回到天祺身上,他也一直看着这儿,目光却是紧紧跟随云靖与那黑衣人,他身边只有五名禁军防护,偶有黑衣人上前还未近身就被杀死,看来也是惯用暗器的,这么长时间来,几人的位置几乎丝毫不曾动过。我微蹙眉,这样的身手绝不是普通的禁军,连宣政殿偏殿中的人都用上了吗?那恐怕是天祺四处集结的高手只唯他知亦只为他必要时所用,且青风青辰并不在其中,想来四侍卫的另两名亦不在。
然不过是我出神这一瞬,那五名禁军中就有一人突然倒地,反应过来另一人亦断了一条胳膊。来人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且绝无多余的招式,眨眼间离天祺较远的那些禁军亦有不少丧命。慕峰吗?我身子一僵,乘风几欲奔跑,我奋力的将僵绳拉住,它才嘶鸣一声只在原地将前蹄跃得老高。
这声嘶鸣叫人耳膜发震,待我再细看,不少人都停了打斗,连云靖都不忘分神查看,天祺面前的黑衣人却停了手,天祺神色平静,声音沉稳,“慕将军宝刀未老,为何诓骗朕要告老还乡?”
那黑衣人一把扯下覆脸的黑巾,大笑道:“臣不过欺了皇上这一回,这么快就被看穿了,果然论阴险狡诈,臣万万不抵皇上之一。”
他的不敬也未令天祺愠恼,天祺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欺了一回也是欺,这欺君之罪该如何惩治,不知大将军有何建议?”
慕峰收了笑意,挥刀指向天祺,“慕家从祖父辈就效力于天家,赤胆忠心,天朝如今的江土慕家立下汗马功劳,老夫自认无愧于天朝,不知皇上为何步步紧逼,一定要逼吾等造反不可!”
“造反?”天祺冷笑一声,背起手昂首道:“将造反挂在嘴边的人也胆敢称赤胆忠心?大将军似乎时时忘却如今天下由朕定夺,背弃朕便是背弃天朝,背弃天下苍生,慕家到大将军你这里立的功劳是最多,荣耀亦最高,却也当尽于此。”
“哼!”慕峰啐一口,“先帝若知你如今的狼子野心,必不把江山托于你手,老夫愧对先帝托付监国之责,今日替天行道,也算对先帝尽最后一回忠。”
他的大刀再挥舞,天祺身边的禁军却是很快接下,四人联手总算让慕峰占不到上风,天祺从始至终面色都很平静,仿佛只是欣赏一段歌舞,但此时透露的君主贵尊教常人不自觉想臣服,天祺忽然轻声漫笑,道:“朕乃当今天子,尔区区大臣反逆于朕,天道不容!大将军执意效忠于先帝,先帝必感念,朕从未有机会侍奉在先帝身侧,如今算能尽回孝道,马上送将军与先帝相见。”
慕峰虽难占上风但他人也很难伤他一分,空中飞落一道身影打断我目光,垂首便见云靖倒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抬手去拭,臂上中箭的地方流出的血渐泛暗黑色,竟是有毒的么,不待我细细思量,又有两名全身黑衣的人冲破禁军防备用轻功跃过我头顶往天祺方向,很快天祺周围的形势便转变,四名禁军本有一名受伤,现下对抗三人明显余力不足。
我手中紧紧握住僵绳,阻我去路的黑衣人并未去帮忙,他持剑过来,目的自然是倒地的云靖,不过一瞬已近在眼前,云靖撑枪勉强站起身来,用了十足的气力朝他刺去,黑衣人很快翻身巧妙避过以剑相抵,云靖用的劲太大,黑衣人手中的剑断了好几截再不能用,而他自己则往前冲了好几步才缓下步伐,却是一个不支踉跄跪在地上。
黑衣人并不放过这个机会,提了内力用掌劈去,远处慕峰亦解决了两名禁军挥刀砍向天祺,纵天祺武功亦高强怕也抵不住这凶狠的刀法,我几乎没有犹豫策马而行,乘风早忍耐良久,速度比平日还快,林中有如方才放出短箭的声音我此时却顾忌不到,勉强在半空起身用尽全力跃起,黑衣人的一掌正好打中我背部,胸口震痛,人亦被震退几丈,最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将口中的一口鲜血吞下,落地的同时牢牢护住天祺身躯,片刻,原以为被刀划破身体的疼痛却没有袭来,这才发现抱住天祺的手都在颤抖,何等失态!莞尔轻笑,却也不想再掩饰,我已没有力气自己一人站好。
“云靖!”天祺任我搂住他,声音却是有些不置信。
我想回头去瞧,天祺却伸出一只手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放心,他没事。”
云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启奏皇上,臣已将叛将慕峰诛杀。”
四周的厮杀终于安静下来,然而仅仅只是片刻,很快有整齐归一的步伐声传来,四面八方,最先入耳的是马的嘶鸣声,然后有人急走跪倒的声音,“大将军!”
慕峰的旧部也来了么,果真是老狐狸,撑到这一刻,他策划的目的终于达成了。众将领看到的,不过是天祺在这儿,慕峰被云靖所杀。天子失信,必有反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