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四年元旦刚过,大金川卡撒军寨——
中军大营连绵数里,正当中的帅帐里,傅恒等将帅正日夜密议进击莎罗奔的战策,金日却躲在后面的营帐里间啃瓜子三不管。
他又不懂打仗。
“这啥玩意儿?”瞪著圆滚滚的大眼睛,金日瞅著搁在他鼻端前的碗,缕缕呛鼻的药味儿直冲入他鼻腔内,呛得他险些窒息,“干什么的?”他不悦地问。
铁保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明明每天他都会端这么一碗补药来给主子“享受”,主子却总是要一再重复这两句相同的问话,跟小孩子一样,就是不肯爽爽快快的把药喝了,大家皆大欢喜。
“夫人的吩咐,请贝子爷务必要喝完。”
“……他大爷的!”
劈手抢过碗去,金日不甘不愿的一口喝光补药,苦著脸把碗丢回给铁保,正想唠叨抱怨几句,帐帘忽掀,何伦泰进来了。
“禀贝子爷,府里来了信儿。”
“真的?快给我!”
一把夺过来随著廷寄文昼送来的家信,金日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仔细看,看著看著,小嘴儿不觉撩起欣喜的笑纹,看著看著,笑容又逐渐消失,眉宇间蹙起困惑的皱折。
“怎地,都没有提到孩子的消息?”
“夫人还没生吧!”铁保说。
“怎会还没生?”金日喃喃念著,视线拉回去再重头看一遍,想说是不是哪里漏看了。“十二月就该生了,这会儿都一月了!”
“那也没什么呀,五阿哥不也晚了快一个月才出世。”
一语中的,金日猛然举眸,“可不是!”松了口气,放心了。
不过……
这场该死的仗究竟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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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完月子后,好不容易得到满儿的允许可以自由走动,翠袖第一个想到该去探望一下借居在贝子府的“客人”——汪夫人。
“夫人,她们过得好好儿的,没那必要特意去探望她们吧?”香月喃喃抱怨。
“当然要,我娘说过,借住家里的客人必须时时去问声好,这是礼貌!”翠袖严肃地说。“更何况,我坐月子休养这近两个月来,她们都没有来探望过我,我相信她们必定是因为那件事而过意不去,我得去告诉她们我不在意。”
香萍、香月相顾一眼,目光诡谲,没有吭声,翠袖也不再说话,踩著满地雪花跨过二门,困惑的左右看一下。
“奇怪,以前这里并没有护卫守门,为什么现在有了?”
“夫人您不知道吗?王公府邸大都分成内、外府,这二门以内是主子们起居的内府,外人是不得随意进入的……”
香月说到这顿了一下,香萍马上接下去。
“之前府里的人都知道这规矩,所以不需要护卫守这二府门,不过现在有‘不懂规矩的外人’住在府理,只好派人守著,免得她们又胡乱闯!”
“原来有这规矩呀!”翠袖恍然大悟。“我都不知道呢!”
“夫人您是主子,府里哪里都去得,自然不需要知道。”香萍又和香月交换一下眼神。“不过夫人之前都邀请汪夫人她们一家人到内府偏厅一道用膳,那是不合规矩的,可以的话,请夫人尽量避免。”
“咦?真的吗?”翠袖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规炬!”
见翠袖真被吓到了,香月与香萍猛然扭过脸去窃笑了一会儿,再转回来。
“没关系,夫人,以后不要再邀请汪夫人到内府就是了。”
“放心,我保证不会了!”
真是好哄!
往东厢院落的一路上,香月与香萍忍不住偷笑不已。然而,一来到东厢客院汪家四口子的住处,两人同时收起笑意,露出格外谨慎的神色。
那个江夫人可不像夫人这么好骗。
不过,哼哼,尽管放马来吧,保护夫人是她们的责任,她们绝不会再让夫人被人欺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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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八日,清军已逼近莎罗奔的老巢勒乌围——
紧绷著脸容,金日缓缓放下家书。
不对劲!
虽然信上一切都很美好,老婆做完月子了,女儿也很健康,胖得跟猪一样,但他知道有什么不对,那不对就在字里行间,只是他怎么看都看不出来。
她们到底隐瞒了他什么?
阴沉著表情,金日静默片刻,忽地起身离开营帐,几个大步来到帅帐前,猛然掀开帐帘进入,帐前守卫各个低头装作没看见,没人敢阻拦他。
做守卫招子就得放亮一点,长命百岁不敢说,多活几年也好。
“你们究竟还在商讨些什么?”
帅帐内,围坐一桌,正在研议战策的将帅们不约而同吓了一大跳。
“贝子爷,卑职等是……”
“少跟我扯白货闲打牙儿,挑明了讲!”金日不耐烦地命令道。
傅恒稍稍迟疑了一下。“这勒乌围是莎罗奔的老巢,前面皆山,山势险峻,万木丛笼,绝壁峭立,无路可上,又是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之时,想要强攻,不知得死多少人……”
金日不悦的挑起眉峰。“十多日前就听你们说要强攻勒乌围,攻了好几日,也听你们说攻下来了,怎地现下又来说要攻勒乌围?是怎样,刚攻下来又被抢回去了?你们只会攻不会守么?”
“贝子爷,您有所不知,”岳钟棋忙道。“这勒乌围前头有两重门户,第一重名博瓦山,第二重名那穆山,我军狠搏几日夜方才杀上博瓦山,占下第一重门户,而那穆山地势更险,藏兵据险扼守,罗布得密密层层,我军前后分攻数次无效,白白牺牲无数将士性命,故而……”
“行了!”金日半合眼。“简言之,你们攻不下来,又不想继续牺牲兵士们的小命儿,只好窝在这儿穷磨脑瓢子,是吧?”
傅恒、岳钟棋等人默然无言,缩头装乌龟。
哼了哼,金日霍然转出营帐。“铁保、何伦泰!”
铁保与何伦泰齐齐躬身。“奴才在!”
身形倏旋,金日猛扑向山林而去。“跟我走!”
铁保、何伦泰急追而上,傅恒等人鱼贯自帅帐里跟出来,各个眼盯著金日消失的方向,严肃中喜色暗藏,憋了又憋才把欢喜的心情硬憋在肚子里。他们耐著性子闷头“研议”了几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等金日不耐烦。
如此一来,不必再牺牲一兵一卒,毋需再浪费一箭一矢,最多再半天功夫,这场劳民伤财的战争就可以结束了,这就是他们“研议”的结果。
果然,一个多时辰后,铁保单独回来传讯。
“贝子爷已擒获莎罗奔与其妻儿,可以派人前去招降了!”
闻言,众将士们不禁欢声雷动、雀跃狂喜,唯有傅恒,他半声未吭,静静合上眼,一脸安心的松懈表情。
为了金川战事,三位极品大员被诛戮,总算他不会是第四个。
二月初五日,大金川土司莎罗奔带领土舍、喇嘛及头人等来到清军大营正式设坛投降。受降结束后,傅恒立即向皇帝千里报捷,日行六、七百里,仅仅用了八天时间,告捷书就呈送到乾隆面前。
终于可以班师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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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玉琢般的小女圭女圭在小床上一个劲儿咿咿呜呜,已能发出哈咯咯的笑声,稍微挑弄一下,她使蹬小脚呵呵笑开来,边摇两只小手挥舞,逗人极了。
“好可爱、好可爱!”
满儿忍不住抱起来又亲又哄,霎时间,几百只手一起捉过来,包括一双五岁小男孩的小手。
“抱抱,永蕃也要抱抱!”
“小子滚一边儿去!”兰馨一把推开儿子,也伸长手要抱。“我抱抱!”
“二嫂,要抱就自个儿生去,别来跟人家抢嘛!”双儿也一把推开兰馨,换她伸长手要抱。“额娘,也给人家抱抱嘛!”
“放心,我会加紧努力,可是……”弘-的手伸最长。“先给我抱一下也无妨吧?”
“需要实习一下的人是我,先让我抱把吧!”弘昶也拉长手臂伸过去。
“滚!男人排后边儿!”兰馨和双儿一个右脚、一个左脚,合作无间,一起把两个大男人踢开。
翠袖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
重男轻女是由来己久的传统观念,她原本还担心生女儿会受到白眼,没想到恰好相反,庄亲王府向来阳盛阴衰,受欢迎的反倒是女孩子,大家没事就跑到贝子府来抱女圭女圭,要是没讲好,大家一起来报到,就会像现在这样大吵起来,眼看就要掀起一场惨绝人寰的大血战……
“小格格该喂女乃了。”
幸好,伟大的女乃嬷嬷及时出现,满儿依依难舍的亲了又亲,方才“狠心”的猛一下把孩子推向女乃嬷嬷,活像割了一块肉给人似的。
片刻后,众人移驾到花厅喝茶闲嗑牙。
“时间差不多了呢,额娘,”兰馨说。“该替孩子准备度百禄了。”
“太棒了,又可以热闹了!”双儿兴奋的欢呼。
“只不知大哥赶得回来不?”弘-咕哝。
“那可不一定,”弘昶专心啃瓜子,漫不经心地说。“大金川的仗都打了近两年,再多两年也不奇怪。”
“少乌鸦嘴!”满儿恨恨的给他一拳。“有你大哥出马,哪拖得了多久!”
“干嘛打我?又不是我的错!”弘昶哀怨的嘟嘟囔囔。“我真是不懂,皇上应该叫弘昼去的说,干嘛又叫大哥去?”
“说得也是,额娘,阿玛的武功不都教给弘昼了吗?”对于这点,弘-也感到相当不解。照理说,护驾的责任移交给弘昼之后就没咱们的事了,但皇上却把弘昼丢在一旁凉快,依然老是把‘那种事’扔给阿玛处理,这到底是为何?”
满儿徐徐环顾四周一张张好奇的脸,慢吞吞的端起茶盅来喝一口。
“这个问题啊,咱们可以关起门来讲,可千万别到外头去嚷嚷喔!”
“别犯傻了,额娘,皇上的事,谁敢出去随便乱掰扯呀!”
满儿点点头。“好,那我就告诉你们,但记得千万别说出去。”
“知道了,额娘。”
“嗯。”茶盅搁回桌上,满儿开始述说:“这是你们阿玛说的,弘昼是皇上自个儿挑的人选,可惜他对学武不怎么有兴趣,资质不够又不肯专心,你们阿玛的武功至多他也只能学得一半,这种情况你们阿玛也勉强不了他……”
“这我懂,我懂!”满儿才说一半,双儿就忍不住打岔进来。“就像阿玛教我们几个武功,明明阿玛也没偏心,但我们每个的程度就是不同,除了大姊没机会学,二姊没兴趣学,大哥领悟了九成五,就差那半成,大哥硬是没办法像阿玛那样不用剑,至于二哥……”
“不到八成。”弘-苦笑。
弘昶吐吐舌头。“我七成。”
双儿抓抓头发,嘿嘿笑。“我才六成,比弘昼稍微好一点而己。”
“只有四弟,他领悟了十成十,”弘-不好意思的说,输给弟弟真是超没面子。“就他一个学全了阿玛的武功,也可以像阿玛那样不用剑,仅是功力深浅有差罢了。”
“没错,武功不够高,要办皇上交代下来的差使就不容易,更何况……”满儿迟疑一下,嗓门压低了。“别看当今皇上表面温和,其实他是个彻底专制的皇帝,那种人不会把可能威胁到他的皇位的人留在身边……”
“所以当年皇上才会利用阿玛和大哥除去弘皙与支持弘皙的人。”弘-低喃。“倘若二叔允-没有被废,现在的皇上应该是弘皙。”
满儿颔首。“另外,皇上尤其不能容忍有人冒犯到他的至尊皇权,而弘昼在他面前一向随便惯了,譬如当著皇上的面殴打朝中重臣,到皇太后宫中请安时,竟不按礼仪的跪坐在皇帝的藤席上……”
“哇,这可真是逾矩了,难怪皇上要把弘昼闲在一边,”弘昶咕咕哝哝。“不治他罪已算开恩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弘昼,追根究柢得怪太后。”
“这又关太后什么事了?”
“按清制,后妃生了孩子必须交给其他后妃抚养,换句话说,母亲不能直接抚养亲生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双儿又插嘴了。“目的是避免母子关系过于亲密而联合起来有所企图,甚至谋求皇位。这是皇室最忌讳的事,为此而不惜割断母子之间的血缘亲情,用心也可谓良苦了。”
“嗯,就是如此。”满儿再点头。“而当年抚养弘昼的恰好就是太后,因此太后总是向著弘昼,处处偏袒他,自己的亲儿子反倒不亲了,宠得弘昼愈来愈放肆,有时皇上忍不过,想调弘昼到北方去苦两天,太后就叫宫女帮她整理行李,说是要陪弘昼去,皇上只好收回成命,但心里的怨怼不言可喻,只是无可奈何……”
她们愈说愈热烈,唯有翠袖的目光随著说话的人转过来绕过去,听了半天愈听愈茫然,始终都在状况之外。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太懂?”
满儿失笑。“不懂最好,懂这些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
“对对对,这些大嫂不必懂!大嫂只要想著大哥就够了。”说著,双儿暧昧的挤眉弄眼,十分滑稽。“难道大嫂一点儿都不想念大哥吗?”
“话说不想!”翠袖冲口而出,旋即被大家的调侃眼光看得面红耳赤的赧下脸去盯住自己的手。“我……我一直好担心他过得好不好?衣服穿得够不够温暖?三餐有没有按时吃?铁保有没有天天煎补药给他喝?还有……”
她愈说愈担心、愈说愈忧虑,相反的,四周的人突然兴奋起来,各个望著翠袖背后笑逐颜开,乐不可支。
“他是不是很辛苦?会不会过度劳累?旧疾有没有复发?有没有受伤?”翠袖呢喃著,两只手愈绞愈厉害,几乎扭成麻花糖,看得出她是真的十分担心。“虽然他信里都写说他很好,但是……”
她轻轻叹息。“好希望他能立刻出现在我的眼前,让我知道他信里说的都不是安慰我的……”
“那你就回过头来看看我是不是安慰你的吧!”
闻声,翠袖一怔,霍然回首,眼前那张笑咪咪的女乃娃脸,可不正是她日日夜夜思念又思念的人,她不由狂喜的跳起来飞扑上去。
“夫君,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双臂怜爱的圈紧怀中的人儿,“我回来了!”金日低喃。
“好想你啊,夫君,我好想你啊!”翠袖又哭又笑,忽地挣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揪紧了眼上下打量他。“你好吗,夫君?你过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伤?铁保他有没有……唔!”
见她一开口就落落长一大串问题,可能问到隔天还问不完,金日没耐性的叹了口气,旋即俯下唇去堵住那张聒噪不休的小嘴。
起先她还会挣扎,因为有观众在,总得意思一下,表示她不是不懂羞耻的人,但很快的,她便屈服于他的坚决,妥协在自己那份长久思念的心情之下了。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呀!
好半晌后,他才放开她,她双顿热辣辣的烧,急忙回头望,愕然发现花厅内其他人早己悄悄走得半个不见,只剩他们两人。
金日马上把她的脸扳回来。“当我在你面前时,你只能专注在我身上!”
翠袖叹息。“不管你在不在我面前,我一心都在你身上呀!”
金日眉开眼笑,满意了。“想我?”
两条藕臂紧紧锁住他的腰际,脸颊贴上他胸口,“好想好想喔!”她呢喃。
“一直以为忙著孩子就不会太想你,见著你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多么想念你,好希望好希望我们不用再分开啊!”
温柔的手抚上她的秀发,“辛苦你了,也很抱歉,你在受苦时我不在你身边陪著你。”他的低语充满歉意。
她螓首连摇,“你能平安回来就够了!”仰起娇靥,忐忑地问:“打赢了吗?你不用再回去了吗?”
“赢了、赢了,”金日笑呵呵的咧开小嘴儿,眉梢眼角净是得意。“我等不及跟大军一起班师回朝,先行一步赶回来,他们还在后头龟步走呢,起码还要半个月才会回到京师里来。”
她喜悦的笑开来。“太好了!”
他俯唇再轻啄她一下,然后搂著她走出花厅。“我们走吧!”
“走到哪里?”
“抱抱我的宝贝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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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几番风雪和冰霜洗礼之后,冷冬悄悄离去,去年闰七月,这年的春天也就来得快,二月中旬的京城已然是芽绽枝头,绿意可见,虽说残雪仍末融尽,早晚也依旧冷飕飕,白日里却已透著暖意,温煦的太阳不时冒出来展现魅力,暖呼呼的阳光洒落下来,说有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可惜贝子爷一点都不舒服。
“为何不可?”他倍儿愤慨,一整个怨念。“劳烦你把脑袋拽出去瞧瞧,外头阳光多温暖,你倒说说有何不可?”
“是,贝子爷!外头阳光是挺暖活,”女乃嬷嬷耐著性子对上金日那张幼稚又执拗的女乃娃脸,如果是自己的儿子,她早就把他踢到墙角去反省了。“但仍是有风,小格格仍小,不宜吹风呀!”
“我可以紧紧抱住她,不给她吹到半丝风!”
“贝子爷想闷坏小格格?”
这也不行?
金日不高兴的绷著脸皮。“那何时才可以?”
“下个月约莫就可以了。”
金日又僵持片刻,蓦然转身离去,嘴里怒气难平的嘟囔著。
“他大爷的,我自个儿的女儿都不能抱出去炫耀一下,这什么天道嘛!”
才回来一天就想抱女儿出去献宝,连翠袖都知道不合适,他却不死心的一个个嬷嬷轮流追问到底,末了还搬出贝子爷的架式来压人家,想要吓唬人家同意他把女儿抱出去。
偏偏他那副小女乃娃似的怒容可爱又逗趣,不但吓不到任何人,还忍不住更想逗逗他,每个嬷嬷都用那种“你真是个不听话的小鬼”的态度打他回票。
磨了大半天,他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
此刻,看他依然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圆溜溜的大眼睛冒著怒火,红女敕的腮帮子气唬唬的鼓成两团虾球,活像玩具被抢走的小鬼,正在算计要用什么法子抢回玩具,真是可爱透了。
一旁紧跟著他的翠袖再也忍不住失笑。“夫君,你这样真的很像小孩子耶!”
金日横瞪她一眼。“你管我!”
“好嘛、好嘛,不管你!”翠袖还在笑。“不过你别忘了二十三叔还在前头偏厅等你喔!”
“谁忘了,眼下不正要去了!”金日没好气的嘟囔,仍在为不能抱女儿去炫耀感到不开心。不过在二门前,他的神情变了,脚步也停下,“他大爷的,她们怎会在这?”他惊讶又错愕的问,还有几分掩抑不住的厌恶。
二门那一头,汪夫人端著谄媚的笑脸堵在那儿,还有汪映蓝,仍是一脸冷漠。
“对……对不起,夫君,”翠袖尴尬地猛打哈哈。“虽然王公子想娶蓝姊姊,但王大人不允,还把她们赶出来,她们无处可去,只好来找我嘛!”不要脸皮的女人!
金日冷哼。“她们最好规矩一点,不然我也会赶她们出去!”
翠袖吐吐舌头,不敢多话,金日阴沉著脸色继续往前走,不情愿地迎向那对表情截然相反的母女,暗暗猜测她们想干什么?
“贝子爷,您可真是厉害得紧啊,打胜仗回来了呢,恭喜啊!”汪夫人一整个阿谀的笑脸,嗲著世间第一恶心的嗓音奉承上来。“如果要办桌请客,可千万别忘了老身一家人啊!”
机伶一个哆嗦,金日拚命搓手臂,地上立刻落下一堆小山似的鸡皮疙瘩。
“很抱歉,汪夫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皮笑肉不笑地翘著嘴角。“若真要摆宴庆功,那也是宫里办的宴,夫人没资格去!”
汪夫人脸皮僵了一下,旋即恢复原状,不亏是历经千锤百炼的钢皮铁面。
“老身的意思是说,如果贝子爷要在府里宴客的话……”
“没的事,”金日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奢望。“我从不摆那种虚荣的排场。”
“那您就错了,贝子爷,那不是排场,而是礼貌。”汪夫人笑容不改。“当然,如果您担心翠袖……”
“夫人。”
汪夫人又僵了一下,开始有点不自然了。“呃,贝子爷,如果您担心夫人应付不来,我们家映蓝可以……”
“那更不必!”金日断然回绝,看都不看汪映蓝一眼。“该应付的事翠袖都应付得来,即使她真的应付不来,还有我额娘帮忙,汪大小姐还是哪儿舒适哪儿待去吧!”
“可是……”
“对不起,汪夫人,我前头还有客人在等。”话落,扬长而去。
翠袖对她们无奈又歉然的笑了一下,旋即快跑两步追上去。“等等我,别跑那么快嘛!”
完了、完了,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虽说她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但他才是真正的主人,而她不但自作主张收留客人住下来,偏偏客人又是他讨厌的人,也难怪他生气。
可是,她不收留她们,难道要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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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讨厌你!”
一回到客院,汪夫人便以指控的语气愤怒的埋怨女儿,虽然这是事实,但她只说出一半,最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金日讨厌她们母女俩!
“你为什么不能放段去讨好他?你究竟想不想救你爹?”
汪映蓝目光更是冷漠。“我不会做那种事。”
汪夫人不禁气结。“你这忘恩负义的不孝女,也不想想我们是如何辛苦把你拉拔到大,要你为你亲爹稍微舍弃一点自尊也不行吗?”
“不行。”
“你!”汪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指在汪映蓝鼻头上的手指头抖呀抖的,好半天后才颓然放下,“天哪,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种无情无义的孩子!”她夸张的怨叹。
但不过片刻功夫,她又重新振作起精神——这个女人的毅力是一等一的。
“算了,肯定是因为翠袖那件事,他讨厌上我们一家人了,这么一来,就算你肯放段,多半也没用,那件事活该我们白费力气!不过嘛……”
话说著,她两眼算计的眯了起来。
“刚刚那位允祈贝子,瞧他盯著你看得两眼都直了,嘿嘿,他也是当今皇上的叔叔,说不定……嗯嗯,就算他不行,既然这府里的主子回来了,往后一定会有更多人来造访,那些人之中一定有人可以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
汪映蓝冷眼旁观乃母的丑态,片刻后,悄悄转身出房。
随便娘亲要她嫁给任何人都可以,王公大臣或走卒贩夫都行,为妻为妾更无所谓,她都不在意,但……
她绝不会放下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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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送走二十三叔允祈,回头,铁保就来通知他王府那边召唤他过去一趟,金日叹了口气。
“真事儿!”他无奈的咕哝。“走吧!走吧!”
“贝子爷,福晋特别交代,请贝子爷您一个人过去。”
金日怔了怔,“我一个人?”困惑地蹙了一下眉,旋即耸耸肩。“好吧,我一个就我一个!”
交代翠袖帮他去亲亲宝贝女儿后,他便匆匆行出贝子府大门,穿越胡同直入庄亲王府偏门,横过西路的庭园院落,转个弯顺著长廊走向后殿,一踏进西偏殿三步,才刚打开嘴说了几个字……
“额娘,找我……”
砰!
他猝然噤声,静默片刻,方才徐徐回过头去,殿门已然紧闭,神情格外冷凝的允禄像尊门神似的挡在殿门前,摆明了不给任何人出去,他挑高了双眉,再缓缓转回头来,望住端坐太师椅上的满儿。
“怎地,额娘,想开起门来谋杀亲子不成?”
“我有事要告诉你,你先坐下再说。”满儿沉声道,一反往常爱戏谑的性子,难得如此严肃。
金日眯起眼来,又回眸瞄一下允禄,再望回满儿。“什么事?”
满儿指指旁边的椅子。“先坐下再说。”
金日皱眉,旋即大步向前落坐。“说吧!”
满儿注视他片刻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知道翠袖为何会早产吗?”
“额娘的信上不是说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故而早产,又因为不想让我担心,直至她们母女俩的状况都稳定下来之后才敢告诉我,难不成那是……”金日狐疑的蹙起眉宇。“骗我的?”
“不,不是骗你,是……”满儿顿了一顿。“还有其他事没告诉你。”
“究竟是什么事?”金日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了。
“翠袖……”满儿握住金日搭在扶手上的手,满怀关切的瞅着他。“她怀的是一对龙凤胎,但男孩子死了。”
圆睁著大眼睛,金日屏息半歇,猝而倒抽一口气,眸子猛然暴凸,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嘴张开了,却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挤得出声音来。
“额……额娘是说我……我原有一个儿子,但他……他死了?”
满儿歉然颔首,“还没生出来就死了,因为那一跤正好压在翠袖的肚子上。而且……”她咬咬牙。“翠袖会跌那一跤也不是她自个儿不小心,而是被汪夫人的儿子推倒的……”
金日下颚骤然抽紧,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搭在扶手上的手也死劲儿握实了,手背上青筋暴露。
“是……汪家那个小鬼?”
“确实是他,虽然他辩称是在玩雪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翠袖,但是……”
满儿小心翼翼地观察著金日的脸色,话愈说愈慢。
“在你府里客院厢房伺候的婢女告诉我,她在打扫时,无意间偷听到汪夫人在破口大骂她儿子,说她只不过要儿子斟酌著小小推碰翠袖一下,让翠袖跌坐到地上也就行了,她儿子却莽莽撞莲地把翠袖推得跌趴在地上,这一下不但使翠袖早产,也害死了其中一个胎……”
她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一声怒极的狂吼吓得她声音倒噎回去,再见金日身形暴掠,直扑向窗户而去,她不禁失声惊呼。
他们只顾著门,却忘了窗。
眼见金日即将撞出窗外,适时人影一闪,允禄及时赶到;金日身影倒翻,再扑向殿门,但允禄又一次撞在前头;金日身躯骤扭,再转向另一扇窗……
然而无论他扑向哪里,允禄总是快他一步,他不由狂怒的劈出双掌,允禄冷哼,随手一掌挥出,轰然一声惊雷般爆响,允禄身形不动,他却踉跄暴退好几步,旋又扑出……
“老爷子,”满儿气急败坏的大叫。“抓住他呀!”
允禄再次冷哼,金日但觉眼前一花,双臂已然被锁在背后制住。
“放开我!”他嘶声咆哮,疯狂的奋力挣扎,女乃娃脸上一片可怖的铁青,残酷又狠厉,在这一刻里,他跟暴怒时的允禄是一模一样的。
满儿慌忙跑到他面前来,仰起焦虑的脸庞望住他。
“听我说,弘普,听我说,额娘亲身经历过失去孩子的痛苦,那真是不堪忍受,尤其那还是你们头一个儿子,当时翠袖的身子又很虚弱,所以我们不敢告诉她事实,担心她承受不起那种打击,幸好生产之际她的神智并不太清楚,事后我们告诉她说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她都信了……”
她温柔地轻抚金日的脸颊。
“我知道你很生气,想杀了汪夫人,但是你不能把事情明白闹开来,除非你不在意翠袖是否会因此而痛苦……”
铁青的脸颊抽搐一下,金日牙根紧咬,但已不再挣扎。
“我就知道你在意……”满儿的声音更软。“如今,虽然翠袖的身子已然恢复健康,让她知道事实也无妨,但以她的性子,不管事实为何,她一定会自责自己不够小心,这份心痛与愧疚将会终生跟随著她……”
脸颊又接连抽搐了好几下,金日落下睫毛掩住半眸。
“如果你真爱她,最好瞒她一辈子,永远都别让她知道。”满儿低柔地温言婉动。“至于你,将来你们可以有更多的儿子,这个儿子你记在心底就够了,别太惦著他,不然翠袖一定会感受到你的伤心,她会怀疑,为了她好,你必须忍下来,懂吗?”
是的,他懂,他当然懂,既然孩子已经没了,再让翠袖平白承受那份心痛与自责实在毫无意义,这他当然懂,然而想要硬吞下这份愤怒与悲痛又谈何容易啊!
金日猛然合上眼,唇角不住抽搐……
良久、良久后,他的脸色终于逐渐恢复正常,呼吸不再沉重,也不再咬牙切齿,再过片刻,他徐徐打开瞳眸,冷静得近乎冷酷地望著满儿。
“放开我。”
满儿悄悄松了口气,朝允禄点点头,金日收回双臂揉搓手腕,他挣扎得厉害,允禄抓得更紧,他的手腕上肯定会冒出两圈乌黑。
“那个女人,她为何这么做?”
“这个问题我也推敲过,答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满儿一边说,一边再把金日塞回椅子上,并示意允禄不必再守住窗门了。“她想救回丈夫……”
“那又关翠袖何事?”
“本来是无关,但王大人不允许汪姑娘进门,汪夫人只好找上你……”
“我?”金日轻蔑的撇一下小嘴儿。“她一直以为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宗室,找我又有何用?”
满儿轻叹。“但宋姑娘来找过翠袖,知道了你的身分,我猜她以为只要汪夫人改变目标,王公子就无法再缠著汪姑娘——任何女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男人心里想著别的女人,于是特意跑去告诉汪夫人你的身分,而汪夫人也果然改变目标找上门来了……”
“无耻贱妇!”金日低咒,也不知他是在骂宋巧佳还是汪夫人,也或许是两个全骂上了。
“可是她又担心我会从中作梗,因为在建昌镇时,她的表现十分无礼,”没理会他,满儿管自往下说。“因此她一直想见我,可惜我都不去贝子府,也不许她过来王府,她找不著机会,只好另外想办法……”
“伤害翠袖就是她的办法?”
满儿点头。“我想她原来只是计画让翠袖小小跌一跤,如此一来,我一定会到贝子府去探望翠袖,她正好乘机讨好我、奉承我,设法改变我对她原先的印象。也许她还会叫她女儿伺候在翠袖床边,让我亲眼见识一下她的女儿是多么温柔体贴,一举两得,岂不是最完美的设计?”
金日冷哼,不语。
“很不幸的,她的计画出了差错,演变成如今这种状况……”满儿摇摇头。
“那个女人,我绝不会放过她!”话说得很平静,但语气却透著无庸置疑的憎恨与恼怒。“还有那个小鬼,他是心甘情愿的么?”
“不但心甘情愿,还玩得很高兴呢!”满儿说得直叹气。“真不知道汪夫人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金日眼眯起来了。“玩儿?”
“当时那位婢女一听是有关主子的事,当下决定要躲起来听到最后……”
满儿端起茶盅来浅啜两口,清清喉咙,再继续往下说。
“汪夫人先是大骂她儿子,骂完了又责怪汪映蓝,汪映蓝原是不想理会汪夫人,但汪夫人愈骂愈凶,她才开口回嘴……”她冷硬的姚了一下嘴角。“原来这个计策并不是汪夫人的意思,而是汪映蓝想出来的……”
金日的眸子又睁大了。“是她?”有点意外,又不是大意外。
“依照汪夫人原来的想法,她己失去耐性,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去讨好任何人,打算在你回来之后,设计让你先睡了汪映蓝,再藉此要胁说要告你强暴,就算你不伯她告,但你一定不愿让翠袖知道那种事,于是你……”
“不得不屈服于她的威胁,”金日明白了。“按照她的要求到皇上面前说话,准她丈夫再回去做官,甚至高升两级?”
满儿颔首。“正是如此。”
“真是下流,她那种女人也只懂得这种做法。”金日轻蔑地道。“而以汪映蓝的高傲,她定然不肯照做,于是另想出这个利用翠柚的馊主意来,罔顾翠袖和胎儿的安全,只因为她的自尊更重要?”
“高傲的女人总是把自己的自尊放在最前面,别人是死是活不重要,能保住她的自尊才是第一优先,真是没见过如此自恋的女人。”满儿也忍不住愤慨的咒骂。
“但汪夫人不是已失去耐性了,为何还肯听她的?”
“汪映蓝‘提醒’汪夫人,若是你不肯受威胁,干脆娶她进门冷冻,再请皇上下旨曰让汪士-一辈子留在黑龙江,还要汪夫人滚回乡去吃自己,如此一来,所有希望反倒全都断绝了……”
“所以汪夫人最好耐心一点,”金日喃喃接道。“先讨好额娘你,再引诱我上钩,一步步按部就班慢慢来,免得弄巧成拙,全盘皆输。”
“最可恶的是,事后汪映蓝不但不觉得愧疚,甚至……”
“甚至?她又想如何?”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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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娘别忘了,当初我也曾特意嘱咐娘这件事得让小妹去进行,应是万无一失,偏娘不听我的,”汪映蓝强硬地反驳。“如今出了事就来怪我,实在没道理。”
“人家……人家不敢嘛!”汪小妹嗫嚅道。
“为什么不敢?”江小弟闯了祸还不知忏悔。“好好玩耶!”
“听听,你自己听听,”江夫人更是理查气壮。“你妹妹不敢,那也只好让你弟弟去呀!”
汪映蓝静默了会儿。
“事已至此,娘再生气又有何用?”
“为什么不能生气?出了这种事,他们一定会赶我们走了!”
“这点娘放心,”江映蓝表情淡漠依旧,眼神却是厌倦的,显然这件事对她而言只不过是一桩令她感到十分厌烦的问题,对翠袖,她毫无半点愧疚与歉意。“翠袖是个十分单纯的人,早产也罢,只要孩子平安无事生下来,她不会想大多。就算福晋不高兴,但收留我们的是翠袖,福晋也不好对我们如何。”
“但我原以为能够藉此机会使那个女人对我改观,这个希望可就泡汤了,”汪夫人懊恼地再抱怨。“现在我们连内院都进不去了!”
“我们可以另外想法子。”
“还能想什么法子?”
“只要能利用翠柚,自然有很多法子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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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的汪映蓝,她害死我儿子还不够么?”金日猛拍茶几,怒火又狂炽起来了。“竟想再利用翠袖,她打算再害死翠袖不成?”
满儿连忙握住他的手安抚他。“我知道、我知道,她们那一家子人实在令人生气,我也很恼火,但为了翠袖,我们都得忍下来,想惩罚她们,得另外琢磨法子,明白吗?”
金日沉默半晌,咬著牙。
“那个婆娘,还有汪映蓝,我绝饶不了她们!”
“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也会尽全力帮你忙,”满儿忙道。“但一定不能让翠袖知道!”
金日又安静片刻,神情悄然化为一片哀凄。
“那……那孩子……”
“是哥哥。”满儿低喟轻语。“我想你也许想看他一眼,至今仍留他在王府内的吉祥所,幸好今年酷冬,大雪总是连下好几天,冰霜不易融。然而今年回春也早,倘若你再迟上十天半个月回来的话,恐怕就看不到了。”
“报上宗人府了么?”
“这件事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免得有人露出口风传到翠袖耳里,你是宗人府右宗人,自己去上玉牒吧!”
金日点点头,然后起身,神情木然地走出偏殿,缓缓步向王府西侧的吉祥所,那背影是如此凄恻萧索。
是的,他至少要看儿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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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所,内城各府邸中姬妾和未成丁的小口发丧之处,专供停灵诵经之用。
此刻,庄亲王府的吉祥所外,满儿与弘-、弘昶、弘明、兰馨和双儿怆然而立,静静聆听自吉祥所内传出的饮泣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孩子连哭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为人亲爹怎能不伤心?他连亲口告诉儿子他有多么爱他都没来得及,又怎能不哀痛欲绝?
怀抱僵硬的小身躯,金日泪如泉涌,极力想看清孩子的模样。
瞧瞧,这脸儿像他,这眉儿像翠袖,这鼻儿像他,这嘴儿像翠袖,但眼呢?眼儿像谁?
哽咽著,他温柔的抚模孩子的小脸蛋,手在抖,心在颤。
睁睁眼吧,孩子,只要一眼就够了,让阿玛瞧瞧你的眼儿究竟是像谁,像阿玛?像额娘?或是跟妹妹一个样?
他哀伤地将温热的脸颊贴上孩子冷硬的小脸蛋,内心虔诚的祈求著。
哭一回声就行了,睁一回眼就够了,什么都好,孩子,阿玛是如此痛心的呼唤著你,至少回应一下吧!
他是那样诚心诚意的祈求著,但已逝去的生命又如何回应他呢?
他不由绝望的抬起脸来,泪眼凝住孩子好半晌,而后心死的合上眼,缓缓仰起脸庞。
他可怜的儿子啊,父子俩的第一面为何如此冰冷?
他无辜的孩子啊,这最后一面又为何如此不甘心?
难道他们父子真是如此无缘?
既是如此,又为何要让他们相逢在今生今世?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