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咖啡店之后,梁晓恩开着车在街上乱晃。
车里流泄着电台播放的流行乐曲,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和车,她却没认真注意听和看,脑子里不断播放着以往她和沭钰尘在一起的画面。
她爱玩爱疯,懒得做作业,他做:她爱发脾气,一丁点小事就乱飙火,而他总是软声安慰;她懒得出门、懒得吃饭,他就买饭送到她家给她吃,连她爸妈都叹为观止。
不是没想过他之所以这么宠她,是因为那次的意外所致:但人就是这么反骨,往往不会去思索事情的原因,只注重结果,久而久之,她再也不去想那个可能,只是尽情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天晓得她在那件事发生之前就已非完璧,虽然当时冲击很大,但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抹灭,日子总得过下去,因此那个阴影并没有留在她心里太久。
他凡事都不计较也不要求,她甚至不记得他有没有和自己吵过架,因为他的纵容,所以养成她更为骄纵的性格——反正她的任何要求他都会为她做到,他唯一拒绝过她的,唯有“”这件事。
拜托,连上床都不曾,哪叫交往?可他那死脑筋就是越不了那条线。
就因为彼此间没有激情,唯有他一味的对她好,所以日子一久,她开始觉得无趣、没有挑战性了。
跟一个既不会甜言蜜语,且连同她吵都不会的男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讲好听点是性情好,讲句难听的,他根本是根没个性的大木头,在她片面要求交往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受不了了.
恰巧那时有个有钱的富家公子热烈的追求她,带给她既激情又浪漫的恋爱感,于是她便乘机和沐钰尘提出分手,继而和那个富家公子交往。
说他是根大木头绝不是抹黑,因为他连分手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祝福了句便转身离开,甚至问句为什么都没有。
后来她发现那个富家公子周旋在许多女人之间,她在和富家公子分手后,又交往过好几个男人,每一次恋爱的结果都让她身心俱疲。
她埋怨上天不公,臭骂老天爷总让她遇到不好的男人.
或许是到了想稳定下来的年纪,也可能因为人往往会不经意的忆起往事,直至多年后的现在,她才终于体认到沐钰尘对她的好。
或许他不懂浪漫,或许彼此间没有所谓的爱情火花,但那又如何?至少他是唯一一个曾一心一意待她好过的男人,所以她开始积极的寻找他,也才知道他和自己竟在同一个城市落脚。
她一厢情愿的认为,这是个好的开始,虽然过程不太顺利,莫名其妙冒出花静月这么个情敌,但无所谓,她已经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绝对要排除万难达成目的。
她要把沐钰尘由花静月身边抢过来,让他永远永远只对自己一个人好!
“花静月,你是个大猪头。”咬下刚凑到嘴边的洋芋片,林宥芳低咒了句.
“我还猪脚咧猪头。”花静月一脸莫名其妙,由林宥芳手上抢来罐装洋芋片来吃,边吃边狐疑的瞪了宥芳一眼。“干么突然骂我?”
奇怪溜,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骂人了咧?
“因为你真的很猪头!”林宥芳没好气的再将洋芋片抢了回来。“我打出娘胎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女人,你到底要被多少女人欺负才甘愿?”
“我?被女人欺负?”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明白宥芳的指控由何而来。“你在说什么外星文,土星还是冥王星?我怎么有听没有懂?”
“……我真的被你打败!”林宥芳大翻白眼,到底她这般单纯是好还是不好呢?“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难道就不能学学怎么保护自己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次说清楚好吗?我都长这么大了,怎么可能不会保护自己?”花静月拧起眉心,一点都不想被骂得莫名其妙,她懊恼的出手再抢下洋芋片一枚。
“你要是会保护自己,圣诞舞会就不会被王纯华骗:你要是会保护自己,不会看不出来梁晓恩潜藏的心机。”林宥芳叨念着,用力的以掌拍打自己的额。“我的妈啊!你竟然还蠢到帮忙游说?我真的被你打败一千万次!”
“是你想太多了吧?参加同学会是很正常约事啊,我不认为梁晓恩有什么心机。”她耸肩,暗笑宥芳太疑神疑鬼了点。
“你不觉得时间点太巧合了?”虽然同样是大学生,但早早就在打工界厮杀的她可不像花静月这般单纯。“什么时候不开同学会,偏偏挑这节骨眼开?况且你注意到主办人是谁了吗?实际会到场的又有多少人?”
花静月听得雾煞煞,一个头两个大。
“那、那应该是到了现场才会知道的事吧?”
“屁啦!”林宥芳忍不住开骂了。“反正你做错了,大错特错!”
“……会吗?”她仍抱持着强烈的怀疑。
“什么会不会?”去买东西的方彩贞刚进门,正好接到花静月的话尾,好奇的问丁声。
林宥芳放下洋芋片,兴冲冲的上前拉住方彩贞,噼哩啪啦的将她之前和花静月的对话重述一次。
“还好啊!应该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吧?”方彩贞倒不怎么认同林宥芳的说法,相反的,她认为这次静月有理。
女人嘛!哪个不希望自己能被男朋友的朋友认同?或许她的心眼没宥芳那么多,但她完全能理解静月的心情。
“你们……真是两只无可救药的猪头!”林宥芳好无力,精明如她,怎会跟这么笨的两个女人住到同一个屋子里呢?
或许这就是人生有趣的地方吧?她忍不住轻声笑了。
方彩贞张大小嘴,不可思议的瞪苦她。“你变态喔?明明就在生气,竟然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不笑?”林宥芳不答反问,笑得同室的两人心头发颤。“我希望是我想太多,我也希望世上的好人比坏人多,更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遇到坏人:让我们相信明天会更好!”
“好啊好啊!明天会更好,YA~~”
没有人不希望世界是美好的,静月和彩贞跟着大声呼喊.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很快的将之前没有解答的困扰全丢到天际,笑笑闹闹的玩成一团。
还没发生的事谁也说不得准,就让老天去证明梁晓恩的心地是否良善喽!
沭钰尘被召去参加同学会了,独留自愿当班的花静月守着生意不差的咖啡店.可一个人看店着实无聊.于是她便央求朵莉来相伴。
两个女孩在闲暇时玩起黑白猜,玩得正高兴时,带小孩出门散步的沐钰如顺道晃到咖啡店来,她是来拿取老公喝惯的咖啡粉。
见到可爱的皓皓,朵莉又一整个融化了,二话不说的冲上前去抱起娃儿,开心的在他脸上视来吻去。
“你这同学真是宝贝,自己都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竟然会这么喜欢小孩.”沐钰如笑看着那一大一小的“孩子”,忍不住笑开了。
“她就是喜欢啊,不然在美国时怎会选择保母的打工工作。”将沐釭如要的咖啡粉包装好,她细心的装在一个精致的小提袋里,好让她能挂在婴儿车上。“喏,你要的咖啡粉。”
“谢谢。”颔首接下她递过来的提袋,钰如这才发现自家大哥又不见踪影。“我哥呢?人又到哪儿去了?”
以往每次来都是大哥一人在店里忙呼,这两次来却都看到静月在帮忙看顾.今天更扯,丢下静月一个人,自个儿不晓得跑哪儿打混了,他到底有没有当老板的自觉啊?
“他去参加同学会了。”花静月说明他的去向。
“同学会?”钰如面露古怪,突然很跳tone的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静月,你是不是跟我哥在一起了?”
“啊?”她惊跳了下.完全想偏了钰如所谓“在一起”的意思,一张粉脸红得快烧起来了,结结巴巴的答不出话。“那个……那个……”
该糟了!钰如怎会知道她和尘哥已经这个那个了?他不是还没告诉他的家人吗?这下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看着花静月的反应,沐钰如隐约猜到她误会了什么。不禁笑岔了气。
“欵……你别那么激动……”见钰如又笑又咳的,她赶忙跳出吧台拍抚她的背,虽然她一点都不明白钮如到底在笑什么。
“对不起,你恐怕搞错我的意思了。”沐钮如笑得溢出泪来.开始怀疑自己在静月这个年岁时,是否如她一般“蠢真”。“我是说,你们两个“交往中”了吗?”
呣……终于弄懂钰如的意思,她害羞的轻点下头。
“那很好。”她喜欢静月,不单因为她们是老家的邻居,更重要的是,她清楚静月的个性纯良,挺适合不懂浪漫的老哥。“你知道,我哥那个人嘴巴钝,不会说什么好听话。”
“嗄?原来大家都知道喔?”静月有点恍神.在听见钮如的轻笑后赶忙将神智拉了回来。“没关系啦,我不是爱听那种浮面话的人,知道他有那个心就够了。”
沐钮如点点头,她就知道静月适合木头似的大哥,她果然没有看走眼。“可是大部分的女人都爱听甜言蜜语。”
“我知道啊!但他不会说就是不会说,我总不能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吧?”见钰如又抱着肚子狂笑。她懊恼的噘了噘嘴,无奈的耸耸肩。“那太为难他也太没意思了嘛~~”
“我懂。”沭钰如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夸张,整张脸憋得有点变形。“如果我想的没错,梁晓恩应该来找过他了吧?”
“来啦,还来了两次。”
将梁晓恩到店里来的情况做重点转播,花静月没有加油添醋,却见钰如敛去笑意,脸色下怎么好看。
“怎了?有什么不对吗?”
“天大的不对。”沐钰如神色凝重,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那个女人没好处的事不做,要不是她天天打电话到我家吵,我也不会把大哥的消息告诉她。”
“天天?”她诧异的瞠大双眼。
“一天至少八通以上。”沐钰如苦笑,乱得老公几乎要跟她闹家庭革命了,她才不得不告知她.
“我的妈啊……”她一阵腿软,无力的靠在吧台上。
要是有人天天打八通以上的电话给她,或许她会直接换电话号码,或把电话给拆了吧?不发疯才怪!
“坦白说,我没过过比她更自私的女人……不,人类。”意思是不论男人女人,都没有任何一个比得上梁晓恩的自私.“不管当初我哥是怎么瞎了狗眼追求她,总之不管大哥怎么付出,那女人就是接受得理所当然,还认为大哥那么做是应该的。”
追求?不,尘哥没有追求过她,都是她单方面的要求,尘哥只是被动的接受——她明白尘哥应该是没将晓恩的过去告知钰如,所以釭如才会有此误解。
“尘哥答应我不会再跟她有所牵扯了。”不管钮如如何误解都无所谓,毕竟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庆幸自己没有爱错人,因为尘哥极其慎重的告诉她那些不应对外人提的私密过往,他是真心将她当成伴侣,令她很戚动也很开心。
“可是你还是鼓励他去同学会,他根本不应该去的。”沐钰如的右眼皮突然没来由的狂跳了下,更增添她心头的不安。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该不会是不好的预兆吧?
就在她声音稍落,她的手机霍地响起,她赶忙接起,在听到对方声音后,脸上的惊惧加剧。“晓恩?”
她下意识瞟了眼静月,发现静月跟自己一样紧绷.
“呃……钰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梁晓恩的声音略显急促.还透着些许不知名的恐惧。
“你说,我在听。”打从认识梁晓恩至今,沐钰如不曾听过她这般害怕的声音,教她的体温直线下降,手心泛起丝丝冷汗。
“我……能不能麻烦你现在赶来“始学医院”?”
花静月当机立断的将店面一关,和沐钮如直奔始学医院.
医院的名称竟然见鬼的取名为“失血”,那送进去的人不就有进无出?
没敢再往负面的想法乱钻,一到目的地,两个女人火速跳下车,像参加百米赛跑般争先恐后的直冲急诊室.
不晓得是中邪还是怎地,急诊室里人满为患,各种年龄层的病患都有,其间更充斥着更多的病患家属,整个急诊室连走廊都挤得水泄不通.
“静月,这里!”
慌乱的拨开一波波的陌生人,花静月像只无头苍蝇般盲目乱钻,直到听到钰如叫唤的声音,她猛然一个转身,瞬间攫住梁晓恩的身影。
“梁晓恩!他在哪里?”像只亟欲扑杀猎物的母豹,她冲过去揪住梁晓恩的领口,额上满布慌乱的汗水。
梁晓恩显然被她的气势吓到,她艰难的吞了口口水,无助的眼神瞟了眼身边的急诊病床。
顺着她的视线,花静月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头上沭目惊心的染血绷带,瞬间抽走她全身的力量;她一个软脚.差点跌坐在地上。
“静月,撑着点!”就在她身后的钰如伸手撑住她,即使她和静月一般心急。
大哥已经躺下了,要是再加上静月,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揪扯着梁晓恩领口的手不曾松月兑,花静月靠着钮如的支撑和稳住发软的双腿,浑身抖颤的逼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梁晓恩其实也很害怕,除了多年前那次意外,她不曾再遇过这般失控的事情;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她整个人吓傻了,若不是恰好有人路过,帮忙叫了救护车,或许至今她仍在错愕中。
“他跟你在一起的不是吗?你不知道还有谁会知道?”静月的声音拔高了起来,引起附近病床的病患及家属的嘘声和抗议,但她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劲扯着梁晓恩逼问。“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我跟你拚了!”
无措的对钰如投以求助的眸光,梁晓恩却只接收到钰如谴责的回视,她咬咬牙,感受到完全的孤立。
“你快说啊你!”花静月才不管她在想什么,以更大的力量扯紧她的领口,差点没失手掐死她。
多年来养成以高傲来武装自己的脆弱,梁晓恩在全然无肋的状态下,再次武装自己。“你这么用力干么?放手!”她反手攫住花静月的手臂,“命令”她放开自己。
“不放!除非你把事情交代清楚!”花静月或许好说话,但面对情人还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当下,她可没那么容易被唬住.
“你放手,我说就是了。”梁晓恩狼狈的瞪着她,缓缓说出事发经过——
当她载着沐钰尘到了同学会约定地点附近,她才将车停好,沐钰尘就兀自开门下车,连稍等她都不肯。
就算不再是情侣,也还能称得上是朋友,他着实不必这样刻意保持距离:她气不过,于是跑上前去拉他。
没想到他大刺刺的甩开她的手臂,她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往车道方向跌去.
沐钰尘没想到她会跌倒,才转身想拉住她,却错愕的发现不远处有辆私家轿车疾驶而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只感觉到他伸手拉了她一把,将她失衡的身体甩回人行道,接着便听见身后传来刺耳的煞车声,她稳住自己的双腿站稳,随着煞车声的方向转头望去,沐钰尘已然倒卧车前,地上赫然一滩刺目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