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推半就之下,蓝岚硬是被白淳士「请」到他的房间,她上次到他家休息的那个房间;「旧地重游」,心态却回然不同,让她不胜唏嘘。
「你就不能让我把饭吃完吗?」她生著闷气,光是想到自己的心血被人这么糟蹋了,心情就很难平复。「一大桌菜欸,你不心疼,我可舍不得!」
小心地看看门外,白淳士顺手锁上房门。「算我对不起你好不好?等一下我一定负责把那些菜吃完,这样你满意了吧?」
「你、你干么锁门?」她开始有点「危机意识」,心脏约略提高了些。
「不锁门怎么跟你解释?」他看起来也有点紧张,但更变态的是掺杂了丝兴奋。「万一我们讲到一半,我姊闯进来了怎么办?那我的诡计就全完了!」
「什么诡计?」听起来很不妙,她真的有很不妙的预感。
「你知不知道我姊为什么突然来住我这里?」他神秘兮兮地像在演「谍对谍」,搞得蓝岚也神经紧绷。
「你、你又没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说得好像他姊随时会由抽屉缝里跳出来似的,怪吓人的!
「噢!天啊!再也没有任何事会比目前更糟糕的了!」他陡地抱头大叫,吓得蓝岚一阵虚软,两腿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蹬後一步紧靠著五斗柜撑腰。
「你……你干么啊?」好可怕,他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变得这么恐怖?
沉痛地闭了闭眼,白淳士的神色无限哀戚。「她跟我姊夫吵架了,所以包袱仔款款ㄟ离家出走,选择我这里当她的『避难所』。小蓝岚,我姊看起来很年轻对不对?」没头没脑的,他冒出不相干的问题。
「对对对……对!」糟!她的舌头打结得厉害,心跳更是乱七八糟。
不过,这到底干她什么事?她还是不懂自己为什么非得到这里来煮饭给那位「老佛爷」吃?
「事实上,她已经快四十岁了。」说难听一点,就是不会老的母狐狸。「我爸妈很早就不在了,长姊如母,我很感激她用心将我带大。她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幸福,直到三年前好不容易遇到我那不长眼的姊夫,终於拯救我月兑离苦海!」
「月兑、月兑离苦海?」怎么……她越听越糊涂了?
他姊姊牺牲自己的青春岁月,用心良苦地将唯一的弟弟拉拔长大,这个当弟弟的理应对其姊无比尊崇,怎会如此形容自己的处境?
还有,白乐美的确是个美人,为什么他会说自己的姊夫不长眼?应该是眼睛长在头顶上才是。
「你没听错,的确是月兑离苦海。」似乎听到她心里的疑虑,白淳士像在演舞台剧般夸张地叹了口气,双肩无力垂下,表情无限哀痛。「你听过『恋弟情结』吧?好巧不巧,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弟弟,她为了控制我,简直可以用『无所不用其极』来形容。」
蓝岚胃部一阵抽紧,怎么也料不到这个劲爆得令人晕眩的理由。
「我承认,在你之前我交过很多女朋友。」他伸出手掌发誓,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我、我才不……」不是你的女朋友!根本不干她的事!
「可是没有一段恋情成功。」不理会她的否认,白淳士兀自说下去。「不是我花心啊,实在是我姊看那些女人都不顺眼,不是嫌人家没身材,就是嫌人家没脸蛋,最过分的是责怪她们家事做得没她好;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蓝岚的唇瓣蠕动了下,她不晓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比较好。她似乎能体会他的歇斯底里,如果今天角色对调的话,她可能比他还沮丧。
这么说起来,他之所以「花名在外」是其来有自,祸首就是——白、乐、美。
「原本以为我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没想到只维持了三年,他们夫妻就吵架了;可怜我孤独的青春。」他简直欲哭无泪啊!
「三、三年已经不错了,一般夫妻很难维持三年不吵架。」像房东太太,不是三天两头跟房东先生大呼小叫?吵得附近邻居人尽皆知,只是大家都不好意思明说而已。
白淳士点了点头,赞成她的论点。「说的也是。不过那两个人吵得起来也算奇迹的了,你都不知道我姊夫多宠她,八成是她无理取闹。」末了,他还深叹口气。
「我看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好好跟她讲应该可以沟通。」她实在受不了自己的性子,乡愿得可怕;人家才欺负过她,她还为对方说话,当真没救到不行。
无力地睐她一眼,白淳士连说话都没了气力。「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任何方法他都用遍了,要有效的话他就不用这么烦了。
「那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因此她试著转移话题。「厨房里的菜料……」到底是怎么来的?
「嗯?」白淳士烦躁地在房里来回走动,一向转动飞快的灵活脑袋,因白乐美的出现而变得迟缓。「喔,我姊到菜市场买来的。」
「你自己开伙吗?」她瞠大双眼瞪著他,怎么都无法想像他下厨的模样。
「开什么玩笑?不把厨房烧掉就阿弥陀佛了。」叫他穿著围裙在炉火前翻锅弄铲,还不如杀了他比较快。
「那她买那么多菜来干么?」难不成她自己想下厨?
「ㄏㄡ!说到这个,我的头又痛了!」恍若蓝岚提起不该提的禁忌,白淳士的情绪又失控了,声音变得高亢、急躁。「你知道她除了来避难之外,最想做的是哪件事吗?」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问我!蓝岚抿紧唇、猛摇著头,整个背部都快贴靠在五斗柜最上层的平面,她无路可退。
「她想把我这个『存货』『出清』。」噢!天呐!他怎么会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他跌坐在床沿边,一副了无生趣的表情。
「你?」喔,她好像懂了,白乐美想把他嫁……呃,不,是想完成他的终身大事。「可是两件事毫无关联呐。」菜料跟他?她宁可选菜料,至少可以果月复。
「怎没?」他懒懒地放纵躯体,躺平在床上,两条腿挂在床沿顶著地板。「她限定我在两个小时之内找到愿意为我煮饭,并能煮出一桌子好菜的女人,不然她就要帮我排定相亲对象。」
「所以?」万一他找个欧巴桑怎么办?白乐美会同意他娶个老女人吗?
「所以你就是我的救世主!」说到这个,他的精神全回笼了,腰部一跃,他瞬间坐得直挺。「就在我老姊限定的时间过了快一个钟头之後,我就在门口『捡』到你了:你怎么知道我遇上麻烦?」
「我、我哪里知道?」她没有预言的能力,会遇到这些麻烦,纯粹是碰巧倒楣。
「你一定时时刻刻想著我,所以才会有心电感应对不对?」白淳士骨子里不可救药的浪漫因子开始作祟,天马行空地风花雪月起来。
「我才没有!」她胀红脸,反倒显得有丝心虚。
「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事出必有因,她最好有个好理由。
「我……」我根本是来找你麻烦的。她顿住了,说得这么白好吗?他现在都那么烦了,万一偷鸡不著蚀把米,那欧尹瀚的下场只会更惨。
「嗯?」用脚跟蹬踢著地板,白淳士听了半天听不到重点。「说呀,我在听。」
废话!她当然知道他在听,不然她讲给谁听啊?鬼吗?切!
「咳,是这样的。」她清清喉咙,顺便给自己一丝丝勇气。「我们公司方面是觉得,你的脚本可不可以更让观众加强对欧尹瀚的印象,而不是一味地搞笑、恶作剧……」
「搞笑?恶作剧!?」白淳士的浓眉随著她的语调「步步高升」,终至耸成V字型。「小蓝岚,我对你的伙伴已经够仁慈的了,你要不要调以前的脚本出来看看,别人是怎么配合演出的?」
「啊?」还有更糟的吗?她以为这已是极致。
「观众会笑,表示心有戚戚焉,也正是加强印象的方式;不过是淋个水、演出短剧就受不了,我还没叫他去跳火圈呢!」言词间充满对欧尹瀚的不屑。
「跳、跳火圈?」那不是只有马戏团里的狮子、老虎会做的动作吗?天呐!
「还是你想让他去演那种偶像型的短剧?」露个脸、唱唱歌,秀一下POSE就算完成通告,这种要求还真大有人在,大部分都是那些自恃偶像的「大明星」。
「可以吗?」那太好了!起码少受点罪。
白淳士斜睨著她,算计的眼光令她心情狂飙发毛,非常希望能平空跳出一个仙女来用仙女棒一点,让她就地消失。
「我的字典里没有『不可以』三个字。」脑子长在他头上,电脑是他养的,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天王老子都奈何不了他。
「那就麻烦你了。」噢!超级狂妄自大的家伙!三两下就露了馅,但这才符合他本来的真面目。
「不过——」尾音拉得老长,听起来就是没安好心眼那种开语词。
「什么?」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会心脏麻痹。
「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话锋一转,他犀利地凝住她略带仓皇的水眸;这个认知让他感觉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这、应该的,不是吗?」撇开欧尹瀚跟她的私人关系不谈,单就工作伙伴而言,为他多担待一分也是必须。
「我就感觉不到你这般关心我。」这让他觉得自己被忽略了,忽略得彻底。
「你和他根本不一样。」奇怪,她的心脏为什么跳得那么快?脸为什么那么烫?
缄默半晌,他深邃的眼不曾稍离她泛红的脸颊。「我很高兴你能在今天来找我。」
换她无语了,不愿去揣度他话里的意思。
「不问我为什么吗?」扬起浓眉,明显感受到逃避的态度,这让他不平衡的心态平衡了些。
「不问。」她不想自找麻烦。
「你不问,不代表我不能说。」
白淳士起身缓步走向她,高大的身形令她极度不安,却也明白自己退无可退的处境,不禁微微瑟缩了下。
「说来奇怪,自从我姊不再管我跟谁交往之後,三年来我不曾再交过任何一个女朋友。」不容抗拒地拉起她的手,大掌的炽热温度熨拓到她汗湿的手心。「除了你,我不曾心动过。」
闭上眼,蓝岚无法抑制心脏的狂跳。
其实两个人都很清楚彼此对自己的吸引力,却各自隐匿心中不肯明示;他为什么要说出来?这样以後见面岂不更为尴尬?
「我承认我不够君子,在设计场景时动了手脚,不然你今天不会来找我。」预料她早晚会耐不住性子登门拜访,只是没料到时间上如此巧合,会与白乐美两相重叠。
「你、故意的?」她瞠大双眼,不敢相信他的心思竟是如此缜密。
「意料中的事。」扯开淡笑,手指勾撩她细黑的发。「连老天爷都帮我,蓄意让你和我姊相遇,阴错阳差地帮了我一场。」那么,她就再难月兑身了。
「我可以解释的。」跟白乐美解释清楚她的来意,相信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我感觉得出来她很喜欢你。」至少蓝岚得到她「暂时」的认定,这是他历任女朋友从没达到过的「境界」。
「什么意思?」她不需要白乐美的「喜欢」。
「你知道我姊最厉害的地方在哪吗?」也是令人最难以抗拒和头痛的地方,他高深莫测地反问。
「我不要听。」好可怕,他们一家都是怪胎!
「来不及了,听听对你比较好,好歹有点心理准备。」笑著拉开她捂住耳朵的小手,事到如今才当鸵鸟已经来不及了。「我姊最厉害的一招就是『缠』,要是不顺她的意,你的日子将会变得『多采多姿』。」
「多采多姿?」听起来好像没那么糟;她自我安慰地想道。
「别低估她的能耐,我实际领教过了。」差点没让她搞成精神病。「我之所以能写出这么多剧本、脚本,都是让我姊训练出来的;为了抗衡她,我做过太多实验,也因此让脑袋变得更为灵活。」
「你根本是……危言耸听。」心凉了又凉,她感觉前途「无亮」。
「要不要试试?」帅气一哂,他拍了拍她的脸颊。「明天,记得明天来煮饭给她吃,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会遇到什么『意外』。」
器鹊路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为了不让白淳士笑她胆小懦弱,蓝岚决定不理会白乐美的「煮饭之约」。
早上拉至下午,排定的是连续剧的拍摄,晚上则是要参加公益义卖活动,其间有两个小时空档,得跑场预定的电台通告:一整天的行程排得满档,她无暇思及那场约会,反正她根本不曾答应。
就在片场拍摄中场休息之际,她接到白乐美打来的电话,指控她「失约」。
「对不起,白小姐,今天我实在走不开。」她放软声调,多少有些忌惮於白淳士的警告。
「以後你叫我大姊就行了。」白乐美的声调听不出有任何不满,令蓝岚稍稍安了心。「我知道你白天工作忙,难道连晚上你都不能来?」
「晚上我们公司有安排其他活动,我不能缺席。」宣传总是紧跟著明星动作,就算不是圈内人,白乐美也应该明白这是行规。
电话那头出现静默,蓝岚狐疑地看了眼无声的手机。「喂?白小姐?」
「我说你叫我大姊就可以了。」像幽灵一样,白乐美清冷的嗓音发声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今天能来一趟。」
她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你如果不来,我就不吃饭。」截断她的话,白乐美语气透著坚持。
「你别这样!」蓝岚心下一惊,多少因她的勉强而心生不悦。「我今天真的很忙,何况我昨天并没有答应……」
「你也没反对不是吗?」
「你根本没给我拒绝的机……」
「没反对就表示你答应了,我想你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没有答应何来言而无信?我很乐意再为你煮一顿饭,但我今天……」
「我不想听任何藉口。」
「我不是找藉口……」
「一句话,你到底来下来?」
「我没办法……」
「卡!」
蓝岚瞪著手机发呆——白乐美挂她电话,她竟然挂她电话!?
吸气再吐气,她努力压下胸口的气闷,总算能体会白淳士所言不差。
这两姊弟根本一模没两样,每回都不让人家把话说完,插话再插话,完全不给人家解释的机会,实在太没礼貌了!
铭铭铭
如果蓝岚以为这件事已经告一个段落,那她就错得彻底。事情是这么发生的「接下来,我们接另一通现场callin的电话。」电台主持人优美的嗓音充塞著播音室,并按开传输键让callin的声音播放出来。「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们今天的特别来宾欧尹瀚?」
「欧先生,请问你和你宣传之间的八卦恋情是真是假?」
播音室外的蓝岚一听到这个声音,全身的神经立即戒备了起来。
是她!白乐美?
她到底想做什么!?
「呵,这个问题……好犀利啊。」主持人乾笑两声,面有难色地转向欧尹瀚。
「尹瀚,你要不要回答一下?」现场节目就是有这个麻烦,万一接到不想回答或很难回答的问题,处理不好就会变得冷场。
「这不是新闻喽,小姐。」欧尹瀚看向播音室外的蓝岚,直觉这个问题似乎是冲著她而来。「八卦天天都有,清者自清,我下需要多作解释。」
「如果不是,为什么她不能有私人时间,非得跟你一起行动不可?」
主持人开始冒汗了,涔涔冷汗逐渐晕开她脸上的彩妆。
「宣传和明星是工作伙伴,本来就该一起行动;这是这一行不成文的规定,有活动大家都得无条件配合。」是了,果然是冲著蓝岚来的。
「很好,我相信她的职业态度;听说今晚你要参加义卖活动?」
「是,这是为了帮助残障弱势团体所筹办的大型义卖,很多明星都会参加,也欢迎您共襄盛举。」
「倘若你的宣传不能配合参与呢?你会同意她早退吗?」
「目前我没有收到类似的讯息。」蓝岚到哪惹来这么个疯婆子?明明是他的访谈,问的却都是蓝岚的事;他是不怎么介意啦,但只怕听众都不耐烦了。「而且这事要她本人同意,我无权为她做任何决定。」他只想快点结束这通怪怪的calling电话。
「卡!」毫无预警的,电话被挂断了,传来明确的声响。
「呵、呵呵,现在的听众都好有个性……」主持人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她庆幸自己主持的是电台节目,而下是电视节目,不然这回脸都丢光了。「尹瀚,我们可以接下一通电话了吗?」
「请。」抿唇一笑,欧尹瀚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他看看手表,决定待会儿下了节目找蓝岚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