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顺遂的日子只是表面;因为人生里充满了不可预期的意外,而当那万分之一的意料之外发生时,往往令人难以招架。
合上手提电脑,单可人长长地吐了口气,脸色有点苍白。
信处理完了?”褚擎宇正在看电视,听到她长吁短叹,回头看了她一眼。
还没。”她抹了抹脸,再叹一口。
怎么了?不舒服么?”他起身走到她身后,双手搁上她的肩。
最近她的精神显得不济,或许是一根蜡烛两头烧,一方面得处理她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又得跟着他到“魅惑”里东奔西跑,身体恐怕因此吃不消。
“不知道,我只是……有点晕。”不知怎的,最近极容易感到昏眩,而且变得嗜睡,是往日不曾出现的现象。
“头晕?”是偏头痛么?听说这种毛病最常发生在用脑过度的人身上。“要不要我帮你揉揉?”修长的指搭上她的太阳穴,轻缓地揉压。
“嗯……”她闭上眼,全身放软享受他温柔的服务。“我本来想吃颗药就好了。”
“不准乱吃药!”成药是很方便,但它的药效却很难控制;或许它真有杀死病菌的可能,但也极容易杀掉体内的益菌,反而让抵抗力变得更差。
“我上次感冒,你还不是买成药给我吃?”哪有人一件事两种标准?根本摆明了欺负她嘛!
“此一时彼一时。”压过太阳穴,连带地按压她藏在发心里的穴道,让她舒服地把头后仰,抵靠在他的小月复上。“那时候你对我根本不理不睬,我要是不买成药,难不成扛你去医院?”以她那时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况之下,就算是为她好,扛她去医院,说不定她还会报警抓他,那多划不来?
她听着听着笑了出来。“好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见她眉头逐渐松开,原本揉压的手改为把玩她细长的发丝。
“以前我们的关系那么糟,现在竟然会变成这样,难道还不够奇怪?”人家不是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以前之所以那么糟,你要负绝大多数的责任。”他也笑了,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耐心。
“是啦是啦,什么都是我的错。”这个男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那么久以前的事还计较,超会记仇的,真受不了!“懒得理你,我要进去休息一下。”
“无所谓,要不要我陪你?”他笑着提议。
“不必!”她翻翻白眼,准备起身回房。“你只会闹我而已,我自己去。”
不料才刚站起来,脑里陡地一阵晕眩袭来,她急忙扶住桌缘,稳住晃动的身体。
“怎么搞的?还晕么?”褚擎宇立刻稳住她的腰,感觉她真的不太对劲。
“嗯。”她甩甩头,却越甩越晕。
“怎会晕得这么厉害?”他蹙起眉心,拉着她去拿外套。“走。”
“去哪?”她想休息,或许睡一下就好了。
“当然去医院!”
★★★
原以为是脑子有什么毛病,还是里头长了什么脏东西,没想到是肚子里长了东西——一块肉,也就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中镖”的小生命。
单可人恍惚的神智一直停留在医生宣布“喜讯”的当口,褚擎宇跟地说了什么、拉着她做了什么,她一律主动忽略,直到回到家里,她还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后晚上你就别再到店里去了,睡眠不足对孩子不好。”褚擎宇的震惊不亚于她,但他显得镇定许多,甚至隐隐有丝得意。所谓哥俩好,一对宝。他和贺兰平的感情跟兄弟差不多,眼见贺兰和纪绿缇的婚期日渐逼近,他还在想,何时才可以跟单可人定下婚姻契约。
没想到他都还没来得及行动,他的孩子便迫不及待地帮他这个做老爸的推了一把,这下可人当真成为他的囊中物,跑都跑不了!
就算她想跑,再过几个月等肚子大了起来,变成一头笨重的大象,跑也跑不动了。
“怎么会……”单可人慢慢对准瞳孔的焦距,满脸无措。“我们不是……一向都有做预防的吗?”那件小雨衣竟阻挡不了“害虫”入侵,当真害她“中镖”了!
“有些事情,不是那百分之八十七的避孕药可以决定的。”不就有百分之十三的可能么?看来这女人的数理能力有待商榷。
“怎么办?”她开始觉得害怕,恍若在自己身上看到母亲的缩影。“我不要我的孩子跟我一样!”私生女的阴影从没离开过她,她害怕自己又制造了一个!
“无所谓,既然有了,我们就结婚吧!”他明白她的心结,而且这招叫顺水推舟,千万别辜负孩子的美意。
单可人闻言愣住了。
结婚?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要结婚的一天,而且,什么叫做“无所谓”?
就因为有了他的孩子,他们就该可有可无地去办登记,变成父母亲,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样就算负责了吗?
为什么她的婚姻,要建立在孩子身上、建立在一句“无所谓”身上?
不要!这样的婚姻她才不要!
“要结你自己去结,我不要。”她吸了口气,开始计划自己和孩子的未来。
堕胎吗?不,这种扼杀一条小生命的残忍手段,她做不到。
她有工作,有独立自主的能力,或许她可以把孩子生下来,当个快乐的单亲妈妈,但她不会像母亲一般抛弃自己的孩子,她会给孩子全部的爱。
“我一个人怎么结?”褚擎宇差点没让她的拒绝给吓死,怎么……连有了孩子都不愿意嫁给他,他有这么糟么?
“你可以再找一个愿意跟你结婚的人去结。”噫?怎么说起来心口酸酸的?有点口是心非的味道。
他气急败坏地嚷道:“我只跟我孩子的妈结!”
“那你就不要结!”单可人的脸更冷了,说出来的话像结了冻的冰,一块块砸在他脸上。“你回去啦!我要休息了!”
“我们还没谈出结果。”他竖起眼眉,大有跟她耗上的意味。
“不会有结果。”单可人推着他走到门边,拉开门再将他往外推。“回去回去,不要打扰我睡觉!”她得好好地想想,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对她和孩子比较好。
“你这女人……分明想把我气死!”有了孩子就不要老公,这算哪门子的道理?褚擎宇双手攀住门框,就是不肯放手。
“你的手。”单可人睨着那双碍眼的大手,用眼神警告。
“我就是不放,怎么样?”除非谈出个结果。他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她单可人乖乖的跟他楮擎宇步上礼堂,完成人生大事,就酱子!
“你是无赖吗?”视线黏在他脸上,斜瞪着。
“随你怎么说,我无所谓。”大男人皮厚肉粗,被骂个几句无关痛痒,当成打情骂俏就过了。
“走开!”她生气了,想把他的脸瞪出个洞来。
“不走!”他就不信她能奈他何!
很好,两个人就像两只对峙的火鸡般,在二楼的门前,正好挡住两个相约要去逛街的女人,沐沁汶和贝苡芙。
“你们在干么?”大呼小叫的,整座公寓上上下下都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谈判!”褚擎宇口气不善地丢了句回答,继续跟单可人对峙下去。
“你们要出门吗?”单可人才不管他说了什么,径自对两个女人甜甜地笑着。“麻烦你们,顺道帮我把这家伙带走,可以吗?”
贝苡芙看了眼沐沁汶,两个人同时耸耸肩。“抱歉,我们不收大型垃圾。”她们才没笨到去趟人家情侣争吵的浑水哩!
“你不要太过分。”褚擎宇真会被她给气死,他龇牙咧嘴地低语。
“我的要求很合理,过分的是你才对。”她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错。
“呃,那个……”被沐沁汶撞了下手肘的贝苡芙,满脸尴尬地开了口。“不好意思,可以让我们过去吗?”这两个人完全挡住通道,教她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来来来,你们来评评理,看看谁才是真正过分的那一方!”两个人都正在气头上,谁也没注意那两个意外加人战局的女人在说些什么;褚擎宇眼见局势失利,不得不拉拢邻居助阵,或许有扳回颓势的机会。
“啊?’’两个女人又面面相觑,不知是该顺从好奇心加入争议,还是要假装无事的明哲保身?“你是说……我们吗?”
他没好气地反问:“除了你们还有谁?”
“别理他!”单可人突然出声抢走两个女人的注意力。“你们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水果的哟!”冰箱里有她昨天买的水果,都还新鲜,她可以马上变一壶出来。
当当!两个女人眼睛发亮,立刻被吸引上钩。“那我们就打扰了”基于女士优先的绅士风度,褚擎宇侧身让她们进门,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在两个女人进门之后,单可人立刻用力关上门,将他结结实实地锁在门外,盯着门板干瞪眼。
“该死!”
他低咒了声,原想掏出备份钥匙开门,但转念一想,让她们女人们去聊聊也好,或许她们可以替自己说服那个固执到不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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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这是沐沁汶的声音。
“有了?”换成贝苡芙的声音。
“你有?!”然后,最高音美声大合唱。
“嗯。”单可人优雅地啜饮水果茶,彷佛说的是别人的事——般,口气乎稳无波。
“既然有了,他也开口要负责了,你为什么不答应?”贝苡芙的反应很直接。或许是在医院里看多了未婚女孩们前去打胎,且大部分都说是男朋友不想生,她心有所感,所以也直接地反应在她的问题上。
“你还不懂吗?”相较之下,沐沁汶比贝苡芙会察言观色些,毕竟学美术设计的人,对“颜色”的敏感度总是较旁人来得尖锐些;“我想,可人介意的是那三个字。”
“哪三个字?我爱你吗?”贝苡芙眨眨眼,呵呵,她爱死了那三个字。
“不是!”沐沁汶翻个大白眼。“是无所谓,褚先生老挂在嘴边的无所谓!”
“那有什么好介意?”贝苡芙拿起杯子,在嘴边顿了下。“那根本不值得介意。”说完决定性的话,她才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香甜的水果茶。
沐沁汶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单可人挡了下来。“你的看法很有趣,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她的唇角微微抽搐,话虽说得平缓,实际上却难平心头波烂。
“就像沁汶之前说的嘛!我们都知道,褚先生老是把那三个字在嘴边,那已经是他的口头禅了,或许他说这句话时,只是直觉反应,根本没什么特殊涵义。”贝苡芙头头是道地分析。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沐沁汶本来支持单可人的那一票,立刻“游离”到贝苡芙那边。“像我也总是说没关系,可不代表我的心里想的真是没关系。”
“你是说你心口不一?”单可人的头更痛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来为她解决麻烦,而是制造出更多的麻烦。
“也不能说是心口不一啦!”沐沁汶扁扁嘴,一脸委屈。“很多时候,头脑不是动得那么快,可是嘴巴的动作往往比脑筋动得快啊,当还没想清楚时,头一句冒出来的话一定是口头禅,不然熊不会老叫我‘没关系小姐’。”
“是这样的吗?”单可人怀疑地睨着她。
“这点我可以作证哦!”贝苡芙赶忙吞掉喉咙里的茶水,还示意性地猛挥着手。“像我家那个,还不是老把‘等一下’挂在嘴边,我的个性又比较急,常常都被他气得头顶冒烟,可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没听到他说那句‘等一下’,还真觉得有点怪呢!”好像换个男朋友似的。
“你的耳朵被强暴了。”单可人抬高下颚,选择了最犀利的言辞。
“啊?”两个女人同时愣住了,被她的恐怖形容吓得目瞪口呆、满脸通红。
“没、没那么严重啦!”最后,贝苡芙也只能讷讷地反驳。
“嘿、嘿嘿……那我家那头熊,不就也被我……”沐沁汶的脸有点变形,很认真的在“自我反省”。
单可人轻哼了声,恍若完全透视眼前那两个女人的心态。
“啊!不管了!”贝苡芙陡地大叫了声,三两下灌完杯里的茶水。“说穿了就是要你嫁,为了孩子,就是得嫁!”她绝对绝对反对堕胎!
“可是为了孩子……”好失落耶!沐沁汶的同情心又游回到单可人身边去了。
“没错,我才不要一个为了孩子,不得不硬凑在一起的婚姻。”这样多不值得?
“你们也在一起好一阵子了,我想褚先生应该不是只为了这个理由,才跟你提结婚的事。”男人嘛!多少要有点借口,不然他们会觉得没面子。
像甘憬琛和她,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比单可人和褚先生还长,他们也还没谈到结婚的事啊!而且“我爱你”那三个字,还不是得让自己给逼急了,他才肯说?
所以说,男人是死要面子的动物,绝对是!
“不然呢?”不然还有什么好理由?单可人挑挑眉,心里还是不太平衡。
“喜欢啊、爱啊!”沐沁汶突然觉得好笑起来。怎么她这个爱情专栏作家,就是看不清自己的感情生活?“要不然你干么跟他在一起?”
“嗯、呃……”单可人无措地捧着杯子,不习惯将自己的内心摊在别人面前。“就……习惯了嘛!”哎呀!麻烦死了,全推给“习惯”两个字好了!
“好,就当是习惯好了。”贝苡芙大刺刺地下了结论。“你就习惯他的‘无所谓’嘛!就像我习惯了憬琛的‘等一下’是一样的道理。”
“嗯,这个论调好。”沐沁汶也连声附和。“熊也很习惯我的‘没关系’,我想,贺兰先生‘应该’也习惯了绿缇的‘对不起’,这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
“你们太容易满足了。”单可人明明知道她们说的都有理,但她就是不想那么快妥协在她们的论调之下,那太没个性了!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不应该计较那么多。”沐沁汶的没关系心态又冒出头。“来,跟我念一次——‘没、关、系’。”她将尾音拖得好长,拖到另外两个女人都笑了,她自己也笑岔了气。
“我看,你要答应得趁早。”没气质地拿汤匙“打捞”茶壶里的水果,贝苡芙分心地叨念着。“褚先生条件好,人又长得帅,答应慢了,当心被别人抢走。”
“他才不帅!”单可人皱着鼻子,想起他令她最不满意的那张脸。“他那叫漂亮。”更过分的是,比女人还漂亮!
“你也不赖啊!”待贝苡芙将水果捞到盘子里,沐沁汶就顺手将它们搜刮走。放心啦,不会有‘美女与野兽’的情况出现的啦!”嗯——好甜!
“什么美女与野兽?”单可人挑起眉,不太懂沐沁汶的语意。
“怎么……你不知道吗?”两个女人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瞪她,仿佛她头上长了两只夜叉角。
单可人无辜地摇着头,她真的不知道。
“‘美女’呢,指的是漂亮的那个,而‘野兽’,自然就是丑的那个啦!”贝苡芙拍了下额头,有种跟原始人讲话的错觉。
“嗯,这我知道。”字面上的确是这个意思,她听得懂。
“以前我有个同学,长相平平,身材也平平,但她却找到一个帅得让女人流口水的老公。”贝苡芙想起自己还曾去参加过他们的喜宴,现场实在有点爆笑。“结果他们夫妻一出现,我们同学都笑他们俩是‘美女与野兽’,老公是美女,老婆是野兽。”简直是本末倒置,笑死人了!“什么跟什么?”单可人听了忍不住发笑,总算弄懂她们想表达的意思。
“逗你玩的啦!”三个女人笑得东倒西歪,其中以贝苡芙笑得最大声。“你看你和褚先生,男的俊俏、女的美丽,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噢,拜托!”提到那颗炸弹,单可人就忍不住申吟。
“其实褚先生‘动作’很快呢!”沐沁汶有点羡慕地盯着单可人的肚子。
“还不都是‘小雨衣’惹的祸。”说到这个,单可人就埋怨了起来。
“啊,你们都是用哪个牌子的雨衣?”身为医护人员,贝煎芙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她们施行“机会教育”。
“就……便利商店买的……”看她那么认真,单可人和沐沁汶都红了脸。
“不会是有‘特殊设计’的那种吧?”什么环状的啦、糖果外衣的啦、增加摩擦的啦,那种都中看不中用,危险机率特高。
“没、没啦!”夭寿喔!实在有够邪恶的说。“别问了,挺恶心的!”
“那可不行。”贝苡芙的食指左右摇晃。“可人是已经有了,说什么都太迟了些,但沁汶可就得注意了;记得,卫生所买得到的那一种比较安全,二十五块一打,平均一个二块多,便宜又划算!”她很认真地解说着。
“我的老天!”单可人快昏了,她决定去冲个冰镇红茶,看能不能冷却贝苡芙所造成的“温室效应”。
“别说了,多不好意思!”沐沁汶也受不了了,两个日本大国旗升上她的双颊。
“还有,爱用国货,外国进口的都比较危险。”害什么臊?这是正确知识,不知道才吃大亏呢!
“知道了。”
“别再说了好不好?”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在院里的卫生教室帮你们买……”
“贝苡芙!”
“救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