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为我哭)
天使们
请别微笑也带着泪痕若是允诺了我的恋爱
就让我这朝露般的青春
谨献给月亮吧
睡意一发不可收拾,刘正威睡了大半天,醒来时,就看见张宏宾守在床旁,还有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医生。
“刘律师,你终于醒了!”张宏宾满脸狂喜,就像看到死人复生一样。
那位年约三十的医生也开口了,“你好,我是副院长邵维平。刚才一看资料,才发现刘律师是我们的法律顾问呢!”
刘正威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奇怪,那天使呢?她怎么不在了?
邵维平拿起病历表,“刘律师,你的情况比昨晚好多了,但体力还没有恢复,你只要照时间吃药、打针,一个星期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刘正威闷哼了一声,当作是回答了。
邵维平又做了几项纪录,就将病历表放回床前的袋中,“请好好休息吧!”
“等等!”刘正威总算开口了。
“还有什么事吗?”邵维平转头问。
“她呢?”
“谁?”邵维平一脸茫然。
刘正威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那个护士,雨蝶!”
“哦!”邵维平的表情突然变得粉温柔,“她这礼拜值夜班,现在回家去了,晚上才会再来。”刘正威没有吭声,倒是张宏宾开口说话了。
“周小姐人很亲切呢!昨天要不是她的帮忙,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
邵维平加深了嘴角的笑意,“大家都这么说,她是我们医院里的护士楷模。”
“如果举办投票的话,我一定投她一票!”张宏宾竖起大拇指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邵维平低沉地笑了。
闲聊完毕,邵维平离开病房,张宏宾才转向刘正威道:“刘律师,我把要让你过目的资料带来了,客户那边要怎么交代?是不是说你生病住院?”
“笨蛋!”他只骂了一声,要是平常的话,一连串怒吼早就轰出来了。
“啊?那要怎么处理才好呢?”张宏宾惶恐地问。
“就说我出国洽公。在我出院以前,你把重要讯息带来给我;如果我爸妈找我,也说我出国了。”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免得他再问东问西的。“哦!是。”张宏宾连忙做纪录,又抬头问:“如果是女人找你呢?”
“任何人都一样,说我出国了!”刘正威忍不住吼了起来。他现在这副憔悴的模样,怎么可能去应付那些红粉知己?“好的,我一定照办!”张宏宾点头如捣蒜,希望老板开恩,别再发飙了。
说了这么多话,刘正威觉得有点累了,“好了,有什么重要的事?你念给我听。”
“第一件,有关清传航运的官司……”
张宏宾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刘正威听来却觉得剌耳得很,此时,他特别怀念那位天使的声音和微笑……
***
傍晚,刘正威早早就赶走张宏宾,但他还不想睡,只是直瞪着窗外,不晓得该怎么打发这无聊时间?
桌上有一堆文件、书籍、杂志,但他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头疼,连音响放出来的钢琴演奏曲,他都嫌烦,听不下去。突然,房门被推开了,刘正威急忙转过头,满怀期待的望着来人。
但,就跟中午一样,是那位护士长王心怡。
她的服务、她的态度、她的认真,没有一样可以挑剔的,但是少了那“微笑”,就让他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
“请用晚餐。”王心怡把餐点端上桌。
刘正威默默接受她的喂食,奇怪!为什么就是没有那种幸福的感觉呢?
吃药、打针、量体温、做纪录,王心怡完成了所有的工作,“请休息。”
又是他一个人待在房里,眼看着黑夜降临,失望和寂寞一起向他涌来。
他到底在等待什么?平常呼风唤雨、得意洋洋的他跑哪儿去了?
只不过一场小小的感冒,竟然就把他打倒了!
不!不会的,等出院以后,他一定又生龙活虎,可以拼命工作、拼命玩了,只是,现在这难熬的长夜,还真教人发慌。
他没有精神多想,因为药物的催眠效用发挥了,他又被逼着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股香味传来,奇怪!医院里应该只有消毒药水的味道,怎么会有这样的香味呢?
朦胧之间,他睁开眼睛,在昏黄的房间里,只见一抹白色人影站在窗前。
“你来了。”即使只有背影,他也能认出那是雨蝶。
“哦!抱歉,吵醒你了吗?”雨蝶慌忙转过身,“我看见鸡蛋花开了,所以,就自己打开窗户,你会冷吗?我还是关上好了。”
“不,不要关!”他不知道什么叫鸡蛋花?这名字很“俗”,但这香味很好。
“那就打开一点点好了。”她走近病床,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我还摘了一朵花呢!你可别告诉别人喔!”
她的神情就像个偷摘花的小女孩,深怕被人责骂或嘲笑似的。
“给我闻闻。”他要求道。
她愣了一会儿,他发现她常有这样的反应,像是突然受惊的小动物,嘴唇微启、眼睛睁大,看起来可爱极了。
“好啊!”她把那洁白中染着淡黄的花瓣拿靠近他。
尽管他现在的嗅觉不大灵光,他还是呼吸到那股清新的芬芳,“很香的花。”
“是啊!”她把花朵收进口袋,也收起那害羞的表情,“对不起,把你吵醒了,那……我先帮你量体温。”
他静静躺着,让她为他服务。同样是量体温、喝水、吃药,不过由她做来,就好像多了一份温柔和关心。
“你真的好多了,一定很快就可以康复。”她一边做纪录,一边说。
当弄妥一切后,她笑说:“晚安。”
她转身就要离去,让他感到一阵失落,想要开口留下她,但又找不到好藉日口
不过,老天似乎有意帮忙他,让她立刻又回过头来。
只见她不解地望着桌上那一堆文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还在工作吗?这怎么可以呢?”
他故意以骄傲的语气说:“我很忙的。”
“不行!你现在不能用脑,你会累坏的!你要听话,身体才会好起来!”她收拾起那些资料,放进牛皮纸袋中。
她小脸上流露着怒气,但那模样还是一样讨人喜欢。
他不禁有点迷惑,其实,她只不过是个清秀小佳人,他向来不喜欢招意的那种类型,难道是住院的关系,她看起来就像朵开在幽谷的百合花。
“要是……我不听话呢?”他就像个淘气的男孩说。
“你、你……”她嘟起嘴唇,抱着那些文件,一脸不知所措。
“呵呵……”他低沉笑了,虽然喉咙还是有点疼,但他忍不住要笑,这还是他进院以来第一次笑,事实上,在他住院以前,也很少笑得这样畅怀。
她静静听着他笑,直到他停了下来,她才吞吞吐吐地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管这么多,但是,你的身体本来是很健康,如果因为……这次感冒有什么并发症,那不是很遗憾吗?所以为了你自己着想,拜托你别做这些工作,好不好?”
多么善良的女孩!这不只是一个护士的工作,且是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最纯粹的关怀。
“好,我听你的话。”他停止笑,不由得答应了。
她倒是愣了一下,羞涩地说:“谢谢!”
空气变得有点微妙,他无法将视线移开,直盯着她看。
是她先转过了头,“我把这袋子放在抽屉里,千万别再工作了喔!”
“嗯!”就连他妈妈都不曾这样叮咛过他,她一定是天使的化身!
雨蝶恢复了微笑,“那么,晚安,快睡吧!”
“晚安。”一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用过这两个字。
她走出病房,他还是望着那扇门,一抹傻傻的笑意爬上他的唇边。
***
住院的第二个早晨,刘正威稍微习惯了那些鸟啼、花香和树叶的味道,事实上,这种被大自然围绕的感觉满不错的,只是,他以前很少去体会,而儿时田园的记忆又已经太遥远了。换个角度想想,住院可以算是度假,况且还有一位天使陪伴呢!
今天他已经可以下床了,走进浴室梳洗一番,免得看起来太可怕。
其实,住院还用得着注意外表吗?反正也没有什么人会来看他,但他还是不想以这副模样吓人,尤其是吓着了那只小蝴蝶。
雨蝶,雨蝶,雨中的小蝴蝶,多好听的名字!
房门被推开了,刘正威满心欣喜,脸上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却因为两蝶和邵维平一起走进来,而立刻坏了他的好心情。
雨蝶把餐车推进来,脸上还是带着柔柔的微笑,但没有说话。
邵维平首先招呼道:“刘律师,你的气色好多了,下午我安排你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都恢复了?”
刘正威僵硬地点个头,心中一股闷气无处可发。
邵维平又说:“雨蝶,你给刘律师量个体温。”
“好。”雨蝶立刻照做。
雨蝶?他叫她雨蝶?他们是什么关系?刘正威脑子一片混乱。
根据八卦站主张宏宾的消息,邵维平是院长的儿子,以后也就是继承者,今年才三十岁,未婚,标准的黄金单身汉。
难道雨蝶并不是他想像的天使,而是一个攀龙附凤的淘金女?
刘正威啊刘正威!就算这小护士真的和这未来院长谈恋爱,又关你什么事?你是人家的谁,有资格生气、有资格过问吗?
他生自己的气,却又不能发作。
邵维平做好纪录,就准备去巡视别处,“雨蝶,你好好照顾刘律师,他可是我们医院的大顾问,不能怠慢喔!”
“我会的。”她甜甜笑着。
笑?笑什么笑?刘正威这才发现,她的笑并不只是针对他一个人,她对任何一个人都是这么笑的,既坦诚又亲切,没有一点保留。雨蝶并不了解他的心思,转过身仍是那张笑脸,“今天的早餐是玉米火腿粥喔!应该会好吃一点。”
“我自己来。”他接过她手中的碗,埋头就吃。
察觉到他些许的不快,她收回手,闲聊似的说:“你没有再工作了吧?你有乖乖听话吗?”
“别把我当孩子!”他猛然抬头,这话就月兑口说了出来。
她愣住了,这次不是惊讶或迷惑,而是受伤和惶恐,“哦!对不起……我以前在儿童病房待久了,可能不知不觉中把你当成了孩子,我不是故意的。”
他放下碗,他绝非存心要吼她,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现在他又收不回自己的恶言。她却把他的反应当作不满,低下头,扭着小手,“他们都说你是医院的重要人物,要我好好服务你,如果……你觉得我不适任,没关系,我会自己提出换班,请更好的护士来。”
他还是沉默不语。
她只得收拾东西,最后才低声开口道:“那我走了,记得吃药喔!再见。”
见她转身就要离开,他明白此刻不留住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吃药。”他故作倔强地说。“啊?”她转过身来,“为什么?”
“你不照顾我,我就不吃药。”他冷静地提出威胁。
她又愣住了,迷惑地想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说:“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继续为你服务?”
他哼了一声,“随便!”
她绽开微笑,走回床前为他倒水,“我很乐意为你服务。”
那微笑让他的心神荡漾,但他希望,这微笑是专属于他的。
至于那其中原因为何,他却不愿去深思。
***
副院长办公室前,雨蝶伸手敲了敲门,邵维平亲自为她开门,“你来了。”
“嗯!又要麻烦你了。”
“怎么了,突然跟我客气起来?”邵维平让她进门,并将门锁上。
走到办公桌前,雨蝶拉起自己的袖子,看邵维平从柜子里拿出工具,这对他们来说,已是习以为常的事。
“只是例行的血液检查,别紧张。”邵维平模模她的头发,就像一位大哥哥对待小妹妹似的。
“我……我还好啦!”雨蝶试着微笑。
针筒抽出血液,那深红色的血液,那贯穿人体四处的血液,可以让人活着,也可以让人死去。
“好了,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会拿给你看。”邵维平在试管贴上标签。
“谢谢!”雨蝶捏着棉花,等着伤口愈合。
邵维平坐到她面前,“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免得出去被人看见你这样子。”
“你还有事要忙吧!我还是先走好了。”雨蝶怕自己打扰到他。
他拉回她的肩膀,“怎么跟我越来越疏远了?聊聊天嘛!你说,你去服务那位刘律师的感觉怎样?他对我还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呢!”
雨蝶听着笑了,“不会吧?他人很好啊!”
“你啊!每个人在你眼中都是好的。”他摇着头。
“当然,大家都对我很好。”
“你就是这样,从小到大都没变,唉!”
雨蝶把话题转开来,“邵大哥你自己呢?都这么大年纪了,邵伯伯上次还问我有没有适当人选,要我替你介绍介绍呢!”
话题敏感,他故意打了个大呵欠,“哦!这档事啊!不谈了,你快回家吧!”
她站起来,“好吧!我不管你了,反正有很多人会帮你物色的。”
“小管家婆,瞧你一脸快睡着的样子,你还是乖乖的回去休息吧!”
“嗯,再见!”
“再见!”望着那背影,他黯然叹息,他心里喜欢的是谁,其实爸爸早就明白了,却还要做这种“攻防战”,免得他这个儿子哪天压抑不住自己。
只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只美丽的蝴蝶究竟能飞多久?
***
五月七日,天气晴。
昨晚我一时忍不住,打开了病房的窗户,我以为这个夜是属于我的,这些花香也是属于我的,我没有想到,刘先生也会和我一起分享。
早上,当我把他当成孩子照顾时,他似乎很不高兴,但是,当他要我继续照顾他时,我觉得很高兴。邵大哥帮我做了例行的检查,我希望自己的血液不会让自己失望。
从口袋拿出那朵花,变黄了,但仍是芳香的,我把它放在唇边,突然想起,刘先生也这么闻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