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雨势出乎南临京师百姓的意料之外。不只雨势凶猛如兽,雷电都比过去的任何一次还要接近地面,好几次白光照亮整个京师,仿如白昼。
连睡得极熟的徐烈风都被惊醒,好几次她满面睡意披着外衣,怀里揣着暖石,眯眼看着窗外的白光。
今晚像是水淹南临,她想着。自她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在这个时节看见这样可怕的雷雨。
“咦?”皇宫那方向的上空白光不断,似有橘光,是失火了吗?
是皇宫的哪儿?陛下跟萧元夏安否?
急促的敲门声在雷雨里响起,她立即前去开门。徐家家仆冒着风雨过来,他叫道:
“五少爷说,今晚全部不得出府!”
五?是她听错了吧!现在留在京师的是二哥跟四姐,五哥如今在千里远呢,哪会经历这场暴风雨?
徐家家仆又道:“……少爷刚回来,说是京师街道积水,几户民宅被雷劈上,但不必担心,京师军队与宫里的禁卫军都有动作了。”
“我知道了。”徐烈风点头。是啊,谁都可以有动作,唯独徐家最好别有动作,这种事是各司其职的,京师里的禁卫军不归徐家管,不能抢人功劳。
徐家家仆离去前,又道:
“少爷说,今晚风雨过大,小姐要是冷了,可用暖石,但暖石不宜长久直接碰触,会灼伤皮肤,请以布包着搞在怀里取暖。”
她讶了一声。这二哥是不是跟踪她啊?连她拿到一块大魏暖石都一清二楚。她一头雾水,仍是找块布将暖石裹了起来。
她又站在窗前望着皇宫那方向。她潜心聆听,大雨之中,似有千人在奔跑,步伐规律,通至京师四面八方。
直到三更天,雨势渐小,连雷声也几乎没了,皇室的方向橘光渐渐淡去,她这才松口气,怀里揣着暖石迷迷糊糊上床去。
萧元夏跟陛下应当无事才是,她想。
萧元夏他……他到底是怎么了?她一直以为他会跟罗秋萝的,怎么一朝翻案,对象就变成她了?
陛下疼她宠她,她心里是明白的,但藉着一些蛛丝马迹,她知道陛下无意凑合她与萧元夏——例如陛下会跟她打趣,说将来萧元夏的孩子她可视作侄儿,好好去疼他;也或者,陛下会说这自由相爱有什么好?万一她挑中了外国人,岂不是再也见不着她了吗?
陛下这样长年的暗示,她怎会对萧元夏有男女情分?
她蜷缩在床上,慢慢睡去。以后她再也不敢随便玩弄自己的身子,真真倒霉,哪儿不好玩,去玩姑娘家每月一次的见红呢,害得她这几年癸水来时总是疼得要命。
她才睡了一会儿,又听见有人喊着“阿奴”。
她胡乱应了一声,但眼皮沉重得张不开来。
“阿奴,眼张不开,嘴张开就好,听话。”
有人将她自床上抱了起来,她依言,温热的水滑入她的喉道,令她舒服不少。她又赖回床上,有人细心替她盖上棉被。
“这是怎么了?阿奴不是很健康么?”那人轻声问着。以为她没听见,但她耳力很好,只是累了些,眼皮暂时睁不开而已。
“可能是受风寒了吧。”这是二哥的声音,永远都是冷淡严肃的。“看起来不太严重,等晚些再去请大夫,现在城里大夫忙得很,别叫人说我们仗势。”
“不是。”女声忽道。这女声,跟二哥冷酷的声音有得比。徐烈风听出她是四姐定平,今天真真难得,居然大伙齐聚一堂。但那人是谁啊?
“不是风寒?”
“我也是去年她女儿节前两日大病才发现的。从她那年自你成人礼城镇赶回后大病一场,之后每年这前后总会生场病的。”
徐烈风心头一跳。她是在睡梦里吗?五——五哥真回来了?这声音不像啊!
她听见那人应了一声。再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让她多梦点五哥……二哥声音不识相地响起:
“定平,你跟长慕去街上走走吧,顺道去医馆请个大夫来,要是大夫正在忙昨晚受伤的百姓,你们就在那里等等。”
徐烈风嘴角微抽。连她都感受到二哥语气里那僵硬的凑合意味,难怪此刻一阵静默。
“这大夫也不用两个人去请,定平,你自个去,行么?”那人问道。
“当然。”徐定平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对那春莲还有情意?”二哥问着。
春莲……春莲……是五哥成人礼的对象。五哥他迷恋上成人礼的姑娘了?
“春莲?你怎么提起她了?”
“南临男子要是意志不坚,会迷恋成人礼的对象一阵,毕竟是第一个教导情爱的姑娘,这是情有可原的,但,凡事该适可而止。长慕,你出国前,将她劣民户帖移到京师,让她搬到京师花街有更好的生活,对她已是恩同再造,何必再连系?”一顿,徐二不以为然又道:“这几日她的婢女天天托门房送帖子,上头写着如果徐五少赶在女儿节前回京,可为她过女儿节。南临女子不分劣民,都能过这女儿节,只是清白家世的姑娘年满十六,过了这一生一次的女儿节,一生将会顺利成长,嫁个好夫婿,日后平安幸福到老。花街上的花姐儿年年都可过女儿节,如果射中她们的玉佩,今年必是她们衷心服情的入幕之宾,你……要好自为之,定平是个好姑娘,至少,别让她知道,她脾气硬,不见得能容许。”
“二哥的意思是,跟定平成了亲,我就可为所欲为,尽情上花街?”他漫不经心道。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他坐在床缘,回过头看去,阿奴棉被一角被掀,露出她交叠在月复部上压着暖石的双手。
暖石自布里露出一角,极易灼伤肌肤。他又凑过去些,替她包好暖石,再将她双手放入袖里,他轻轻噫了一声,见她右手扎着帕子,明显有伤。
他将帕子打开,翻过她的掌心,有一道稍稍明显的刮伤,但不严重。这帕子不是昨日她在学士馆前跟人抢回的那条,这分明是块男人帕子,上头也被她的盗汗弄得微湿,她腰间内袋里露出另一角丝帕。
他毫无廉耻心,直接抽出那半面丝帕,摊开一看,怔住。
大魏红线绣的蝙蝠丝帕。
他眼皮一抬,正好对上意识不清明的美眸。
她双颊无比嫣红,犹如在似雪的颊面上下了两坨极重的艳色,一双美丽的黑眼眸如今张得极大,愤怒地瞪着他。
她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但他读出那两个字。
——我的!
他半垂眼帝,隐隐有了舒心畅快的笑意。他轻将丝帕折妥,小心归回她腰间。
“好了,还你了。”这句话像颗定心丸,她眼皮又渐渐合上,不安稳地睡去。
他笑着替她掖好被角,没让她受冷,才转过身,就见徐二古怪的眼神。
他食指移到嘴间,低声:“二哥,出去说话。”
两人走到门外,徐二注意到老五轻轻掩上门,便道:
“前两年阿奴到城里衣铺子,碰见春莲的婢女金儿,可能是花姐儿跟阿奴炫耀,教衣铺子的人偷听去,后来传出来你成人礼足花了三天才完成,这事京师人都知情的。长慕,我从不知你迷恋那花姐儿到这种地步!”
“三天?”徐长慕扬起眉,十分冷静。是谁这么看得起他?他淡淡道:“我离开南临前,除了欠上的父兄恩情没法还外,我欠其他南临人的一一还个清楚。我视春莲为恩人,将她户帖转到京师,就当还了这份恩情,从此视同陌路。”
徐二一怔,接着想起他的性子,点头。“确实,你不喜欠人,更不爱婆婆妈妈的,总要还清了,才会了无牵挂的走,他日那人有难,你也不会回头。你跟定平是要开枝散叶的,可不能对她搞对春莲那一套。”
徐长慕意有所指看他一眼。“二哥,你真确定是我跟定平一块?”
太深奥了,徐二心里忽地冒出此念。难道聪明人说话,他徐二有障碍听不懂?徐二表面不动声色,不想让自己的兄弟看穿他低下的程度。他暂且放下这个话题,指着皇宫的方向,说道:
“听说,昨晚夏王跪在陛下寝宫前,那时大雷雨开始下,陛下居然对他这个皇子不闻不问,中间雷雨不断,更有大起之势,雷火令得三大殿走水,半时辰后方灭。而后,大凤公主亲自赴陛下寝宫前与夏王低语一炷香后,夏王这才离去。夏王临去前,对着陛下寝宫说道:儿臣知罪,此事再也不提。从此以后,我与她,各自行道。”他转向徐长慕,再道:“今早钦天监连忙入宫,提到此番雷雨南临少见,又连击三大殿,这是不祥之兆,极有可能南临皇室贵族间此刻有人正犯着天理不容的事,这才叫老天惩罚,要是不阻止,南临必有大灾。”
“钦天监如此说法?”
“都是些老人说的,年轻一代指眼下一派盛世,哪来的不祥?哪来的天理不容?都是皇宫建殿时,屋角过高,又无避雷设备,自然易遭雷击。这避雷设备是什么?你在外见多识广,听过吗?”
徐长慕随口道:“在大魏,早有防雷的宫廷建筑。是其他国家太过落后,这才引为鬼神之说。南临此次雷雨,若在大魏发生,必会归在建筑之故。”
徐二心里为他感到骄傲,但仍是强作硬汉面无表情。那些钦天监老头居然比不过徐家老五,嘿!
“有人心里有鬼哪。”徐二说着:“昨晚在陛下寝宫里的几个小太监都被处死了,我最多只能探到是夏王没料到隔墙有耳,有人将夏王要娶阿奴为妻的话传了回去。”
徐长慕略是吃惊地瞥他一眼。“……阿奴允了么?”
“我哪知道?我见他们平日相处,阿奴言谈根本不把他当对象,我也不会想到夏王会对阿奴有了情意,只盼陛下别以为我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乱他们皇室血统就好。”徐二一顿。“趁着钦天监有此说法,大凤公主顺道提起夏王与罗小姐的婚事,可趁此让南临迎迎喜气,南宫皇室子息甚少,连大凤公主成亲后也未有喜讯传出。夏王与罗小姐的婚事本是众人乐见其成,更是陛下的本意,于是夏王在今早也允了。”
徐长慕思量半天,才问着:
“昨晚夏王跪在寝宫前,大凤公主对他说了什么?”
徐二一怔,没想到他会冒出这小问题。“多半是……阿奴不配,或者……大凤公主知道阿奴是……便告知了夏王,夏王自然心死。”
徐长慕双臂环胸,站在那里不发一语,回想着在牢里与萧元夏首次的照面,那一眼,推翻他以前目力不清时对萧元夏的观察。
或许萧元夏天性温和,但眼底坚毅,是个极懂隐忍的人。
“往后不止大凤公主,怕是连夏王都要防了……”徐长慕忽道。
“什么?”徐二严肃的面容有丝诧异。他正欲问个仔细,徐定平领着医馆的大夫走进院子。
她看他们一眼,道:“都是男人,待在外头吧。大夫,请随我进去。”
徐长慕及时拉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徐定平面无表情看他一眼,点头。“我知道了。”
等到她带大夫进去后,徐二好奇问道:
“你吩咐定平什么事?”若是情话,那功力实在太差,定平竞然毫无反应。亏得老五在国外这么多年,又在成人礼上足有三日……甜言蜜语恐怕要加强,否则如何为徐家开枝散叶?
徐长慕漫不经心地答着:
“我让她请大夫注意一下阿奴肚月复间是不是有不舒服?她拿暖石暖肚,必是肚子里不舒服。”
五哥回来了!
她直挺挺地坐起来。
她呼吸急促,抓了抓油腻腻的长发,想着到底是不是梦!
五哥到底回来了没?
明明她记得,五哥在她床前说话,但她看见的却是解非……是梦?但很真实啊!
她还记得解非不要脸地抢走她的丝帕……她赶紧模向腰间丝帕,却发现自己仅剩中衣,她心里一慌,立即跳下床。
“六小姐!”婢女端着热粥进来。
“我身上的衣服呢?”她叫。
婢女连忙将热粥放到桌上,说道:
“今天天气才放晴,小姐的衣裙还晒着呢。衣里腰间暗袋里的丝帕,五少爷找绣娘接上了,就搁在柜上。六小姐,地冷,这鞋袜还是穿上吧,大夫说,往后要多注意保暖,要不然每个月都会疼上这么几天的。”
徐烈风哪听得到后面的话,她的听力只停在五少爷那句就自动丧失功能。她结结巴巴:“五……五……五哥回来了?”
“都回来两天了。”婢女脸上微红。“每天都来看看六小姐的情况呢。”
“来……来看我……”莫名地,她也跟着脸热,却不知为何脸红。她闻到一股臭酸,低头一看,大叫:“快快,烧热水,我脏死了,我要洗澡!要洗澡!”
婢女应声离去。
徐烈风连忙囫囵吞枣地喝粥,等到有力气了,马上转到柜前拉出折好的衣物。
要换哪件呢?红的?蓝的?还是黑的?虽然五哥看不清,但无碍他看颜色。这么久没见,她总是希望换上最好看的衣物……她目光停在柜上跟全新没两样的红线蝙蝠丝帕,面色一喜,连忙攥在手里看仔细。
果然不像被撕裂过,五哥哪找来的好绣娘……她忽地大叫一声:“糟了!”
五哥给四姐的丝帕,居然在她手上,那不是伤透五哥的心吗?他眼力不太好,不知有没有认出这是他在大魏买的丝帕?
希望没认出……要还给四姐么?她心里总是不舍。
而且,明明是四姐不要……她翻翻自己这些年来在京师买的绣帕,各式各样都有,拿一个还给四姐不知行不行?她看见其中一块白绣帕,角落绣着一只小青蛙。
她盯着老半天,失笑。这是她那年自五哥那儿回来大病一场后,自暴自弃自怜自哀找了块帕子绣只小青蛙,虽然她绣功不是顶尖,但还挺有模有样的,可是她不敢用,怕被人发现她真是只小青蛙。
这些年五哥送给四姐,四姐不用的稀奇宝贝都放在她的宝贝箱子里,她不时拿出来把玩一下,她想了想,不安心,把她的小宝箱藏到床下去。
热水送来了,她强迫冷静地洗了个澡,冷静地换上平常惯穿的衣物,最后犹豫一会儿,还是将红线蝠蝠丝帕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袖里。
她偷偷看镜里的自己,面色微微苍白,但她想气色还可以,至于长相……五哥眼力不好,不会看出她像南临跟西玄的混血。
“我这……这样子穿还算普通,不会太特别吧?”她故作不经意地问婢女。
“六小姐天生绝色,穿什么都特别,这哪算普通?六小姐要去见五少吗?他一早出去了。”
刹那间,她全副力气像被抽空,差点跌坐在地。“出……出去了?还……还回不回来?”
“当然回来啊。六小姐,你忘了今日是女儿节吗?”
女儿节?徐烈风想了片刻,想起梦中那段话——春莲姑娘等五哥去射下她的女儿节玉佩,好能成为入幕之宾。
“女儿节啊……这样……不是会对不起四姐吗……”她喃喃着,心里好生失望。
婢女一头雾水,插上一嘴。“六小姐,去年你病着,没法去女儿节,你的女儿节玉佩就一直留在家里,昨日五少先将你的玉佩送到官府那里,添上你的名字,今日好方便上船射玉,求个平顺好未来。五少去帮六小姐看看情况了。”
“哦……”这算不算拿她当借口?先跟她说一声嘛。她……她也可以扶他过去,甚至代他射下春莲姑娘的玉佩。
这春莲姑娘也真是,明知他眼力不佳,还叫他去射弓!
她心神不专,恍恍惚惚,一会儿想着见了五哥要说什么,一会儿又觉得既然他不怎么在乎自己,为什么又要处处在意他呢?
等到她察觉时,她已步出徐家大门。
徐烈风稍稍注意一下京师店面街道,才过两三天,那场雷雨几乎被彻底抹去痕迹,只剩一、二户漏水严重的宅子正忙碌地清理。
她再略略注意一下,今天摊子前的每个人的背影都很健壮无比……她暗骂自己一声,她到底在注意些什么啊?
不就是在找五哥的身影吗?
在茫茫人海里她认得出来才怪!
她咬咬牙,闷着头快步走着,当作自己不知道正往哪走。直到举办女儿节的岸边,她才忍不住抬头张望。
这头是姑娘家上船的岸边,但小船皆已离岸,对岸那头才是射箭的起点,现在那头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京城里的年轻男子。
如果她徒步过去……肯定阻隔在外。那里只准男子进入举弓的……
此刻,一艘小画舫凑近这头岸边,船上的人背着光,朝这头笑道:
“果然是六小姐,你准是过了时辰没赶上船,如果不嫌弃,要不要上咱们船上呢?”
徐烈风听力极好,马上听出这是春莲姑娘身边那个婢女金儿。她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咱们赶着看热闹,就不特地靠岸了。六小姐请接绳。”金儿朝粗壮的船夫吩咐后,一条船绳自船上俐落地抛出。
徐烈风眼明手快攥住了,喊道:“小心了!”她一使力,身子腾空飞起,在船夫被拖动的前一刻,双足未曾到沾一滴湖水,跃上了甲板。
画舫刹那静默,随即男女皆爆出喝采。她这才发现整艘船上有男有女,女子都披薄妙,一看即知是花街上的姑娘,男子则……她咦了一声,金儿身边是学士馆那个容生,她下意识扫过其他甲板上的几名男子,没有见到学士解非。
“徐家第六女?”容生诧道:“原来是你……”
“在下徐烈风。”她掩不住面上古怪。“你们……大白天……”
容生笑道:“听说今日是南临特别的女儿节,这几个刚来南临游历的学士都想来看看,我就带他们来了,哪知来错岸头,就跟你一样,让这些好心的姑娘给载上船了。”
她应了一声,让本性热情的金儿领着她与容生到船头。她低声问着:
“那个……学士解非没来么?他出牢了吧?”
容生一怔,回以同样的低语:“这几天他不是该跟你在一块吗?”
她怒目瞪他。“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他混在一块?”
“他没告诉你他是……唉。”容生笑笑:“是在下多话了。我以为……我以为他对你甚有好感,说不定此刻他正混在对岸里等着射下六姑娘的玉佩呢。”
她心一跳,暗叫不会吧!连忙越过金儿,看向对岸那些男子。
金儿惊喜笑道:“有人等着射下六姑娘的玉佩吗?皇室多半不加入民间活动,这夏王恐怕也只能眼睁睁在旁看了。”
“干夏王什么事?”徐烈风瞪她一眼。一想到那天萧元夏对她说的……当下她太震惊,不知该如何回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话她是明白的,但明白归明白,她总觉得那条路离她还很有距离,她没有仔细想过自身的未来,更没想过与萧元夏共偕白首。一生一世不离弃的至交,她愿意:一生一世以徐家人的身分保护他的皇室身分,她愿意,但……夫妻,她真真连一回都没有想过。
明儿个想法子入宫跟他说个明白吧,她想着,听见金儿正跟容生这外地人解释女儿节的由来。
“……虽说官方原意是要南临女孩家一生幸福,求个平顺,但后来却是变成男儿射下喜欢姑娘的女儿节玉佩,有玉成其美之意。学士先生,这也是很有道理的,女孩家将来幸不幸福是看另一半良人的,所以这一箭能教心仪的男子射中是最好的。”
容生啊了一声,笑道:“那解非就不可能射下六姑娘的玉佩了。”徐烈风与金儿双双往他看去,一脸疑惑。
容生问道:“不知六姑娘的女儿节玉饰在哪艘小船上?”她被他转移心思,往湖面上的官方小船一一看去。这些小船就定在湖中央,船夫早已离去,每艘小船设有简易高架,将每个女孩的玉佩悬于在上头。她一一扫过,在最后一艘船上发现自己的玉佩。没办法,玉饰下金黑双线的绳结在日光下十分显眼。
每个姑娘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去年她选的是黑色,配合她一贯的衣着,但陛下听闻她的女儿节将要到来,赐给她几线皇族金色,准备让她在女儿节上大大出锋头一番,可惜她大病一场以致错过。
今日风大,一时间湖面上玉佩互击的叮叮咚咚声不绝于耳。
她答着容生,道:“我的玉佩在第八艘第七排上。”她瞄着对岸黑压压的人头,没一个人像五哥。而且……没有一个腕间系着黑色帕子,解非也不在其中。
这表示,今年女儿节,徐家老六,将没有入射下的她女儿玉饰……也罢,最近她的桃花运多得吓到她,还是别再乱加进来的好。
她又细细搜寻着对面的人群,听着金儿道:
“我们春莲小姐也是在第八艘里,真是可惜,五少今年还是没有回来,要不然,他就能得到春莲小姐的女儿节玉饰了,那足让春莲小姐风光一整年啊。”
徐烈风闻言,不由气道:“五哥眼力不好,你们叫他来此射玉,岂不是让他难堪?”
金儿一怔,月兑口:
“六小姐,你不知道吗?五少的眼睛好了啊!他不止眼力变好,而且……”金儿脸红了,轻声道:“他在城里多留几个月才走,他与城里的劣民十分友好,我们也是那时才知南临长慕之名不是浪得虚名,五少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是最好的,原来天之骄子也会发生在劣民身上……当然,这还是归功五少的徐家血统上……”那语气有着骄傲,像把徐长慕当自己似的欢喜。
徐烈风整个呆住了。她心里好生的尴尬,她什么都不知道!没人告诉她五哥的眼睛能看得一清二楚,没人告诉她五哥做了什么……这么多年来家里人没有一个肯告诉她……
这样说来,连金儿她们都比她还熟五哥……
“瞧,第一艘开始了!这些人的箭术……哈哈,真有趣,真像在玩家家酒。”金儿掩嘴直笑着。
湖面上轮番的箭射,转眼已轮到第八艘。对岸所剩的人不多,她敛敛心神,还是寻不到五哥的人影,对这种女儿节也早没了兴致。
一顶轿子停在对岸,她本来没特别注意,直到那人出来,她愕然,他问了身边人几句,面露嘲弄的笑意,没多久,仆人取来黑丝巾与弓箭,他系在腕间,上前至岸边。
她岂只脸黑,不如跳河自杀!
“油炸鱼你敢!”她怒喊。这天敌!这种看似怜悯实则讽刺的作法令她恨极了!
那头的余延显仿佛察觉她的怒火,往这头看上一眼,薄唇得意地冷笑,专心瞄准黑金绳结的玉佩。
她低咒一声,怒气翻腾,瞧见一名学士将弓箭拿上船,说道:“借我!”
那斯文的学士愣了下,被她可怕的气势煞到,连忙呈上长弓与箭袋。
她立即自箭袋里抽出一箭,拽满弓弦。
“六小姐!”画舫上的人都傻了。这么远的距离哪射得中……在搞笑吗?
岸边主持的小官员嘴里说了什么,似乎在问还有人吗?
一名青衣男子步上前,左腕也系着黑丝巾,这本也没什么,但教人注意的是他面上涂了油彩,让人看不出是谁。
徐烈风微地一怔。那是谁啊?
余延显打量与他并列的男子,嗤笑一声:
“不敢真面目示人么?就凭你也敢喜欢徐六?”
“就凭我也敢喜欢徐六。”涂着七色油彩的男子不卑不允地答着。
那头两人同时举长弓,这头的徐烈风虽是一头雾水,仍是重新瞄准。
她心神渐渐专一,五感铺天盖地地延展开来,瞬间余延显弦上的箭头在她眼里无比清晰,五感中再无其它颜色的存在。
岸边,衣着华丽的夏王匆匆自马上跃下,身后的卫士跟着递上大弓与箭套。夏王一眼就寻着黑金双色的绳结,他目光停在反光的金线上,神色复杂,凝目对准玉饰上的挂环。
刹那,三箭齐发。
此时,徐烈风长箭离弦,越过高架,在画舫众人的惊呼下,将余延显迎面而来的锐箭倒拖入湖。
“怎么撞上了?这不就少了一箭吗?六小姐你还不如不射呢!我就说,这里这么远,哪射得中挂环呢!”金儿大呼可惜。
容生惊异地往她看去。
咚的一声,夏王的金箭射入玉饰上的挂环中心。本来高架设计简单,一旦有人射中玉饰上的挂环,挂环顺着箭身滑下,卡在静羽上,用来证实得玉者的身分,但,青色利箭紧追在后,尖锐剖开金箭箭身,直打入挂环中。
在日光下,挂环晃动了下,顺着滑落,黑金绳结的玉饰就这么吊在青箭箭羽上,随风轻曳。
岸边一阵安静,就连画舫这头也是寂静无声。徐烈风回过神,望着那青衣男子,这到底谁啊?
“把船靠近些,我上去看看。”她命令着。
画舫往第八艘小船靠去。她一跃上小船,美眸再扫过对岸,这才注意到萧元夏也在场,他正心不在焉盯着他自己的长弓。
也好,待会儿就与他说个明白吧。
玉饰果然落在青箭上,而青箭确确实实将夏王的金箭不偏不倚地剖成两半,这眼力跟力道都是绝佳,她还真没试过这种手法,不知自己行不行?
她正拔着箭,忽听得背后连续两声男子叫道:
“夏王饶命!”
“夏王,她是徐六啊!”她回头一看,萧元夏的金箭正对准她。
嗤的一声,如电箭矢快疾而来。徐烈风顿时僵住,秀眸微地张大。
余延显即便知道赶不上,仍是立即拽弓要追上金箭,但有人比他还快,青色的箭影飞快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仅留阵阵残像。
“阿奴莫动!”青衣男子厉声大喝。
金箭直逼她的眉心,她紧咬住牙根,硬生生止住逃跑的念头,瞪着破空而来的金箭头。
顷刻间,青箭紧附而上,强霸的箭劲斜撞上金箭,改变金箭目标,就这样,双箭自她颊面掠过,直直捅入高架上。
双箭力道之猛,令得高架剧烈摇晃——她的心跳也差点停止了。
萧元夏垂下目光,弃了手上长弓,他俊美的脸庞微微发白着,甚至,额面有着冰凉的汗丝。他心神不属地瞧见左侧的青衣男子,嘴角弯了弯,道:
“阿奴是谁啊?”
“阿奴是徐六小名,家里人都如此唤她。”青衣男子恭敬却语带冷声。
船还没靠到岸边,徐烈风就跳下船,涉水上岸。她一听见青衣男子这说法,一怔。这人……谁啊?哪位兄长啊?
萧元夏闻言,微地皱眉,又舒展,淡声道:
“奴字在南临带有卑贱之意,徐家人居然这样称徐六。”他转向徐烈风,对上她的目光,随即又调开。“难怪你怎么也不肯告诉我你的小名,我还当你与我有隔阂。徐家在南临自有威名,他们绝不会无故替自己儿女取上如此卑践之名,阿奴,阿奴……”他笑了声。“原来我一直在跟徐家眼里卑践的第六女来往啊。”
“你……”她有点恼了。萧元夏这玩笑是不是开得过火了点?
“阿奴小时病弱,身子太过娇贵,咱们怕老天随时会带走她,就为她取了一个卑贱的薄名,盼她能自老天眼下留存性命,并非轻践她。”
她呆住,怔怔看着这不疾不徐的青衣男子,嘴巴动了又动,喊着:
“五……五……”自她了解南临奴字的意思后,心生疑惑为何家里人要这样喊她?只有五哥替她编了这个理由,即使她不怎么相信,但也只有五哥肯编这个理由,从此,她就缠着他不放了。
“阿奴,过来。”
徐烈风犹豫一会儿,慢步走向他。经过萧元夏面前时,萧元夏动了动,似是要拉住她,青衣男子眼尖,立即一个攥手,将她用力拖曳到身边。
萧元夏深深看他一眼,问道:
“徐五长慕?”
“草民,徐五长慕。”徐烈风颤了一下。
萧元夏笑道:
“是你最敬重的五哥,他回来了啊。”他漠然望着她,道:“从此以后,各走各道吧,徐烈风,你这些年来,仗着夏王之名,在京城作威作福也够了,以前我怎么跟个傻瓜似的疼你宠你啊。”
“萧元夏,你是发了什么疯?”她傻眼。
他皱皱眉。“本王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徐烈风,就当本王一朝醒来终于恍然大悟了吧。你好好一个徐家人,连点建树都没有,成天只知巴结陛下,本王劝你,多多知趣,少在本王跟陛下面前出现,多学学你父兄吧。本王将跟……秋萝小姐结亲,你好自为之,往后你我一干二净,莫要再纠缠本王。”
徐烈风不只傻眼,还头晕脑胀了!眼前这人在说什么啊?这是萧元夏吗?怎么才一个大雷雨,就把他给击得这么离谱!
就算那天他被猪油蒙了心,说要她当王纪,事后想反悔,可以啊!直说就好!她本就无意啊!现在是怎么了?为了与罗家小姐结亲,所以不惜牺牲他们从小到大的铁交情吗?还是……所谓的铁交清,又是她在一厢情愿了?
怎么……她一直在一厢情愿呢?
她搜寻萧元夏的面容。他的情绪不明显,隐隐带着敌意与决裂。
她张口欲言,想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他此刻无情的眼睛带着鄙夷……他……他发现她才是真正的劣民之后了?
“如果……”她咬住牙根。“如果陛下肯允徐六出京,徐六愿一世留驻边关。”不是她不肯建树,不是她想没出息……他明明知道的!南临或许曾有女帝,但绝无女臣,她身为徐家人又是女子之身,唯一一条路就是远赴边关,生死尽献南临。
他嘴角绽出讥讽的笑来。“你,徐烈风,生是南临人,死也只能是南临鬼。莫说陛下,就算是将来继位的陛下,也不会让你离开南临京城半步!”语毕,他转身上了马。
徐烈风挣开身后人的力道,奔前几步,瞪着他大声问道:
“萧元夏,方才你是真想杀我?”
萧元夏眯眼,手里马鞭骤然紧握,往她打去。
徐长慕眼明手快,举臂替她挨了一鞭。
萧元夏笑道:
“徐五好俐落的身手,好疼惜妹子的心。莫怪本王,本王只是替徐家教训一下不成材的徐六。”他瞟着她难掩震惊的神情,轻笑一声,拉过缰绳策马而去。
天下细雨又开始落下,徐烈风怔忡地看着那消失的骑士半天,她意识有人在看她,她回头,对上这满面油彩的男子。
她讶了一声,喃道:
“不用担心……我想……过去可能是我……又误会了什么……”那真真丢脸之至,居然误会他俩是铁交情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来,这么依靠萧元夏,这么以为他是知心好友,这么认定他是此生最明白她心意的知己,这么……希望有一天她能够守护南临,好保护在京师当闲散王爷的他,他喜欢当文人,不爱战事,没关系,若有战事她来顶,她是天生的徐家人嘛……原来,搞了半天,她把一厢情愿这四字写得极好,恐怕历代哪位书法家都没她强悍了。
“没关系……没关系……”她反复低念着。以后少练这四字就好,人总是要自省,不然一生犯同样的错误实在太侮辱自己了。没关系……
“阿奴,我臂疼。”
她恍惚回过神,发现自己早被这青衣男子带离岸边,这不知是哪儿的窄巷里,他靠着墙,卷起袖子,露出被鞭打的一道血痕。
“阿奴,我臂疼。”他又重复道。那语气倒是没有多少疼痛之感。
这一次,她完全回神了,连忙模索着身上有无帕子。她先模到袖里暗袋的帕子,而后跳过,自腰间取出另外一条,小心翼翼压住他的伤口。
她的美目不住地瞟着他,一下偷看他比四年前还高壮的身躯;一下又偷看他被油彩遮面的脸,他那双晶亮的眼一直落在她面上,她实在很有疑惑,这真是五哥吗?
眼睛……不太像,身躯也不太像南临人的柔弱纤细,脸……脸形倒有点像……那声音她好像在哪听过……
“阿奴,你压得过力了,我自己来吧。”他微微一笑。
她紧张兮兮地松了手,任他拿着她的帕子轻轻压着他的臂。她有点手足无措了……
“五……五……你……这些年好吗?”
他声音微地放柔。“我很好,你呢?”
她垂下眼,拉开嘴角,形成笑弧。“我很好。”结束。好像……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果然生疏了,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过往确实是她太依赖兄妹感情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现在生得何种模样呢?”
她咦了一声,与他对目。
他笑:“阿奴忘了么?南临劣民有个神话,是不?”
她瞪大了眼。“可是……可是……”
他眨眨眼。“你想知道现在我改头换面后的模样么?”
“……一点点想……”一点点而已。
“那你替我抹去面上油彩?”他微微弯身,配合她的身高。
“喔……”袖里那蝙蝠帕子她是死活都不肯拿出来了。天上细雨一直打在两人身上,她拉过乾净的内袖借着雨水,极力掩饰紧张,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油彩。
她很想找话,可是实在不知要说什么……
“阿奴,我要变得丑极,你会嫌弃么?”
“这有什么好嫌的?五哥就是五哥。”她坦白说着,更坦白点,她还希望他就是原来那样,或者丑丑的更佳。“我一直以为……神话就是神话……”
“我也以为神话就是神话,但让我下定决心行成人礼的,是三百年前西玄着名学士徐直的一小部分手稿。”
“她的手稿?”她轻轻拭去他眼下的油彩,当露出泪痣时,她忽然想起那个叫解非的学士。
他目光晖晖地看着她,说道:
“徐直的墓遭人私盗,这事一直没有公开,据说里头她大部分的手稿与尸骨都不见了,只剩一些陪葬珠宝以及小部分来不及被带走的手稿。我辗转拿到手,上头提及在四国前极可能是一姓天下,当时动乱之故,争天下的不只四姓,还有其它姓氏,其中一姓的贵族面貌平凡,但男子与女子初夜行房后,相貌若渐美,就有机会能成为一姓之首,后来四国起了,那支姓氏的贵族为避祸端,择南临而居,刻意与劣民混血在一块,不教四国君王察觉,以免除根。我想赌上一赌……阿奴,这事是个秘密,在四国史上尚无人提出这种说法,你万不能说了出去,连老三都别说,他性子躁,易漏嘴。”
“二娘……是那贵族之后吗?”五哥在告诉她秘密呢,连三哥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他怎会轻易告诉她?她拭去他脸上最后一块油彩,傻住地看着他妖精似的美丽容颜。“你……你……解……”
他眼底显出真正的笑意:“解非是我在外的学士之名,我本名长慕,阿奴。”
“喔……”她张嘴,一直盯着他看,吐不出半句话来。
“一开始我不是不认你,而是,那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徐烈风的长相。”
她闻言心一凉,想起在牢里曾求他别说出她的混血,结结巴巴道:
“五……五哥……我……长得……其实跟……南临人……差不多……”
“阿奴长得很出乎我意料之外呢。”他笑着:“说不得,南临胥人真跟西玄徐家五百年前一家亲,这才也出了你一个相貌两国特色兼有的小美人儿。”
她撇开头,眸底涌起热气。
如果这种体贴的话在四年前对她说,她一定死也要抱着五哥大腿不肯走……父兄对她很好,不缺物资享受,也给予她任何她开口要的,甚至在娇惯着她,如果她没有手足,一定会觉得她备受疼爱,但正因有了手足,看见他们彼此间的相处,再对照自己的,才发现,父兄他们一直在照顾一个叫徐烈风的躯壳,而不是真正在关心她这个人。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他们只是在交代……在奉命……奉谁的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当徐家人,想成为真正的徐家人,成为他们的手足,走入他们的中间。
可是,她连个机会都没有。
“这是你绣的青蛙么?真可爱。”她吓了一跳,回神一看。解非……不,五哥正摊开那沾血的帕子打量。
她满面通红,很想夺回来但不敢有所动作。一有动作,就会被他发现她很在意这只小青蛙的。
“阿奴认力自己是井底之蛙么?”她攥紧拳头。
他折好收起,凝视着她,平静说道:
“那两年我确实连你写的一封家信都没打开,因为那时,有没有阿奴,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直到成人礼那一夜我才知道你的重要……做人回不了头,是不?那,只能往前看了。”
“……我对五哥……真是重要的么……”她喃喃道。那怎么四年来一直没捎信给她?她想问,但不敢问,不敢在确定五哥说的是不是真话前,先把满腔真心再献给他,其实她真的很想他很想他……她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最后五哥会像萧元夏那般在她以为一生一世的感情不会变时,狠狠地砸回她的心上。
她也会痛啊……可是,她喊痛的时候,父兄没有人注意到……
他抹去她滑落的眼泪,强逼她与他对视。他一字一语清楚地说着:
“阿奴认定自己是小青蛙,出不了井,看不得四方天空,那我,就停在南临,不再飞了,一直陪着你这只小青蛙,什么时候你能化为展翅大鹰离开南临,我们再一块走,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