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祈羽舒服的在充满暖气的房间里醒来,她眨眨眼,脑袋瓜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她的头脑构造遗传自两位伟大的科学家,要混沌不明很难,就像此刻她眼睛的视线透过未拉上的落地窗帘,看到他坐在多雾的露台外吃早餐,马上就猜到他若不是失眠就是为了不吵醒她。
没错,聂少龙是失眠了。
他啜了口凉掉的咖啡。
在伦敦这么美丽的地方和一个陌生少女一起过夜,但却和一夜八竿子打不上边……
「哈啰,早安!」
聂少龙转头,看到落地窗门被拉开一条缝,她围着被子站在门边,杏眼晶晶亮亮的,不过栗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很娇慵。
「银行还没开门。」他忍不住调侃她,谁叫她开口闭口只会谈保险箱。
「我知道。」她笑了,英格兰银行十点才开门,现在才九点多,她还有充裕的时间好好吃一客英式早餐。「看样子你已经吃好了,那我可以去餐厅吃早餐吗?」
久闻五星级饭店的自助式早餐应有尽有,她好期待有什么好吃的,若能带些东西回去给外公吃就更好了。
「恐怕不行。」他站了起来。「我的家人都住在这间酒店里,我不想他们看到妳。」
「这样啊,真可惜……」美梦泡汤了,看来她和五星级早餐无缘。
看到她失望的表情,他忍不住说道:「这样好了,我叫服务生每种餐点都拿一些送上来。」
她马上笑得很灿烂,「谢谢啦!我先去刷牙洗脸。」
看到她轻快的甩掉被子,蹦蹦跳跳的跳进浴室里,他的嘴角扬起了微笑,很糟的心情忽然变好了。
奇怪,他在高兴些什么?
因为看到她开心,所以他打从心里微笑吗?
他的情绪被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牵着走,这表示什么?表示他有点在意她吗?
他摇摇头,感觉从昨天到今天,一切都不真实。
他打电话吩咐酒店派给他的私人男管家,要男管家准备早餐,并且不必到他房间打扫。
总裁的小叔非常好吃这件事,会不会已经在安氏全球酒店传开了?
不说昨晚,单是今天早上,他就叫了一份早餐给自己,刚刚又加点了一份「什么都来一点」的综合早餐,没人会起疑心才奇怪。
「我觉得这里的洗面女乃好香哦。」
管祈羽从浴室走出来,一脸的神清气爽。
她已经换上了昨天穿的男装,还没戴上假发的她,依然显得甜美无比。
「妳可以带走。」正好他觉得洗面女乃太香,他用不习惯。
「谢啦!」她笑着对他扬扬手,手里赫然拿着那条洗面女乃,像是算准了他会大方给她。
他霎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感觉。
她真的常出他意表。
她冲着出神的他一笑,「你还没换衣服耶,我来替你挑衣服好吗?算是报答你给我洗面女乃。」
不等他同意,她兴匆匆的走到衣橱前,拉开衣橱,先是由衷的赞叹一声。
「天哪!你的衣服好多哦!」她修长的手指画过一排整齐的衬衫。「而且看起来都好高级。」
嗯哼,这个人好象挺有钱的,应该不会跟她计较保险箱里的东西,到时若她要七三分帐,她七他三,他不会太反对吧?
要是不行,六四分帐也可以,她六他四,要是他坚持五五分帐的话,那就太损他有钱人的气概了,她到时一定要提醒他这一点。
「妳们女孩子的衣服应该更多吧?」他想象着她穿少女装的模样,一定很好看,白色套头毛衣和红格子短裙,俏丽活泼。
「我衣服很少耶。」她笑了笑,取下一件呢绒料外套和同款长裤,替他搭了件酒红色的V领线衫。「这样穿会有浓浓的英伦风哦,很适合你。」
他的外型很俊帅,穿上稍微正式的西装便会让他更抢眼。
而且对他好一点,开了保险箱之后,他会不好意思跟她抢东西,男人都是爱面子的,尤其是东方男人。
他不置可否的取走衣服去浴室的衣架间换,看着镜中的自己,好象真的挺有英伦风的,她的眼光不错。
「妳在这里等一下,我叫妳妳才出来。」
他将门留了一条小缝,幸好他的房间就在电梯旁,否则从房间走到电梯,长长的走廊不知道会遇到谁。
「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模模的?」她扬起了眼睫,不解的问,就算他的家人也住在这间饭店,但——「难道你家人都不准你交朋友?」
他很难对她解释,他有个希望他们兄弟四人全都年纪轻轻就结婚的爷爷,如果他们看到他和女人过夜,一定不会认为只是朋友。
「妳不必知道这么多。」他看准了一个无人的时机。「妳马上冲过去按电梯……」
他还没说完,她已经灵巧的闪过去了,动作快得像在飞。
他连忙关上房门,这时对门开了,一个戴着呢绒帽的可爱小绅士跳着出房门,一眼就看到他。
「小叔叔!」聂权赫大声的跟他打招呼。
「小赫,你看到你小叔叔了吗?」聂少狮的声音随即从房里传来。「叫他不要走开,爸爸有话要问他。」
同时间,小赫眼睁睁的看着明明就有听见自己老爸在说什么的小叔叔闪进了电梯里,他来不及发挥心想事成的特异功能留住行径怪异的小叔叔。
「有个小孩在叫你叔叔。」电梯里,管祈羽看着连连深呼吸的聂少龙,她似笑非笑地说:「可是你没响应他,这样对小孩的教育不好哦。」
他伸手按了停车场的楼层。「改天我会补偿他。」
小赫,原谅小叔叔也是情非得已的,小叔叔会买你最崇拜的百兽战队给你,心里可千万不要留下小叔叔不理你的阴影啊!
管祈羽随意一笑,「他的声音很可爱。」
每一个孩童都是天使。
「他长得也很可爱,有一半的韩国血统。」谈到小赫,他露出一贯宠溺的笑容。「他是我们全家的宝贝,每个人都喜欢他。」
他跟他大嫂安采智一样,希望将来有个像小赫一样的孩子,因为老大生出的那只小老鹰就没那么可爱了,脾气超级坏的,每次一使劲啼哭都浑身通红,一副快飞起来的疯狂样子。
她眸光柔柔地看着他。「看来,你很喜欢小孩子啊。」
喜欢孩子的人通常心肠都比较柔软,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跟她抢保险箱的东西才对。
她温柔的眸光令他的心怦然而跳,幸好停车场到了。
车子驶出了停车场。
聂少龙看到她的眼睛在车里东瞄西瞄,好象在找什么。
「妳要找什么?」上路三分钟之后,他忍不住问她。
她嫣然一笑,「没什么,我想找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
通常车里的置物柜会放些零食才对,除非这不是他的车,那就另当别论。
他匪夷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距离她吃完那顿丰盛的早餐不过才半个钟头之前的事,她的原形是怪兽吗?不然怎么胃口这么大?
他忽然想起「少林足球」最后关键的那场戏,赵薇要加入球赛,周星驰叫她回火星去……
他非常严肃的又看了她一眼。
她该不会……不是地球人吧?
昨天那么突兀的冒出来,又一直跟在他身边,还吃个不停……
「我觉得怪怪的。」她忽然看着前方说。
「我也是。」他认同。
她真的怪怪的。
而他,他明明不该直到现在还跟她厮混在一起,他昨天早就该去报警,将牛皮纸袋交给警方,无端惹了这么多麻烦,好象在拍电影一样。
更糟的是,他还关了手机,因为怕家人找他,他无法对他们说明他昨晚为何没在派对里现身,索性避而不见。
想到那场人为车祸,他颇为不安,他得快点结束这一切现身,否则家里人一定会以为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觉得很怪……我们今天恐怕无法如愿了。」她有强烈的预感。
他回神,发现两人在鸡同鸭讲。
前面就是英格兰银行了,但还没驶近银行就见烟火连天。
「怎么回事?」聂少龙降下车窗,询问一名在维持秩序的警员。
「英格兰银行遭人纵火。」警员看着他们俩。「你们要去银行吗?今天恐怕无法正常营业。」
管祈羽失望的轻叹了一声,果然……
聂少龙与她对看了一眼,决定先离开这区再说.
「这么巧?我们要去开保险箱,银行就遭人纵火,这太不寻常了,我们应该去……」
聂少龙报警两字还没说出来,他的话就被管祈羽突如其来的问句阻断。
「你是伦敦人吗?」她专注的看着他俊帅的脸庞,而且是很近的看。
「不是。」他本能的回答了她天外飞来的问题,接续起自己未竟的话,「妳不觉得事有蹊跷吗?会不会是昨天那些黑衣人纵的火……」
「我在伦敦已经住了好久了,对这里很熟,如果你肯负责所有费用的话,我可以免费带你一游这座美丽又古雅的城市。」她热心地说。
答应吧、答应吧!那她就可以敲他竹杠一整天了。
他慢慢地盘起了手臂。「小姐,妳的心情会不会太好了点?」
她轻扬起秀眉,笑了一笑。「放轻松吧,现在急也于事无补,明天银行才会正常营业不是吗?在那之前,我们还是必须绑在一起。」
他的心忽然一跳。
一整天,他们俩得在一起……其实他还满高兴的。
平常他也不是这么严肃的人,他还是聂家笑容最灿烂的男人,可是事关一条人命,又不知道保险箱里有什么,这叫他怎么轻松得起来?
不知道昨天那场车祸有没有别的目击证人?
这件事若处理不好,搞不好他会被限制出境哩!虽然凭他爷爷在国际的声望以及和英女皇有点交情,他绝对不会有事,但他可不想活到二十五岁了,还被家人责备他分不清事情的轻重。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她的杏眼笑咪咪的闪着光。「我带你去一个很可爱的地方。」
聂少龙挑了挑眉。
很可爱的地方?
该不会是儿童乐园吧?
科芬园是伦敦第一个露天广场,周围全部都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拥有许多风味餐厅、个性小店和数不清的街头艺人在表演。
「妳说这里很可爱?」
聂少龙环顾热闹的四周,中庭前后有两个咖啡座,周围有成排风格特异的商店,地面楼分三区,那有更多的商店,另外还有两个古集市场,消磨一整天不成问题。
哪里可爱了?明明就很可怕,是个女人才会热爱的血拼广场。
「对啊!你不觉得这里感觉很温暖吗?」她热心的向他介绍,「想喝咖啡,往露天咖啡座里一坐就可以了,风味餐厅多样化,你想吃什么都行,有几样特别好吃的东西,保证你在别处吃不到,我可以帮你点。」
他总觉得她的重点都在吃,不过,她仔细挑选小饰品的模样又很专注动人,只是她都不买。
小摊贩前,有一只白底蔷薇花的咖啡杯她看了好久,简直是爱不释手,可是最后还是放下,没买。
她走往下一摊了,反而是他犹豫的又看了那杯子一眼,接着追上她。
「妳不买那个咖啡杯吗?」
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干脆买下,他看过标价,不够吃一个麦当劳全餐,若他买给她,会很奇怪吧?
她拿起摊贩上卖的小盆栽嗅闻了一下,笑笑地说:「喜欢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全部买下,看看就好。」
他盯着她嗅花的沉醉模样。
好节省的逻辑,一般的少女不可能这么想吧?
他总觉得自己特别容易被她专注的神情给吸引,例如昨天,她专注趴在窗台前看夜景;例如刚刚,她专注在看那只蔷薇花咖啡杯;例如现在,她闻花香闻得那么专心……
「你要不要买鞋子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将花物归原处,笑嘻嘻地看着出神的他问。
他一愣,「什么意思?」
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双脚上的意大利制皮鞋,没坏啊,那她为什么会忽然把话题转到鞋子上?
她一直都是这么天马行空的吗?
她轻轻绽笑,「一天这么长,总要找点事情做,我们去看看鞋吧,我保证你至少会买一双……不,两双。」
从来没有异性陪他买过鞋子,除了孩提时代聂妈跟他去买鞋,主要当然是因为他只是个小孩,大人去付钱……而且,那不同,他没把聂妈当异性看过。
而现在……聂少龙看着餐桌对面的明媚少女。
因为她的一句「找点事做」,他不置可否的随她到了鞋店。
而那著名的英国马汀大夫鞋,标榜手工制作、不褪流行,价格甚至是台湾售价的一半,试穿之后,他不是买了一双,也不是买了两双,而是买了三双。
在鞋店里,她耐心的陪他挑鞋、试鞋,替他出意见,他买了三双皮鞋,她看起来比他还高兴。
现在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她推荐这间在泰晤士河畔的餐厅,拥有童话般的北非风情,走的是摩洛哥的调调,华丽得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宫殿,也供应道地摩洛哥菜肴。
「你知道北非菜最特别的地方在哪里吗?」管祈羽指着盘里香香的食物。「视觉美观,既似咸食又似甜食……」
他认真的接口,「很像人生。」
好象有点培养感情的气氛了,讲到了人生,跟了解彼此有点接近,他想问问她到底是几岁。
可是就见她睁大杏眸眨了眨。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耶。」说完,她嫣然一笑,「我只是觉得付一样菜的钱,却吃得到两种口味真划算。」
聂家四少又呆了。
她是真的这么单纯吗?
如果只是擦肩而过,光凭她甜美的外表,他会相信她很单纯,可是经过昨天和今天的相处,她软硬兼施,说什么也不肯放弃一起开保险箱……
「咳!」他清了清喉咙。「我想问妳一件事。」
「没问题。」她吃了口香酥派,心情因胃的满足而很好。
真是太可口了,老板娘的手艺都不会退步耶,这里她以前跟外公生活还过得去时常来,因为这里是她父母最喜欢的餐厅之一。
「妳认识昨天死掉的那个人吗?」他的口气严肃无比。
他有点怀疑她昨天飞车跟着他们三部车的理由,还有,她那么坚持要开保险箱,好象知道里面有宝藏似的。
她在吃派,没空,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那妳为何会跟着他?」
「你呢?」她俏皮的扬扬眉梢,抽空问他,「你又为什么跟着他?」
「我?」他想了想,不可能对她吐露自己的特异功能吧?「因为我觉得他好象会有危险,所以才会跟着他。」
听完他的理由,她嫣然一笑,用纸巾擦了擦满是派屑的嘴角,一口喝完杯里的红茶。「我也是。」
她又在跟他打马虎眼了,他瞪视着她。「妳不肯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啊。」她笑笑地起身,对他提出邀请。「要不要一起到河畔散步,有很多缠绵悱恻的情侣可看哦。」
他付了帐,与她走出北非餐厅。
深秋的泰晤士河畔,夜幕低垂。
她朝他努努嘴,杏眼闪亮。「你看,左边有对情侣在接吻,再前面一点有对同志在模臀……」
蓦然她住了嘴,身后有强烈的预感。
聂少龙先她一步回头,他马上看到北非餐厅将会炸成粉碎的情景。
他往前疾奔,管祈羽什么都没问,跟着奔上去。
他先她一步冲进餐厅里,她奔进去时只见到他与老板娘讲了几句话,老板娘便惊慌失措的奔进了厨房。
「没事了。」他对尾随而来的管祈羽说。
真是惊险,有个员工在里面抽烟,而他们的瓦斯刚好外泄……
她还是什么也没问,不等老板娘出来,他们离开了餐厅。
「妳不觉得好奇吗?」
回到酒店套房,聂少龙忍不住问她。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她完全不好奇他拥有的特异功能,反而他好奇她为何不感到好奇。
她杏眸流转,笑了笑,「你想说就会说不是吗?」
而且她自己也是个奇怪的人,她外公更是奇怪,她有什么资格去觉得别人奇怪?人家不要觉得她奇怪就万幸了。
他看着她,一时间竟有种感动的感觉。
他与三个兄长自小拥有不同于别人的特异功能,他们全都小心的隐瞒着,但若是不小心被发现,别人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丝毫没有顾及他们愿不愿意透露的意愿。
妈的,拥有特异功能又如何?
他们也是人啊,也需要隐私权,也需要尊重,难道拥有特异功能就有义务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吗?
那些个知道之后就非要知道得再详细一点不可的人,到底有没有礼貌啊?有没有想过一直被追问的人,心里有多不舒服?
而她,她是第一个发现了他不同于别人之处,却又不会想探究的人。
也就是说,她应该有颗会替别人设身处地着想的柔软心。
「我要去洗澡喽,这件借我。」她手里拿着一件他的白衬衫,笑容可掬,见他微有怔然,她对他抬了抬眉毛,「你放心,今天我滴酒不沾,不会睡着,很快就轮到你了。」
他才不是在计较今天她又会用浴室多久了,而是奇怪她的动作怎么这么快,不知不觉就从他的衣橱里拿了衣服出来?
不过,在她进入浴室后,他情不自禁的想象起她睡在浴缸里的画面,栗色长鬈发垂在白色地砖上,不知道要留多少年才有那么美的长度,她,像雾像谜又像风,跟这座灰蒙蒙的城市一样,让他无法捉模……
从梳妆镜里看到自己出神的表情,他忽然蹙了蹙剑眉,又模了模自己俊帅的下巴。
想他年轻有为的聂家四少,在台北的社交圈,有数不清的名媛淑女抢着要跟他做朋友,他却在这里,像个狂似的在想一个栗毛丫头,甚至在一开始,他还以为那丫头是个少年。
回想起昨天他们的相遇,那奇怪的邂逅法,他敢说,这绝不是一段浪漫韵事的开端。
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