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与将醒来,对我微微一笑,轻轻吻我。
我暗中害怕他昨晚是假睡,将我偷偷吻他之事,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只会成为他控制我的又一道利器。
我试探地问:“何事如此高兴?”
他深情望我:“醒来第一眼可以见你躺在身边,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
我冷笑,如果一天醒来发现我逃之夭夭,那又如何是好?
一笑之后,又叹气。
与将说:“一早就长嘘短叹,生生,哪来这么多的烦恼?”
我说:“与将,你不懂。”
“不错。”他沉吟半刻:“我不懂你,就象你不懂我。”
我一怔,说不话来。
这话太深奥,仔细去想,似乎里面有许多许多错综复杂的意思在内。
躺在床上看与将西装笔挺,修饰妥当。
他忽然想起一事,转身说:“黄氏的行政副总,开除他吧。”
“为什么?”我霍然问道。
黄氏的行政副总,是爸爸多年好友,从父辈开始为黄氏效力,都快退休的人了。
与将一脸自然:“这人不适合,所以要换人。”
我说:“不行,他是黄氏老臣子,无功有劳。”
“生生,这是生意,商场的策略,要看实际,不能看人情。”
不屑听他的狠绝亡命生意经,我别过脸去,看窗外唧唧喳喳的小鸟。
“好吧,我走了。”与将过来,在我脸上留下一吻。
我不声不响,等传来关门的声音,才回过头去,看一眼空荡荡的房间。
唉,我们到底不是一样的人。
与将的绝情,不仅仅对我一个。
书亭昨天才来过,今天应该不会再来。
我闷得厉害,站起来打开房门,对门外坐着的保镖说:“我要出门,去吃饭。”
周恒很快来了,态度恭敬:“车已经准备好。”
能吃饭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上次遇见贺书亭的半岛酒店。
无他,这是与将允许我随意出入的地方之一,另外一个放风的地方就是荣氏。
自从在门后听见与将和洁儿的话,受天打雷劈之震,我对荣氏敬而远之,不敢轻易再去。
觉得那里是黑暗污浊的发源地般。
所以,只有这半岛酒店,可以常过来散心。
在窗边凭眺好风景,看外面车水马龙,常人汲汲营生。
盘中的牛排,还是那般味道。
说实在,不如荣家的厨师做得好。
书亭,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行动?
逃出去后,要到哪里去?如何开展新生活?
爸妈呢?
与将呢?他会发狂,奋力追查;还是如当日,轻轻放手,让我逃开,然后随意一反手,再次把我压在五指山下。
一想到要离开,心里就乱。
纷乱无比。
也许黏在我身上的蛛丝太多,一旦离开,即使逃得了性命,也少不免扯下点皮肉来。
正想着,周恒拿了一叠文件,放在我面前。
黄氏的文件。
我这个傀儡董事长,不过随便签个名,让周恒盖上公司的大章。
其他事情,一应由其他人负责。
习惯地提笔,刷刷一份一份签名。
签了两三份,递给一旁的周恒,转过头来刚要继续,猛然停下。
手中的文件,赫然写着“人事调动”四字。
正是以工作不力原因,开除黄氏行政副总的命令。
我放下笔,看着周恒。
“这份文件,暂时不签。”
周恒皱眉,为难地看着我:“还是请黄先生签名,公司里面等着用。”
他的为难只是装个样子,我哪里会上当,冷笑着问:“如果周助理急,不妨冒名顶替我一次签下大名,荣与将必定不会怪罪。”
“黄先生,这份文件,经过黄氏董事会商议……”周恒步步进逼,字里行间都清楚告诉我,黄氏大权,并不在我手。“而且由荣先生认可。”话中大有我不签名,立即把与将请来对付我的意思。
不过面对一个小小助理,堂堂黄氏继承人,居然就被逼到这种程度!
不能说不悲愤。
不能说不痛心。
只要露出愤恨之态,又会是毫不犹豫的一针镇定剂下来,掩了我的声息。
心头火起。
我不做声,将红酒抓在手中,一饮而尽。
冷冷对上周恒看似谦逊实际嚣张的眼光,一咬下唇,手上猛然用力。
清脆一声。
薄薄的高脚杯立碎,玻璃片刺入掌中。
看着我鲜血直流,周恒也慌了神,脸色一变。
另一桌上的保镖如临大敌,紧张地掩了上来。
我摇头示意他不要过来,张大血淋淋的手掌,让周恒看个仔细。平静道:“手伤了,签不了字。”手上虽疼,心里却很高兴。他必定要烦恼如何对与将交代。
不由叹息,何时开始,学会自残而求一点畅快?
沦落到这等地步,怎能不叹?
被众人如随时会碎的玻璃人一样小心翼翼,团团簇拥回了荣家。
与将飞赶回来时,手已经包扎妥当。
“生生!”一进门,与将就扑了过来:“手如何了?”抓着我的手左看右看,恨不得把白纱扯下来看看到底割得有多深。
他生气地问:“为何伤害自己?为了一个员工,值得么?”眉毛已经竖起。
我说:“与将,他不仅仅是员工。他从小看我长大,我称呼他世伯。”
“老陈已经年老,他的思想不能适应现在的商场。我也是为黄氏好。”
“黄氏对他而言,是一生的梦想和奋斗。与将,你不能这样无情。”
与将望我半晌,妥协地举手投降:“好好,我给他双倍,不,三倍的高额退休金,行了吧?”
我站起来,悲痛地看着他:“与将,钱不等于一切,不能抚平所有的伤口!”
大叫出口,才发现我不是为陈世伯而喊。
是为我,为我自己。
受制于人的无奈,我比陈世伯更甚。不过同遇患难,伸手相护,图个安慰而已。
与将站起来,与我面对面。
“那要怎样?告诉我。”他问:“怎么才能抚平伤口,求你教我。生生,求你教我。”
脑里重现当日血肉横飞的场面,想到与将所作所为,心头还在淌血。
若能出了这片仇恨的苦海,又何必日夜受着煎熬?
与将,自救尚且不能,我如何能教你。
脸上湿润一片,知道自己又开始怯弱地落泪。
“好吧,把他留在黄氏。不过我有言在先,这决定会拖慢黄氏的发展。”与将伸手,把我搂在怀里,让我靠着他的右肩,轻轻啜泣。
末了,与将拍我的背,一下一下,象安抚我入睡般。
“生生,就算我想抚平伤口,也要受伤的人肯接受,对不对?”
此问内有玄机,我头疼越发严重,打断他道:“莫要多言。与将,让我静静在你怀里,睡个好觉。”
闭上眼睛,又有一滴泪水,被挤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