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聚会?楚伊人接到大妈的来电时,还有些讶异。
她和家人关系一向生疏,一年中难得会接到家人的来电,就算接到电话,内容也往往只是交代一些不得不联络的事。
可今天稀奇的是,她居然接到这样的电话。虽然有些疑惑,但她仍很准时的到达约会的饭店,一进了包厢,大妈和老爸竟已在里头了。“爸、大妈。”
“来,坐啊。”冯美芳难得展露笑容。“外头热吧?喝口柠檬水。”
面对一向对她不假辞色的大妈献殷勤,楚伊人有点受龙若惊,她愣愣的端起眼前的水杯就喝。“今天……怎么会想聚会?”
“妳爸说,最近家里的气氛有点乌烟瘴气,想说聚个餐,大家说说笑笑,看看心情会不会比较好。”
可能是因为大妈难得的和颜悦色和诚恳,让楚伊人虽觉得奇怪,但还是放下了戒心。她……还是渴望有家人的感觉吧?更何况只是吃顿饭,又是公共场合,真的不必想太多。
而且大妈那么骄傲的人都显意为了家中的和谐而放段,她实在不应该太多疑。她在心里忍不住想,如果妈咪还在,亲眼目睹这样的和乐融融,应该会很开心吧?
她端起水杯又喝一口,然后说:“是啊,有时候也可以找大姊回来,我想她一定很开心。至于二姊……她一向聪明过人,一些事想清楚了,相信她就会回来了。”
“可不是嘛,伊人果然贴心懂事。”
楚伊人又啜了口冰开水。有些奇怪老爸虽然也在笑着,可脸上为什么有一种……罪恶感?他的眼神甚至在回避她,他是怎么了?是她太敏感、想太多了吧?”爸为什么不说话?”
冯美芳看了丈夫一眼。“可能昨天没睡好吧,瞧他眼神呆滞的。”说着,在桌子下拧了丈夫一把。
“呃……是啊……昨天没怎么睡。”
三人热络的又聊了一会,可能因为过度开心,楚伊人一直觉得心脏好像越跳越快……
又过了一会儿,她发觉可能水喝太多了,想跑厕所。她站了起来,差一点又一坐回去,感觉上双腿好像有点无力。她是怎么了?
她勉强走出包厢,一步一步的迈在饭店通廊的地毯上,这才真的感觉到不太对劲。不只是腿,她好像全身都软绵绵的浑身无力,而且明明喝了那么多水,为什么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她是怎么了?怎么觉得全身都不对劲?
走到一半发觉没带皮包,楚伊人于是折回包厢,隔着虚掩的门扉,她听到老爸和大妈说话。
“……我说你啊,拜托你演戏演得像一点!瞧你那心虚的模样,要不是我,那丫头早起疑了!”
“我总觉得……即使她迟早要嫁入孙家,这法子还是有点不入流……伊人一向很乖巧──”
“你少啰唆!反正下点药,待生米煮成熟饭了,不怕那丫头不嫁。你以为自己有多少能耐能说服得了她?她如果真乖巧,我们这么安排,她也不会有意见!”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瞧药效也差不多要发作了,等会她回来你可机灵点,子清还在上头的房间等着呢。”
楚伊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被下药了!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大妈转了性……
她气到哭不出来,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她得快逃!可是她的脚越来越无力,像是每走一步都得费尽一切力气……
不、不行!她不能倒下,一倒下就完了。可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没力气了,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她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走,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长长的法遮覆住她的脸……
过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她身旁,楚伊人心中警龄大响!
是孙子清吗?
“妳还好吗?”这声音不是孙子清!楚伊人松了口气,只是这声音好熟……
是……赫遴臻?明明只是个见过一次面的陌生人,他的声音却令她心安。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现在连抬头看人都有困难。
见她没反应,男子蹲。“妳……”下一刻,女子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攀住他。“妳还好吗?”
“我被下了药,求你……求你救我!”
赫遴臻一怔。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他拂开覆在她脸上的髮丝。是她!那个花店的小姐?他搀起她,却发现她根本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遂抱起她。“要我打电话给妳的家人吗?”
楚伊人拚命的摇着头,全身开始发颤。“我、我跟着……跟着你。”一想起自家人对她做的事,她就怕得全身打颤。“求求你……不要……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个人是她目前唯一可以倚靠的对象!就算他送她去警局、去医院,最后还是会通知家人来,一旦又落入大妈他们手中,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不!她连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会怎样!
见赫遴臻有些犹豫,她说:“我的家人……很坏,不要联络……他们……”她努力的想保持清醒。
赫遴臻锁着眉。“我知道了。”
楚伊人像是怕他反悔,更加用力的抱紧他,像是在大海中攀住了浮木,一松手便会灭顶般的抱住他,怎么也不放手。即使上了车,他低声的安抚她,说她安全了,要她松手,可她还是没安全感的不愿松开手。
她的神智虽不是很清醒,却知道赫遴臻忙着打电话,联络秘书要他请人代替他赴约、打电话给家庭医生。她一张脸透着不正常的红潮,除了虚软无力外,也开始感觉到一把火在小月复窜烧,听着他低沉的语调,她口干舌燥的更厉害了……
赫遴臻看着脸色潮红的楚伊人。
方才医生来过,因为不确定她到底吃了哪种药,只能帮她输液,以加速排出药效。
“赫……赫遴臻!”点滴刚打,药效仍影响着楚伊人,她有些焦虑不安的低唤着,眼神迷蒙,像是对不了焦。
“我在。”虽然奇怪这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可赫遴臻仍响应着。
“你、你是赫……赫遴臻?”
“我是。”
楚伊人分辨不出他的声音,只能努力的在变得迟钝的脑袋瓜里寻找着如何证实他是赫遴臻的法子。“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花店。”赫遴臻回答,虽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么。
“你自己进……进花店买花?”
赫遴臻一怔,开始明白她的用意了。看来她现在感官迟钝,无法确认眼前人,所以才用这个方式确认。她年纪那么轻,哪来那么重的疑心病?
“我是叫秘书进去买,我留在车上。”
“你……你的礼物是……是礼卷一张?”
“事实上是一件……很豪华的!”他的耳根红了。
原以为是饼干或蛋糕什么的,幸好他没直接要秘书带回去。
楚伊人笑了出来。“那天……我拿错了。”果然是赫遴臻!为什么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反而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
因为从小生长的环境因素,她不信任人。事隔那么多年,她被一时和乐的家庭气氛迷昏了头,看看她得到了什么?相信家人的下场就是这样!可赫遴臻不一样,也不知道是时势所逼还是怎么地,她竟然无条件的愿意相信他。
她的手在空中挥了挥,似乎在找赫遴臻,他怕她动到针头,连忙将手伸了过来,楚伊人用力握着。“赫遴臻,不要离开我……”
“我知道。”他看着她,美丽的唇上红红肿肿的,有着明显的牙痕,有些地方甚至咬破了,见她咬着唇,藉由痛觉让自己保持清醒,赫遴臻冷眸中透出难得一见的怜惜。“别咬得那么用力,我不会离开妳身边,妳可以放松心情,好好的睡一觉。”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下药,她的家人为什么没法子提供她安全感?他突然对她的一切好奇了起来。
“赫遴臻……”
“嗯?”
“我觉得……我好像……好像开始产生幻觉了。”甩了甩头想保持清醒,可她发觉效果不彰。
“幻觉?”
“说实话……我对你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满糟的,可是好奇怪,对于初次印象只有二十分的男人,我居然觉得你越来越符合我心目中的潘安形象……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不断的在我脑海中重复──啊,原来潘安就是长成这样啊──更恐怖的是……这绝无仅有的高档货,我好想一口吃下!”
此时此刻的她正天人交战着,脑袋很清晰的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可身体却躁热难当,一把莫名的火苗在小月复盘旋不去。
她微微的喘了起来,身体的反应越强烈,理智就越薄弱,握着还能思考之际,她说:“赫遴臻,你……你要不要考虑把我绑……绑起来?”
“为什么?”
“我很怕自己会把你扑倒……”
“别想这么多,闭上眼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她的话让他想笑。他一个大男人被女人扑倒?那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我也很想睡,可我睡不着!点滴可不可以再调快一些?”
“不可以。”点滴调太快会加速她血液循环,但对她心脏负荷也会更大,她现在还很虚弱,不适合这么做。
楚伊人快哭了,她一直在忍,忍着身上莫名的躁热和骚动,“可是我现在很难受,我觉得全身都像着了火一样!”她只希望赶快找到一桶水灭火!
“多喝点水,然后别想那么多,放心的闭上眼,就算妳有什么举动也无所谓,我答应妳,不会让妳占到我便宜。”
这是什么话?!如果是平时,她可能会笑出来,可现在他的话居然让她很放心。“赫遴臻……你真是个好人!”
喂她喝了一大杯水,赫遴臻轻声道:“闭上眼,睡吧!”
楚伊人看着他依然称不上有温度的眼,眼眶莫名泛红,心里凝聚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是感激、佩服,也有感动,或许……她真是对他另眼相看了。
就她所知,男人对这种机会十之八九不会放过,更何况是自己送上门的,可赫遴臻居然愿意照顾她!相较于他的正直,她家人的所作所为真是令人不齿。
在赫遴臻身边,她可以暂且安心吧?她拉起他的手搁放在自己脸颊旁,如珍珠般的泪滑落,落在他的掌心中……此时此刻,她把信任交到了他手上。
楚伊人一夜反反复复的不得好眠,那药效持久而有周期,在以为药效过去之际又卷土重来……最可怕的是,她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行为,就像有些喝得微醺的人,明明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偏偏无法阻止自己的大嘴巴一样。
赫遴臻一直耐心的安抚她,喂她喝水,但她还是扑上了在一旁打地铺的他!
妈呀,她还真的兽性大发,对人家又亲又吻,而且还主动的伸手去月兑他的睡衣……
当然,最终她还是没得逞,男人的力道和女人是不一样的,难怪他这么有把握她占不到他便宜。
她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真的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过了的关系,还是真的太累了,她这一睡居然就睡到傍晚六点多。
楚伊人一睁开眼,发觉外头的天色暗暗的,睡昏头的她一度以为是天还没亮。
起床后全身黏答答的,她很想进浴室洗个澡,可她什么衣服也没有。才这么想,她便眼尖的发觉地毯上放了一个纸袋,里头有换洗的衣物,由里到外都有,甚至连贴身衣服也有。
这些是给她的吧?
走进了浴室,花了近一个小时才踏出来,她擦着半湿的髮,一推开门,讶异的看见赫遴臻就坐在小几旁的沙发上。
楚伊人怔了怔,有点尴尬在未有心理准备,且此时称不上衣着整齐的时候见他。可转念一想,昨天她那么狼狈的模样他都看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你……你下班了?”
“刚睡醒?”
“嗯。”她补充,“没想到我睡了这么久,昨天麻烦你了。”她走到镜子前坐了下来。“请问有吹风机吗?”
赫遴臻由抽屉拿出吹风机,插了电后,走到她身后。“原来妳是楚明正的女儿。”
楚伊人原来要伸出去拿吹风机的手顿时停住,她压低眼睑。“你怎么知道的?”
“妳的家人今天到我公司找我要人。”可能是调阅饭店监视器发现是他把人带走的。他按下了吹风机开关,在楚伊人讶异的目光下替她吹起头髮。
透过镜子,她看着赫遴臻脸上的表情,还是这样冷淡无情,好像他在讲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也对,这件事他本来就是被迫插手,本来就与他无关,只是他的反应还是有点伤到她。
静静的任由赫遴臻拨弄着她的髮,她陷入沉思,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昨天大妈的诡计失败,她并不认为事情会到此为止,相反的,暗的不成,那就明着来。也许她今天一回家,大妈就会告知她两家已谈好联姻的事。
她要嫁给孙子清吗?当然不!那么就逃家吧!可是这么一来,她就无法完成学业了,而且有了二姊逃家的先例,又加上昨天的事情,她想逃谈何容易!
楚伊人想事情想得出神,没发现赫遴臻透过镜子端详着她的神情,直到头髮差不多干了,吹风机的声音蓦然停下。“他们说妳和孙子清订婚了,要我把妳交出来。”
她语气激动,“胡说八道!谁跟他订婚了?!”
赫遴臻冷淡的说:“我不喜欢惹麻烦,如果妳真的是别人的未婚妻……不,只要是女友,对我而言就是麻烦。”
楚伊人的心又是一阵抽痛。她不是谁的女友,当然更不可能是谁的未婚妻,可是赫遴臻此时的语气,摆明了她是个麻烦。那种“因为……不得已,所以……”的感觉从小就一直跟着她,此时的赫遴臻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她忽然对于自己一直以来为了生存所扮演的角色生气了起来。她都已经努力成为一只有得吃就吃、有得住就没有声音、不受注目的米虫了,还要她怎样?忍不住的一阵难过,她的眼眶竟红了。
“昨天很谢谢你!”她起身,不打算多待。但才往前走了两步,手臂就被拽住。“干什么,放手!”
“为什么哭?”
楚伊人一抹脸,神色倔强。“谁哭了?!”
“我没有不相信妳。”若真订了婚,两情相悦,楚伊人不会被下药。
“你真的相信不会这样说。”她恨恨的瞪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她气他的冷淡、气他的不信任,甚至连他说“如果她是别人的未婚妻”时那面无表情的冷漠也令她生气!他对她就这么无所谓吗?
不知道打哪来的勇气和怒气,她顺着被按住的手半转,双臂就这么圈上赫遴臻的颈项,她踮高脚尖,想吻上他的唇。
赫遴臻没推开她,只是别开脸。“药效还没退?”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而且是身心联机!”她想赌,赌……一个可能。如果她不想嫁给孙子清,如果她不想错过眼前这个她很有好感而且信任的男人,她就得赌。
赫遴臻看着她,像是想透过她的眸直达她的心,想知道她说的话有己分真心。
楚伊人红着脸硬是把眼对上他的,他的眼神不若平日的冷静,似乎多了些什么……那是她无法形容的透彻,也是她未曾明白的深沉,她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感觉脸上红晕更深……
她再度献上吻,这一回赫遴臻配合的微倾,在吻上他前,楚伊人轻轻的说:“我……不想回家……你怕不怕麻烦?”她想赫遴臻明白她的意思。
“想清楚了?”
楚伊人红着脸点头。
赫遴臻抱起她走向那张大床。
这一夜,屋外覆雨不断,屋内满室云雨气息,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