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渐层 第五章

作者 : 有容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仿佛还没有过完大四下学期的感觉,没想到毕业考已结束了。转眼间,毕业典礼已来到眼前。

现在正是个数日子过生活的悠闲阶段——等毕业、等研究所放榜。

孙玉薇趁著这段空档和刘清华订婚了。

看著好友即将定下来,孟颖容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百味杂陈。

“玉薇都订婚了,那我呢?”她不禁自问,她和滕真是否也有那么一天?

她和滕真都是属于内敛型的人,对于感情这码子事都采心照不宣的态度。

这样的方式虽含蓄而温和,有时却令人著急——靠默契维持的感情很难掌握得住。她很担心骇怕,却也无奈。她曾经想学玉薇那种有话直说,喜欢就说出口的直率,怎奈她怎么也学不会那种坦率!

和滕真“拍拖”已经年余,这其间滕真已拜见过她的父母,而她却连他的父母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她曾经以开玩笑的方式暗示过他——她是否该在胜家亮亮相了呢?可是他却技巧的拒绝了。

一次拒绝已经令她够难堪的了,她哪还有勇气再“丢脸”一次?

滕真心里在想什么她真的猜不透。

也许是感情路上走得太过平淡、太过无味了,她开始怀疑自己和滕真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感。

纵使不见得每个人都会爱得轰轰烈烈;但是——爱情是“有感的”!

孟颖容和滕真之间的爱情,初期是因为孟颖容从未尝过爱情的滋味,因此对于滕真那“清淡如水”的追求方式也就视为理所当然;然而,在他首次吻了她之后,她才知道爱情应该是也要有激情的。

对于爱情,她总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但是,起码她知道她和滕真之间有著很大的问题。

意识到这个问题是最近的事。从前她和滕真约会时固然仅仅只是吃顿饭、聊聊天,然后他例行公式的把她平安送回孟家。但是,起码在约会时他们聊得很愉快、尽兴。

但最近的约会就不同了;滕真总是沉着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偶尔还会天外来一笔,问一些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题;例如什么:万一她是滕家仇人的女儿……诸如此类的怪问题。

她会是滕家仇人的女儿?!

天!真亏他那个天才想得出来!

她自认身家清白、父母绝对廉洁公正。她的父母向来都很受学生的爱戴;不像学校里某个教授被学生在毕业典礼时联合送了他一面“毁”人不倦的匾额。

她的父亲是个温文儒雅的学者,母亲更是颇具大家闺秀风范的教授,他们俩哪有可能成他胜家的仇人?

莫非是她父母哪天路过胜家时,不小心压死了正从胜家跑出来嬉戏的蟑螂,因而从此结了怨?

见鬼!

看来她是愈来愈不了解滕真了。

最近和他约会的次数也有愈来愈少的倾向。有人说,约会次数减少代表着爱情热度正在降温;如果真是如此,那她也无可奈何。

毕竟,那不是她所愿意的,也不是她有能力挽回的。

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发著呆,双手托著下巴,眼睛呆滞的望著窗外,一大堆问题在她脑海中转个不停:她关在冷气房里还会冒汗,可见这些事有多么令她百思不解了。

忽然,她听到门上有叩门声:这时候除了母亲,是不会有人来叩门的。

她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门没锁。”然后她听到对方打开门走进来,并轻轻将门掩上。

“妈,找我有事吗?”她满怀心事,连头也懒得回。

“当你妈?下辈子吧!我可不想为了当你妈而学东方不败挥刀自宫!”对方幽默的说。

“你——”她急急的回过头。“你今天怎么没上班?”她站了起来。

他终究是想到她了。

滕真微笑地挑了挑眉毛。“有啊!我跑到这里来加班了——当司机带你出去走走!”他在她房间小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今天是星期日,想到哪儿去玩?”

“星期日?”真快!一个星期又过去了。

看到他出现,她心中的确很愉快;可是说到出去玩……她就觉得意愿不是很高。

可能是前几次的约会都不甚愉快吧,因此她也无法对这次的出游抱持著乐观的想法;她可不想又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出游的乐趣没了,还憋了一肚子气回来。

不过,瞧他眉开眼笑的,仿佛心情还不错,这倒是近日来很少见的。

“你今天心情很好?”她不禁问道。

“是啊。”他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前些日子我对你太疏忽了,你能原谅我吗?我是有苦衷的,将来你就会明白了。”

“苦衷?非得要等将来才能知道吗?”她疑惑的注视了他好一会儿,之后又兀自摇头苦笑。“你再不说清楚,也许等不到将来,我们恐怕……就已经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了。”

“你信不过我?”他一脸无奈。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口。对他而言,能让孟颖容在最快乐、最无忧无虑的情况下过日子是他的期望。

有什么事让他一个人扛就行了,何须再议她也跟著忧心呢?

只是他忘了自己在承受压力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也会影响到她,这样同样会令她不快乐。

不安的情绪近日来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今天再不把话摊开来讲清楚的话,她真的会疯掉!

近日来所压抑的不安情绪使她近乎崩溃,她再也受不了了!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冷淡的疏远我?你扪心自问,最近我们的约会有哪一次不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她的反应相当激烈。

这倒令滕真有些失措。

他知道孟颖容对他近日来的表现并不十分满意,这可以从她见到他时的欣喜程度得到应证:只是,他却从来也不知道她会对他失望到这种程度。

“颖容……”他温柔的唤著她,走到她面前用手撑著桌子俯视她。那双温柔的眼睛令孟颖容心跳不已,一股柔情荡漾在她的胸怀。“我承认我近日来对你的确有所疏忽,可是那并不表示我不在乎你。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真要追究孰是孰非的话,我承认错在我。”

她的心顿时软化了下来。“我不想追究谁对谁错,只想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你连日来的反常?”她低下头,有些幽怨地说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是女朋友吗?假使是的话,你就该把问题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承担,是不是?”

“颖容——”他仍是不想告诉她。

她要怎么接受他母亲的看法呢?

孟颖容倔强的别开脸。“算了!你不说,我也不想勉强你。”

滕真感到一阵无力感;看来不告诉她实话,只会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日益恶化,最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深叹了口气。“好吧!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如果告诉你之后我们的关系能再恢复到从前的话。”

孟颖容凝视著他,欣慰的想著他的最后那句话。

“还记不记得我死去的姊姊胜翾?”

孟颖容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心想,如此惹人怜惜的女孩要叫她忘记还真是有些困难。

“我姊姊是你父亲的学生——”

滕真走后,孟颖容仍未自震惊中恢复。

原来滕、孟两家的梁子早在多年前就结下了。

滕翾的死固然是场意外,但是胜家二老却认定女儿是情场失意才蓄意自杀的。

美丽的校花恋上年轻儒雅的教授,这本该传为美谈的,怎奈那年轻教授却是有妇之夫——滕翾怎会如此傻?

孟颖容佩服父亲对母亲的忠贞不二,却也同情滕翾的际遇。

这个女孩何其不幸?第一个看上眼的男人就是个有妇之夫!一个来不及去追求的美梦就此碎了——这怎不叫人痛心惋惜?

也难怪事隔多年之后,胜家二老每每忆及女儿时,对自己父亲的那般怨恨仍是无法平息。

前代的恩怨情仇,眼看就要无可避免的波及到他们身上了,这也难怪滕真会心烦,而刻意隐瞒著不让她知道。

因为滕真了解,她就算知道了,顶多也能陪著他焦虑不安罢了。

望著窗外烈阳当空……这个夏天怎这么多事?

这是个好天气。

清晨的阳光温和而不酷热,柔和的金黄色稀疏的洒落在街道角落。

下了公车后,孟颖容拾起背包一步步的往山上走去。

首先经过的是滕真家的别墅,那里仍是高墙矗立,一副不可高攀的模样。

在这高墙环合的别墅里,此刻滕真的父母该是正在优闲的享受早餐吧?记得有次约会时滕真会告诉她,他父亲因为身体不适而选择在这里休养。

他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听说只要有滕真母亲在的地方他就特别爱耍宝。

她在紧开门靡的别墅前呆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移动脚步离开。

沿路上,她不断想著自己与滕真之间这段因著前代恩怨而变得更加复杂的感情;这段恩怨对他们而言无疑的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想著想著……孙玉薇的家已在眼前了。

她伸出食指接了电铃;这么早来找她,希望她不会臭著一张脸来迎接她这位不速之客。

没办法!谁叫她不把电话挂好,害她连打了数通电话仍无法打通。

过了一会儿,对讲机出现了孙妈妈的声音:“哪位?”

“伯母,我是颖容;小薇在吗?”

“在,她还在睡觉!上来坐坐吧。”

“不了!她若醒了的话,麻烦您告诉她,我在阳明山公园的‘老地方’等地。”对于孙玉薇她可清楚了。如果她到她家等地的话,她便会有恃无恐的慢慢打理自己。通常等地弄好之后其他的事也甭做了。

学乖了之后,她再也不到她家去浪费时间,干脆直接去约定地点等地,如此一来她就不会拖个没完了。

交代清楚后。她又往上走去。

今天来阳明山爬山的人不多;也许是大清晨;也许是因为非假日……反正爬山的人不多,而且以上了年纪的老人居多。

费了九年二虎之力,她终于来到约定的地点。原本想趁著孙玉薇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再无一段青春岭的,可是又担心她会找不到自己,因而打消了念头。

她到山涧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此刻的阳光渐渐转烈,层层叠叠的树叶将阳光筛成一个个的小圆点洒在地上。那小光点随著树叶因风摆动而移动著位置、变化出各种的图案;那每分每秒都变化无穷的图案煞是好看。

看了好一会儿,孙玉薇仍是没有出现,她决定到附近走走;反正她把东西放在这里,孙玉薇就知道她只是在这附近蹓跶,并不会走远,届时她也不必去满山找她。

打定主意后,她立即卸下东西往上走去。

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不好受。因此她选择有树荫的地方走。

沿途鸟语花香、景致优美;美景虽然当前,但烦杂的心事并没有因此而消除,烦闷的感觉依然使她眉头深锁。

她走到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试著放松心情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阵拂在脸上的微风直教她舒服得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走近。那人还一面走一面叫:“滕先生!该回家啦!您的吃药时间到了。”

“滕先生?”一听到姓“滕”的,孟颖容立即坐了起来。

自从认识滕真以后,她对这个“滕”字特别的敏感。只要有人说出这个字,她就会不自觉的竖起耳朵。

随著声音之后出现的是一个护士。她一身洁白的护士装,脸上呈现著焦虑的神情,一双白色皮鞋也沾著泥泞;想必她找那位该吃药的“滕先生”已找了好些时候了。

看她一副因为找不到人而十分焦急的模样,一股同情心油然而生。孟颖容站了起来,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那位护士小姐脸上顿现感激之情。“谢谢你!不过……”她姣好的面容浮上一抹阴霾。“他很难找的!我上一回带他到这里来散心,却花了将近三个钟头才把他带回家。因为他只要一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就会躲起来。”

“为什么?怕吃药?”地想起护士之前提过他该吃筑了。

“这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他喜欢跟我玩捉迷藏。他说,一小时内找到他的是天才;两小时内找到他的是凡夫俗子;三小时内找到他的是白厢兼智障。”她叹了口气,既无奈又没辙。“我每一次都是白痴兼智障。”

这真是天下奇闻!

护士这样一说,孟颖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什么人都看过,就是没见过这种人:“他年纪多大了?”

“七十;虚岁七十一。”

“天!”她低呼。

年纪如此大的人还喜欢玩这种游戏!他莫非是老莱子转世?但老莱子是为了娱亲,而他呢?

她傻眼了!

“他已经这么大的年纪了,双脚又不方便,可是他就是有本事让你把整个阳明山翻过来也找不著他。”

“他——他残——”孟颖容还是把下面那个“废”字给吞下去;这两个字实在太刺耳了。“他双脚不方便?”她换了个比较不具杀伤力的字眼。

“他是车祸导致双脚行动不便的。”

“唔……”

“我得去找他了。”

“我帮你——”

于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开始遍山寻人。

夏天的阳光仿佛真的会咬人一般,才一会儿功夫,孟颖容白哲的皮肤已略呈粉红色,显然是晒伤了。

她挥汗如雨,又累又喘;这种寻人游戏她才是第一次玩就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是常玩?

现在,她可真有些同情那位护士小姐了!好好的医院不待,偏偏得来照顾这种爱玩“躲猫猫”游戏的病人。

她生了一会儿,正打算起身找人时,树丛的另一端传来老人的低语声。

她轻手轻脚的寻著声音来源走去,并且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拨开层层树叶,然后——她看到一个老人正坐在电动轮椅上。

此刻的他正聚精会神的注视著前方,双手轻轻的打著拍子,口中念含有词:“白痴兼智障、智障兼白痴!你找不到!你找不到……”

孟颖容顺著他的眼光望丢,看到刚才那位护士小姐正挥汗四处张望著。张望了一会儿,她又往前走去。

瞧那个老人玩这种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地,她忽然也童心大起,大方的走了出来。

老人回过头来看著她。有些讶异,有些好奇,那因捉弄人而得到约满足神情还未从他脸上褪去。他打量著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他肯定自己并不认识她,可是她看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初次见面。

“小朋友,我们认识?”他顽皮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慑人的威严。

孟颖容看著他,多少知道这老人大有来头。她心中的顽性消失无踪,但仍试著保持著镇定,随机应变;毕竟,她这样冒冒失失的从树丛中镇出来是非常唐突的举动。

“我们不认识。”她笑著。“可是,我们现在认识了,不是吗?”

老人脸上浮上一抹赞许的笑意,心想:这女孩倒很特别!头一次见面就能表现得如此大方。

“你躲在那儿做什么?”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她顽皮的回答。她发现这位老人很有趣,于是她表现出空前的大方和顽皮;这种情形要是让孙玉薇看见了,她肯定会以为她转了性了!

老人有趣的看著她。“我和那位护士小姐在玩躲猫猫,难不成你也在跟我玩游戏?”他笑了笑。“就算是,你自投罗网的跑出来干啥?”

“因为你在明,我在暗,赢了你也没啥光彩!”她在影射著他和护士之间这场游戏的不公平。

“你很狡绘!”他大笑,有些儿明白了。

“彼此、彼此!”她满喜欢眼前这个老人的。虽然他们仅仅相处几分钟,她却深深觉得它是个老好人;一个保有赤子之心的老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看著孟颖容,想起去世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眼前这女孩跟他的女儿有些相像。“几岁啦?”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我今年二十二岁——”

“二十二?大四了吧?”他嘴角微微一扬。“我有个女儿,长得跟你很像……可惜,她早死了。”

忽然一个想法闪过孟颖容脑海,她急急的问:“令媛怎么去世的?”

“车祸。”

虽已事隔多年,然而每当滕震寰想起女儿的死时,仍会对孟浩儒存著怨恨。

同样是男人,他知道孟浩儒在有妻女的情况下做此选择是正确无误的,但是滕翾是它的独生女,他没有办法站在公正的立场来评断是非。

他只是一个凡人——只要是凡人就有私心。

孟颖容百味杂陈的看著眼前的这位老人。

原来他就是滕真的父亲!

她想进一步的确认。“老伯,请问该怎么称呼您呢?因为——”为了避免他怀疑,她又补充一句:“我觉得跟您挺投缘的,我们可以做个忘年之交,对不对?”

老人哈哈一笑;他就喜欢她这种天性豪爽的女孩子,原以为这种女孩子只有在武侠小说中才看得到哩!

“我姓滕,叫滕震寰;你呢?”他决定交这个忘年之交了。

“我姓孟,叫孟颖容。”她大方的伸出手与他握手示好。

谈了一会儿话,她发现滕震寰喜欢活泼大方的女孩,因此在他面前她都尽可能的表现得大方而不扭捏。

哎!如此实在有违本性,可是为了她和滕真之间的感情,她不得不如此做。

只希望他将来若发现她就是孟浩儒之女时不会表现得太排斥才好。

唉!她和滕真之间怎么如此多波折——

滕真微笑的挂了电话。

晚上和孟颖容约好一块儿到外面丢吃顿饭。

这小妮子居然会和父亲成为忘年之交!他摇头苦笑;真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此举她可是“押对宝”了!先和父亲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就算将来他知道她就是孟浩儒的女儿,也不致于对她投否决票。

只要父母之中的任何一个对他们的交往投以赞成票,那么他们之间便大有转机。

一想到此,他使觉宽心了不少。

正当他要拿起桌上的文件重新看一遍时,秘书的声音由对讲机传来:“总经理,毅华实业老板的电话。”

滕真一听到这家公司,不由得浓眉紧蹙。“接进来——”

不久,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不甚悦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滕总经理?昨天和您商量的事,您觉得怎么样?”

滕真冷哼了一声。“刘董,您昨天是在威胁我吧?那好像不叫‘商量’;和人商量时有必要提到您在黑社会上的势力吗?”

对方传来一阵虚伪的干笑。“客气、客气!就凭著您滕真两个字,到哪儿吃不开?我哪敢威胁您!只不过……嘿嘿嘿!商场上嘛!有钱大家捞,您也犯不著一定得坚持自己的‘理想’。何况,我也只是租用您工厂的地下室做为小型的兵工厂而己,一个月的租金是一百万。这可是无本生意哪!这价钱如果恕不满意的话,可以再谈。”

“不必再谈了!我只是个守法的生意人,不想嫌这种钱,您再另谋‘洞天福地’吧!”

这家伙看准了CBN一向形象良好,政府不太容易查到他们身上,因此他才肯把租金拾得如此高。

平白月入百万!这的确很诱人;只是,CBN是跨国大企业,哪看得上那区区一百万?更何况如果为了那一百万而把原本清白的名声给搞砸了……真的没有必要做这种蠢事。

对方显然相当不快。“姓滕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最后问你一次——一百万赚不赚?”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哼!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老子就让你明白黄泉路怎么走!替自己准备好一口上等的棺材吧!”说著便愤然的将电话挂上。

滕真挂上了电话后,秘书拿了卷录音带走进来。“总经理,您要我录的带子在这里。”

滕真将带子重复听了一次“行了!若他真有什么举动,就把带子送到戚警官那里。”

“听经理,您——您不担心吗?他的口气很凶,这几天您可要小心些;那种道上人物眼中是没有个‘法’字。”

“我知道了。”

滕真一面开著车子,一面注意著后照镜;后面有一部黑色喜美轿车一直紧跟著他。

刘俊龙这该死的家伙!没想到他动作竟如此之快;早上才下了通牒,晚上就动手。

算他狠!

早知他动作如此快,今晚就不约孟颖容了。如今她就在他车上,万一……他真不敢往下想:“颖容,你会开车吧?”他心中做了个决定。

“会啊。”她注意到他神情不对。

“待会儿我先下车,你将车子开回去。”他严肃的看著她。“一直开到家,一刻也不准停,听到没有?”

“我不懂——”

他温柔的看著她。“不要问,就照我的话去做!嗯?”他真的不希望她担心,更不要她受到一丝伤害。

等他下了车之后,孟颖容就比较有逃走的机会。

孟颖容与刘俊龙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应该不至于对她怎么样才是。

孟颖容生气的看著他。“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让我知道?到底怎么了?假使你不告诉我原因,待会儿你下车,我就跟著你下车。”

“颖容,别任性了!你这么做会要了你的命的。”他语气焦急又不安。“算我求你!这次就听我的好吗?”

孟颖容的心思一时百转千回,既担心又害怕。最后,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与滕真同进退;哪怕是在黄泉路上,她也要和他揩手同行。

滕真见她沉默了下来,以为她答应独自将车开走,心下倒安了不少。

按著,他在心中评估著对方会用什么武器对付他?刘俊龙手上一定会有枪械,所以他大概会用枪来对付他。一想到此。他便将车开到人潮较少的地方,避免殃及无辜。

他找到了适当的地点——露天停车场。

“颖容——”他眼神中闪著奇异的光彩,仿佛即将做一件很重大的决定似的。

“记车!我一下车,你就立即把车开走,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把车停下来。知道吗?”

孟颖容虚应的点点头。

从滕真眼中,她看到了无限的依恋。那模样就好像是他此后再也见不到她了一般。

他将车子停下来,从后照镜中他看到刚才的那部车也停了下来。他一把搂过孟颖容,在她唇上重重的一吻——他在下车前又重复了一次:“把车开走!一刻也不要迟疑。”

滕真走下车后,用背把车门一顶,屈起食指在车窗上一敲,示意孟颖容将车开走。

孟颖容将军开往十步来外停了下来,并不离开。

黑色轿车中走下来两个体格健硕的男子,其中一个将手上的香烟捻熄,在黑暗中吐了一口浓痰。“滕总经理,我们老大要我告诉你,此刻反悔还来得及,租金也一毛不少,请你再考虑一下——”他一面说话,一面亮家伙。

是武士刀!

滕真一看到对方带的家伙是刀而不是枪时,心中顿感放心不少。

刘俊龙大概没打听过他的来头吧!他可是蝉联了三年的跆拳道冠军呢!在升高中时就已是黑带高手,同时他还会剑道。

如果这两个男人身上没有带枪的话,他们今天裁定了!

滕真的目光往黑色轿车内迅速一扫——车上没有人!这下他可以全心对付这两个人。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滕真说出来的话从来没有收回过;当然!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他一面说。一面从容的将西装外套月兑了下来。

“那我恨抱歉了!”刚才那个男子一把将刀砍了过来。

滕真侧身一闪,躲过了这一刀。他将西装卷向刀锋,长腿一踢,将那男子手上的武士刀踢离了手。又一个回旋踢,踢掉了另一个歹徒手上的刀。

这些动作俐落而漂亮,显然是下过一番功夫练来的,顿时让两名歹徒傻了眼。

从没想过这个看来十分斯文的人也会有此身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两名歹徒交换了个眼色从地上爬起来,匆匆地往车子里镇。

孟颖容仿佛虚月兑了般的将身子往椅背上靠去;忆起刚才的刀光剑影,她仍是心有余悸。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下车。面对著滕真,她又生气又担心,心中真是百味杂陈,乱得她也理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走向他,紧紧的拥著他。“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好担心!”她心跳得很厉害,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著。

“为什么不把车开走?”他捧起她的脸。“你知不知道刚才假使他们带的是枪而不是刀,你有多危险吗?”

“我管不了——”它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滕真身后一把高举的武士刀给吓住了。“小心!”她惊呼一声,用力推了滕真一把,以身子替滕真挡下这一刀。

刀光一闪,孟颖容只觉得背部一阵刺痛,雪白的衬衫立即被鲜血染红了——滕真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他的眼神中燃著熊熊怒火,面若寒霜的站了起来。

滕真将脸埋在双掌间,混乱的思绪逼得他几乎快发狂了!

他怎会如此粗心大意?!他不断自责著。

他早该想到那两个亡命之徒不会如此轻易的善罢甘休的!他该亲眼看著他们把车子开离停车场的……正当他深陷于自责的情绪中时,陈妙芬和孟浩儒夫妇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他们一看到滕真,劈头就问:“颖容怎样了?”

滕真痛苦的摇著头。“她还在手术室中。”他试著冷静的控制住情绪。“颖容……她不会有事的。”

此刻他心里虽然紊乱至极,但他还是得尽量把情绪抚平下来。

陈妙芬从进来到现在只是一味的哭,孟浩儒拉著她在身边生了下来。“事情怎么发生的?”

滕真将事情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

孟浩儒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这些歹徒还真是无法无天!呃……你刚说那个指使者叫什么?”

“刘俊龙。”

“刘俊龙?他是不是一家什么……什么公司的负责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晚上的新闻报导说他已因走私海洛因、私设兵工厂……多项罪名遭收押,连公司也查封了!”

“真是报应!”滕真正想找他算帐,没想到他倒因多行不义而自食恶果了。

不久,手术室的门打开来,由里面推出了脸色苍白的孟颖容。

他们三人立即上前。“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拿下口罩,面露微笑。“手术很顺利,病人目前已无大碍,不需要送到加护病房。还真多亏她腰上的那倏宽厚的腰带阻隔了刀锋继续往下,若再往下去,可能就会伤了尾椎,到时就很可能会下半身瘫痪了!”医生又补充说道:“不过,她背上的那道伤口又长又深,痊愈后可能会留下疤痕。”

“那倒无妨,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好了。”孟浩儒听到独生女并无生命之忧后,心中顿时放下一块大石。

目送医生离丢后,陈妙芬转向滕真。“你也累了一个晚上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没关系!今晚我陪她。今天发生这种事,我很过意不去。”

“哪儿的话!”陈妙芬喟然一叹。“这是孟家欠滕家的。”她寓意深远的看著滕真。

“啊……”

“喂!病美人,好些了没?”

孙玉薇捧了束花和刘清华到医院来看孟颖容。

“又送花?人来就行了,何必这么客气?”孟颖容收下了孙玉薇递过来的花,并且凑近鼻子轻轻一嗅。

“再不到两个星期就要毕业了,你还有心情躺在这里享福啊?”她笑著调侃她。

“这也叫享福?”她无奈一笑“等你也在背后破人砍一刀时,看你还有没有这种幽默?两个星期后,我想伤口也该愈合得差不多了,届时我应该可以去参加毕业典礼。”

“喂!你知不知道,研究所录取的名单放榜了!”她先开个头,让孟颖容紧张一下。

她急欲想知道结果的表情早已在孙玉薇的意料之中。

“我考上了吗?”

孙玉薇摇了摇头;那摇头的动作直把孟颖容的情绪推向绝望约谷底。她泄气的将睫毛一垂。“怎么会?”

“怎么不会?”孙玉薇狡滑一笑。“我摇头的意思是——你‘不’只是考上而已,而且还是榜首!”

孟颖容将头一抬。“你——你是说真的?”

“骗你有啥好处?只是,你申请到国外念书的批准函也来了。看来,你得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教授让你在这儿念研究所了!”

“我考上榜首的事,我爸爸知道吗?”

“那还用说:我这个资料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手了。”

“唔……”她沉默了下来。

明知道只要她力争,父母一定会答应让他留下来念研究所;但是,培植她到美国耶鲁念书一直都是他们二老的最大心愿。

一想到此,她不禁又闷闷不乐起来。

“伯父和伯母知道你不想出国念书的事吗?”

孟颖容摇了摇头。“我没有告诉他们,我本想等考上了研究所再说;可是现在我又说不出口。”

站在一旁始终保持缄默的刘清华这才说话:“滕真知道这件事吗?”

孟颖容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真的很难处理:此刻孟颖容我恨不得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到美国念书;一个留在台湾陪滕真。

刘清华看出了她的困扰。“要是让你自己做抉择,我想你会选择留在这儿,对不对?”

孟颖容沉默了一下,按著叹口气。“如一此来,我爸妈一定会恨失望。”

“但是,你若到国外去念书的话,一念就是那么多年。那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也——”他慎重的说:“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变化。我们暂且不问你和滕真的感情有多深,但是在如此长时间的分离下,相信彼此的感情都是寂寞的,而寂寞又是情变的催化剂啊。”

孟颖容将长长的睫毛一垂。“我该怎么办?”

她也考虑过这些问题,只是她自己一直不想去面对;一直假设著她和滕真之间永远没有情爱的可能。

如今经刘清华这么一提醒,她心中真的有说不出的恐惧。

她心中不断的自问著: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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