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宋尔雅收到两件由台湾寄来的毛衣,以及围巾。
纸盒下,压着两封信。
一封是女儿给他的。上了小学后,她认识的字更多了,夏以愿相当严格地在督促她的学业——由每次寄来都一大叠、努力填满每一个格子的家书中可以看出来。
生女敕可爱的字迹每回都有一点点改变,愈来愈端正好看,努力和他分享生活中发生的大小事件,他每每看着,多么渴望加入她们。
这一次她说,她们一起去逛百货公司,这些衣服是妈妈亲自替他挑的。
他目光稍稍由信件中移开,轻抚柔软的毛衣。
信末,还偷偷告了母亲一状——妈妈最近很不乖,都忙得没时间睡觉,讲也讲不听,你找时间骂骂她啦!
他失笑。
这个小眼线,是他布在她身边的一步暗棋,台湾那边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小冬瓜就会立刻告诉他,否则他哪能安安稳稳在这里一待就是一年,完全对她不闻不问?
夏以愿大概不知道,自己被女儿出卖得很彻底吧?
离开台湾前,他曾经问过女儿,走或留由她自己决定。
他是比较希望她留在这里接受台湾的教育,并且代替他留在以愿身边,正巧,女儿的想法也与他不谋而合,说妈妈没人陪,很孤单,她要留下来陪妈妈。
“臭小鬼,你就不怕你老子孤单,白养你了!”十指齐出攻击她,父女俩玩闹了一阵,她顺了顺气,才正色说:“我也是为了你啊,不帮你顾好妈妈,万一她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哼,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孝顺女儿,才不像他咧,为了戏弄妈妈,连她都欺负下去,每次翻开小时候的照片就很想哭,他到底是去哪里找来这种怪衣服啊?
然后他忍着笑说:“其实是自己设计订做的,此衣只应天上有,人间只有这一件。”
听听看!有没有很过分?!
不过因为这样,妈妈就会放不下心,注意力一直一直地放在他们父女身上,不会淡掉。反正最后妈妈都会自己买衣服给她穿,爸爸敢叫她穿那些恐怖的衣服,妈妈会先跟他拚命。
所以当爸爸问她,会不会怪妈妈时,她真的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怪?从小到大妈妈给她的关爱都没有少过啊,差别只是嘴上叫姑姑而己,其他跟妈妈没有不一样啊。
她在幼稚园受伤跌断腿那一次,妈妈哭得多惨哪,急急忙忙就的来医院,晚上抱着她,都不敢睡,一直照顾到天亮,这些都是当妈妈的在做的。
大人都把她当笨蛋,以为小孩子不懂就不会太防备,其实她很早很早就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只是他们不讲,她也假装不知道而己。
将飘离的思绪拉回,没漏掉女儿信末的最后一个P.S.——
你的鱼钓到了没?什么时候要回来啦!
一年前,女儿曾经问过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他当时回答她:“钓鱼。”
“在台湾不能钓吗?”
“可以,但是我想试试看姜太公有没有骗人。”不只离水三寸,他足足离上千里远。
当然,这年纪的女儿必然听不懂,但是该懂的人就会懂。
不管隔多远,愿意的人,无论他怎么钓都会上钩。
一如手上那封只有短短一行字,他却眷恋地来回看上千遍,怎么也舍不得搁下的纸笺。
天冷,好好照顾自己。
收到台湾寄来的暖心礼物,他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三天。
一日下年,他等着一份急件,迟迟等不到,问了秘书才知道,还在等台湾那边传真过来。
他皱眉。“还没传回来?”
“总公司那边的解释是说夏总临时身体不适,上午请了病假,下年才会进公司,文件在总经理室等她签核。”
她生病了?要紧吗?
量近台湾气候日夜温差大,一不留意很容易生病。
傍晚下了班,立刻拨电话回台湾问他的小线民。“妈妈怎么样?”
“就感冒啊,最近一直咳咳咳,叫她请假她又不要,看完医生又的回去上班……而且她最近都很晚回来,到家也一直忙忙忙,都没空跟我讲话……”
宋尔雅愈听,眉头蹙得愈深。
连小冬瓜都知道生病要乖乖在家休息,她是怎样?连八岁孩童都不如吗?
想起她爱逞强的死硬脾气,一把火缓缓自心口烧起。
夏立树刚过世时,她就是用这种燃尽生命力,几近自虐的模式在工作……一思及此,他整颗心一沉。
以为她长进多了,慢慢愿意去面对、轻放自己真实的情绪了,没想到她还是一样逃避,情愿让自己累到什么都不能想,也不愿意面对!
这种事她绝对做得出来,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这一回,他真的彻底火大了!
晚上十一点,终于等到倦鸟归巢。
夏宁馨非常有手足爱,守在大厅里给她通风报信,以免她死得太难看。
“那个……楼上有‘人’在等你,你自己……嗯,总之保重。”
好可怕,没看过宋大哥气成这样耶,还不准她通知姐姐,她夹在中间好为难。
“客人?”那也不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啊。
“唉唷,你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啦!”
是什么样的客人,让宁馨这么难以启齿?
夏以愿满月复狐疑地上楼,在起居间没看到人,心想客人应该是在隔壁客房先睡下了,也就不以为意,顺手倒了杯水回房。
“咳、咳咳——”她转身回自己的寝室,单手掏出口袋里的药包正欲和水吞服,房门突然自里头打开,吓得她一颗药丸卡在喉间吞也吞不下,狼狈猛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再咳都可以咳成一首台湾民谣了。”某人冷眼旁观,完全不打算伸出援手。
“尔、尔雅。”好不容易吞进药丸,没预料到出现在眼前的人会是他,她大喜过望,一个大步迈上前。
很好,她懂得自己送死。
宋尔雅在她进房后,随手甩上她身后的房门。
因为楼下来,他会——很——火——大!
“准备好了吗?”他凉凉地、很平和地问了句。
准备?“什么?”
宋尔雅深吸了一口气,然后——
爆发!
“夏以愿!你他妈的够了没!我对你客气,你就直接当我没脾气了是不是?我是眼歪嘴斜还是缺胳臂少条腿的,有这么上不了台面吗?啊?!要你承认我是你的男人,是有没有这么难!你宁愿操死自己也不愿意面对现实,你到底还要伤害自己、伤害我多深才够!”
夏以愿呆若木鸡。
被他高分贝轰得愣头愣脑,她直觉月兑口道:“你小声一点,有话好好说……”房子的隔音设备很好,她担心的是他的喉咙。
好好说?!她这颗石头脑要是有办法用文明人的方式沟通,他现在还会气成这样吗?
“我会这样是谁害的?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觉!为了你,我连最后一点男人的尊严都抛开了,你还想要我怎样?八年!整整等了你八年,我受够了!反正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我重要,你顾虑了全世界的感受都不会顾虑我的!”
“不是这样的……”她急忙解释。他很重要、很重要啊,就是因为太在乎,才不敢放手去要,万一哪一天,他不再爱了……就像她的父母那样,背身而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
但是现在,她真的懂了,这个男人宁愿忍受孤寂、忍受不被承认的委屈,都还是坚决要等她,不曾动摇过……明明选择宁馨会比她好太多,可是他没有,连她都觉得他好笨!
一个面对感情,执拗得近乎笨蛋的男子,她还迟疑什么?
“不是这样吗?问问你自己的心,你真的不爱我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念我吗?我一直在等你想通,自己来找我,结果呢?你宁可自虐到死都不要我!”
他很受伤。
被人这样弃如敝屣,谁会不受伤?
“不是!尔雅,我本来是想——”她着急地想解释,但是他整个人在气头上,完全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有说错吗?听到你生病还去公司上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小冬瓜说,你已经连续好几天不让自己好好休息了,这难道是假的?连八岁小孩都知道生病要休息,你是几岁了,幼幼班没毕业是不是?!对,你不在乎自己会怎样,我们这些在乎的人就活该倒楣要为你心痛至死,你、你、你——你真的是让人很生气!”
看来他这回气得不轻,整个人抓狂到快要说不出话了。
但是怒气的背后是担忧、是心痛,他害怕失去她。
夏以愿暮然领。曙。
她不再急着解释了,而是静静地望着他,听他说每一句话,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发泄完。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吭都不吭一声,她总是这样,置身事外,冷冷地看着他为她痴狂,无法自拔。
“有,我听到了。”她听见,他在说爱她,很爱她……
“你这女人——”他索性探手一扯,将她抓进怀里,一点也不温柔地压上她唇瓣野蛮蹂躏,另一手也准备好要钳制他预期中的抗拒……
没有。温温驯驯攀上他颈间的双臂,没有企图推开或勒昏他,而是踮起脚尖,仰首将自己送入他口中,让彼此能吻得更深,恣意品尝她唇齿间的味道。
也许他真的气昏头了,也或许是她难得的热情配合,让这把火迅速转换成“另一种”形式燃烧。
大掌探入她衣内,探索娇躯曲线,落了满掌的软腻饱满,令他满足喟叹,得寸进尺地解开她腰后的裙扣,忍不住索求更多、再更多……如此美好的感受,过去这八年他究竟是怎么忍过来的?
她也没闲着,双手忙着解除他身上的束缚。虽然活了二十八年,剥光男人的经验并不多,但笨拙的举动、无心的碰触,使得这把火烧成了燎原烈焰。
他申吟了声,理智完全炸为灰屑。“你就算现在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他无法再多等一耖,就近将她抵向房门,迅速进入她。
“嗯——”她低吟,眉心蹙了蹙,一时无法适应过于强烈的入侵感。
他没有给她喘息的空间,立刻展开强垫的掠夺,每一回的占有,既深且狂——
“慢、慢一点……”她微喘,几乎承受不了他太激狂的节奏。
“慢不下来。”重重的深凿,似想凿入她内心最深处,留下痕迹,不容她再轻易舍去。
两具久未欢爱的身体,都不需要太多的抚慰,迅速便到达极致,晕眩中,她记得自己似乎失控咬了他……
结束了一回合的激狂,他抵着她的额喘息,有一下没一下地细啄她的唇。“你还好吗?”
他承认,这一回是有些小人心态了。
他等了太久,真的等怕了,好不容易等到她一点点正面的回应,他不想错失,不给她一分一秒考虑的空间,多怕她冷静下来后,又反悔推开他。
“回……床上。”她快没有力气了。
他低笑,抱牢几乎要从他身上滑落的娇躯回到床上。分开得太久,纠缠身躯片刻也不舍得自她身体里离开。
“别以为我会这样就放过你。”
“先等一下……我头好昏……”
他微微撑起上身,月兑掉方才来不及月兑的上衣,也将她凌乱的衣衫全数除去,让两具躯体再无阻隔地贴合,感受彼此的肌肤温度,以及心律脉动。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在彼此怀中调整呼吸。
叩叩!
敲门声忽然在此时响起,伴随着女儿清女敕的声音传来。“把拨,你们吵完架了吗?”
“……”可见这房子的隔音还是没有想像中的好。
她一慌,挣动身躯想起身,此举不经意牵动了两人结合的部位,感觉埋在她体内的正缓缓苏醒。
宋尔雅将她压回枕间,缓慢地厮磨。
她应该要阻止他的,女儿就在门外,可糟糕的是,她也在挺身迎合他。
“小冬瓜,去睡觉!”他只丢回这一句,便没再理会。
“糟糕,这太婬乱——”她懊恼低吟。
“我喜欢你对我婬乱。”他轻笑。
“还敢说!”她报复地咬他肩头,他以一记深深的进击回应,出口的便成了申吟。
他俯首,吮住她美妙的声音。
“以愿。”
“唔……”融在他口中的模糊哼应声,已分不清是在回应他,抑或是激情难抑的娇吟。
指掌细细抚模每一寸娇女敕肌肤。“以愿、以愿、以愿……”
到最后,她已经不再刻意回应,任由他喊着,闭上眼感受他在体内熨烫的热度,以及每一次深入时激起的火花与颤悸。
“以愿、以愿……”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未出口的深情叹息,揉进缠绵的深吻中。
这把火,整整烧了一夜。
天将亮时,夏以愿蜷卧在他怀里,倦得撑不住眼皮。
他指月复轻抚过她倦睡的脸容,眷眷恋恋不舍得移目。
天际透出些许白光,他轻轻抽出枕在她颈下的手臂,下床,进入浴宝打理好自己,再拧条毛巾出来,替她做简单的擦拭与清理。
一切完成后,正欲打开房门时,她醒了过来。
“尔雅!”她唤住他的神情微慌。
于是他再度反手关好门,回到她身边。
“再睡一下,公司那里我会替你说一声,今天好好休息,不准再工作了,听到没?”昨天只顾着生气和逞欲,都忘记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了。
“你……还生气吗?”
他无奈地叹上一口气。“我什么时候真正跟你计较过?”
“那,可以冷静下来,好好听我解释了吗?”
“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伤他心的事情,她已经做得很拿手,他早认了,不然还能怎样?
“我这几天忙工作,不是因为要逃避什么,是要挪三天的假期去找你,手边比较紧急的事情必须先处理好,才会那么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急忙向他解释。
所以——他昨天像个疯子一样发飙,是在干么?搞笑吗?
宋尔雅因这意料之外的答案,整个人狠狠愣上九重天。
夏以愿见他一迳沉默,以为他不相信,加强语气道:“是真的!我连机票都买好了,这个礼拜五晚上。”
看见她由床头柜盒出来的物品——这表示,如果他今天没回来,三天后他将会得到一份意外的惊喜。
“你……那也不必连生病都还抱病上班,不差这一、两天……”依然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转变,他语气听来有些恍惚。”小感冒而己,没有关系。你已经等我那么久,我连一分钟都不想再让你多等——”未完的话,被一记狠狠的拥抱打断。
“你这个笨蛋!”
无情的时候很无情,让人气得想掐死她,多情的时候又深挚得让人整颗心都揪了,是要他怎样?这混蛋女人——
他闷闷低咒,却一点也不想放开她。
“对不起……”她总是让他太伤神,每一声苦恼的叹息背后,都是为了她,她不是不清楚,她真的欠他好多。
他没回应这声歉语,只是反问她:”那你心里的包袱呢?放下了吗?”
“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我都想守住夏家,宁馨是我的责任,这个包袱我永远不会放下。但是你,我也不会再放开。以前是我不够勇敢,连宁馨都能走出来,我也不能一直用悲观的眼光去看世界,所以——请你陪我留下来,好吗?”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收紧臂膀,用牢得无法呼吸的拥抱回答她。
他不在乎她要扛多少责任,他可以陪她扛,只要这个包袱是以爱为名,而不是她用来埋葬人生的罪咎,她扛得快乐,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一次,不会再反悔了吧?”他闷闷低语。要是再变卦,这次他真的会吐血而亡。
“我保证!”
“嗯。”无声依偎了片刻,宋尔雅松开手,拾起落在床边的机票,三两下撕了它。
他动作太快,她来不及阻止,愕然望他。
太迟了吗?他——不接受?
他吻了吻她笑容略失的唇角。“你以为我会希望你为了我,把自己累成这样吗?不管大感冒小感冒,你给我好好休息,我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别急,慢慢来,嗯?”
她怔怔然,任由他将她按回床上,拉好被子。
“我是临时回来的,等等还得赶九点的班机回去,你就别忙了,乖乖待在这里,该工作就工作、该休息就休息,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陪你们过年,听到没?”
他可以自己来回奔波,却不舍得她劳累。明明嘴里说着不该宠坏她,实际上却还是用着他的一切包容她。
她笑了,八年来,首度露出真心的笑容——
“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