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台风形成,最迟明日便会发布海上台风警报。
何必生关掉电视,阻断叨叨絮絮的新闻播报,一整天莫名烦躁,做什么事都不对劲,索性早早爬上床睡觉。
翻来覆去两个小时,意识仍然清晰无比,睡意迟迟不来,不经意偏头,又看见桌上那朵小小雏菊。
花瓣都快掉光了,垂头丧气看起来好可怜。
“她要我转交给你的。其实,她还满在意你的,如果你不要那么抓狂的话,不妨静下心来想想她为什么会这么做。”阿问交给他时,是这么说的。
他有啊,他难道没有问吗?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整整两个月不吭声,让他以为她无法说话,还要小心翼翼顾虑她的情绪,以免伤到她善感纤细的心灵,这样还不够过分?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一整个像笨蛋,他难道就不呕?他连气一下都不行吗?随随便便丢朵花来,就想混过去?没门儿!
就算阿问说她一直将花小心护在手掌,到家才慎重地交出来也一样!
就算……他不小心想起,他曾经在公园里顺手摘过一朵一模一样的白色雏菊给她也一样!
就算、就算……他忘不掉她因他一个随意的举动,笑容有多甜美也、也、也一样啦!
想是这样想,被制约的手又不受控制地探向床头。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爬起来检查手机—收讯,满格。电池,刚换上,充得饱饱的。他还很白痴地摇一摇,它说不响就是不响。
那现在是怎样?都三天了,她好样的!还真有个性,电话说不打就不打,真扮哑巴扮上瘾了?
以前都是他在讨好她,简讯一通通地传,她从来没回过也无所谓,藩镇他知道她收到了就好,她不习惯那些甜言蜜语、说不来问候关怀的话,他就当她是放在心里。
可是、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最起码该打来说句对不起吧?他话都说出去了,她连一通道歉的电话都没有,以为他会先低头吗?
别做梦了!他堂堂男子汉,头可断,血可流,志气怎么可以没有?
说不去找她就不去!
第N次说服完自己,倒床蒙起棉被睡他的觉。三分钟过后,天际第一声闷雷打下来,他第一时间跳下床往门外冲。糟糕,台风要来了,他想起公园里她每天在喂的三只初生小狗。破纸箱根本没办法遮风避雨,琤琤心爱的宝贝小狗要是淋到雨、有个什么闪失,她一定会很难过,到时又要哭给他看了……
“琤琤,气象报告说有台风要来,你还要出去啊?”范如琛追出来,问着在玄关穿鞋的妹妹。
她点一下头,转动门把。
“那你记得带伞,还有别跑太远,下雨的话要赶快回来。”
天气阴阴暗暗的,公园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人,不过知道妹妹约的人是谁,也就没有阻止。
这两个人感情那么好,每天约见面也见不腻,不让她出去小妹还会跟他闹别扭呢,他这个哥哥在她心中真是愈来愈没地位了。不过这男人也确实好耐性,连着两个月只在住家附近活动,居然受得了。他笑笑地进厨房准备午餐要用的食材,忙完出来雨已经下了起来,他收好阳台的衣服,一面查看门窗以免雨水打进屋内,经过琤琤房间,发现她还没回来,想了想,还是拎了伞出去寻人。
也许,可以顺道邀对方来家里坐坐,问问他对琤琤保持什么想法……
附近商家、餐馆,都没看到她的人,范如琛顺着小妹平时固定的路线找到小公园,远远就见她蹲在小树丛边,雨下好大,她避都不避,愣愣地任雨水打得一身湿。
他赶忙上前,将伞移到她上方挡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呢?”
她每天出门,不是和那人约了一起吗?
“不见了……”她轻声吐出,整个人抱膝缩成一团,看起来好可怜。
“什么?”
“狗狗……不见了,生生,也不见了……”她到处都找不到,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来……
“什么狗狗?”碰触她冷得发抖的肌肤,范如琛忧心地轻哄:“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有事慢慢跟二哥说。”
“等生生。”她固执低喃。
“琤琤,你听二哥说,雨下好大,他会去家里找你,不然也会传简讯给你,所以我们先回家。”
是吗?她想了一下,乖乖让他扶起。回到家,他准备干净的衣服,让她洗了热水澡,回到房里,她又窝回床角,抱膝安安静静坐着,双眼盯着桌上的手机不放。
范如琛信纸有异,将泡好的牛女乃放到她手心,坐到她身旁轻问:“来,告诉二哥,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她抿紧唇,比比三根手指头。所以他这个傻妹妹,已经连续三天在公园空等了?如果他没发现,她还要等多久?她每天都在相同的时间出门,他根本不晓得她受的委屈,还以为她是开开心心赴约……
“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来吗?”
她摇头。
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了,她每天都去啊,可是他不来了……
她好失望,难过地红着眼眶。“二哥,为什么……”
为什么?一句话问得范如琛心痛,张臂紧紧抱住她。
没有原因,就是不来了。
他太清楚问题出在哪里,明明早预期得到,却无法让她明白。
他曾经以为,这男人或许做得到,会包容、会好好守护她……终究还是看错了吗?
他不该放任琤琤接近那个男人,不该让她投入太多的依赖和情感,全心信任后却被嫌弃……
“琤琤,公园不要再去了。”他真的舍不得妹妹被这样伤害。
“要!不然生生来会找不到。”
范如琛喉间梗着,一阵酸。
该怎么告诉她,那个人不会来了……
他的妹妹,真的很傻。即使对方厌了、腻了,她也只知道每天、每天地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等待,根本不晓得对方不会再来……
怀里一双小手推了推他,他低头,粉红色的手机被塞到他掌中。
“坏了吗?”她问。简讯,都不来了。
不忍心让写满等待的脸庞失望,他忍着心酸,将自己手机的SIM卡与她对换。
“二哥的借你,这样放心了没有?”
她终于点头,安心地收下他的手机。
“那你乖,喝完牛女乃先睡一下,二哥煮好晚餐再叫你。”替她拉好被子,走出房门,回头见她枕头都还没躺热,又爬起来,眼巴巴盯着手机看,等待熟悉的简讯铃声响起。
傻丫头,真的……好傻。
范如琤生病了。
淋了雨,当天晚上便发起高烧,急忙带她去挂急诊,打了剂退烧针,这两天食欲不振,兄弟俩轮流看顾着。
范如衍私底下问弟弟:“琤琤好像不太开心?”
范如琛叹气。“也许跟那个男人的离开有关吧!”
“他不要琤琤?”那当初干么来招惹她?
“琤琤的情况……不见得每个人都能接受,大哥,我们不能太苛求人家。”因为至亲手足,所以琤琤是他们舍不下的牵挂,他们承担得甘之如饴,可是别人非亲非故,凭什么要人家承受?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却步,他们甚至连责怪的立场都没有。
“我觉得琤琤很好!”有问题的是那些用异样眼光看待她的人。范如衍无法接受,为什么那些人看不见她难能可贵的优点?
“当然。不过决心不够的人,也许会觉得那是负担吧!”他明白大哥在气什么,但是从很久以前,他们就说好要一辈子照顾琤琤,就算找一辈子都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的好,那也没关系。
现在,也只是让他们看清事实而已,无所谓,真的无所谓,他只是希望,琤琤能早点忘掉,回到最初平静规律的生活,别在为这种事伤心。
探视她的状况,确认体温正常,她正安稳沉睡,范如琛收走吃光的汤面空碗走出房门,门铃正好响起。
他放下清洗中的碗盘,关掉水龙头前去应门。
“嗨,稿子翻译的进度如何?”门外,是一张熟悉的明亮笑颜,一开口就问工作。
“抱歉,我妹妹生病了,我在照顾她,进度有些落后。”
“琤琤生病啦?我可以看看她吗?”岳姗姗关切询问。
“请进。”这几年大家也熟了,拜岳姗姗常来走动之赐,琤琤对她并不陌生,她也颇有耐性,对琤琤很好,是少数琤琤熟悉、也愿意接纳的人。
当初,琤琤的绘画天分就是被她开发出来,还积极接洽、策划要帮她出绘本。
当是,他并不特别赞成,就算琤琤一辈子都无法独立,他也会照顾她。
她却义正词严地回他:“这不是能不能赚钱的问题,如果有些什么是她会做的,你就要让她做、让她学、让她肯定自己,而不是一无是处地活在象牙塔里,生活无所寄托,这样她会不快乐。”
也许她是对的。琤琤找到了她会的事情,而且做得很专注。她画的图很温暖、很有感情,带着赤子纯真,那是不沾染世俗浊气才能画出来的纯净,连他看了都喜欢,出第一册绘本时,他看见妹妹难得的小小笑容。
“可怜的小琤琤,脸色真差。”岳姗姗模模她的脸,看了好心疼。
“她男人呢?怎没在这里陪她?”平时不是像只邀宠的大狗狗,动不动绕着她打转吗?
范如琛眯眼。“谁是她男人?”
“缠了她两个月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他从没对她提过这件事。
“跟你有关的事情,我哪一件不知道?”
此话一出,范如琛神情不甚自在,假装听不懂地看向别处。
袖口让人扯了扯,她低下头去,琤琤不知何时醒来,轻喊一声:“二嫂……”
“什么事?”
“不要乱叫!”有人心花怒放,有人一脸困窘。
岳姗姗完全不把他的反应当一回事,眉开眼笑地径自问:“琤琤小甜心,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
“生生……”她轻轻吐出。
岳姗姗很快领悟。“你想念他吗?”
“想。”
“好啊,那我帮你找他,叫他来看你!”
“姗姗!”范如琛沉下声音,阻止她。“我们外面谈。”
岳姗姗看他一眼,笑笑地安抚琤琤。“放心,我答应你就会做到。”
而后,跟随范如琛离开。
“你刚刚为什么要这么说?”一到客厅,他忍不住质问。就算是出于好意想安慰她,但是让她知道他们骗她,琤琤会更难过。
“他如果会来,就不会让琤琤一个人在公园傻傻等他好几天!”无论如何,他没有办法原谅那个男人的行为。
“这当中应该有什么误会,我认识他快十年了,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是也没关系,他有他的考虑,我不强求每个人都能接受,我的妹妹我会自己照顾。”
“你不要那么轻率地骤下判断好不好?琤琤的状况你难道不清楚吗?事情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样都无所谓,我不想再去探究谁是谁非了,你让她平平静静过日子,不要再去挑惹她了行不行!”
“不行!你这根本是在对待蚕宝宝,用个茧把她包裹住,不受到伤害就没事了吗?茧里的世界无声、孤独,你不知道吗?你,没有权利当刽子手,斩断她幸福的机会,她或许可以恋爱、结婚、生子,过所有正常人的人生,被她爱的那个男人宠爱!”
“如果不能呢?我不想再让她受到伤害了!”如果下错赌注,怎么办?如果那个男人扛不起,中途放弃了呢?琤琤怎么办?这个赌注太大,谁能担保?他也试着相信过,结果呢?
错一次就很够了,他不想再让她怀抱希望,又再承受被舍弃的悲伤。
“阿生不会伤害她,你能不能相信我一次,有事我负责行不行!”那个男人动不动就问她怎么让女孩子开心,她从没看过他那么用心在讨好一个人。
他那个人,性子很直,喜欢就喜欢,不会做戏。不爱的,他连敷衍虚应都不屑,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她真的相信他。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负责?”琤琤若再受伤,她赔得起吗?如果赔不起,凭什么担保?凭什么说要负责?
“对,我什么都不是!”被他固执的脑袋气到,她吼回去。“反正你这个胆小鬼连自己的爱情都不敢尝试,难道希望琤琤也像你……”
“那也是我家的事,与你无关!”他动了怒,不假思索地反击。
“你只是个外人,冒险的话可以说得潇洒,后果却不是你在承受,反正不是你的亲人,痛的不是你!”就像那天看到琤琤一个人孤零零蹲在公园里淋雨,他当哥哥的人,看了心有多痛,她懂吗?他的妹妹为什么要这样任人糟蹋!
“……”这话够狠,砸得她心好痛!
“原来在你眼里,我对琤琤的好全是假的,只是为了讨好你,她受委屈我不会难过,不过就是个厚着脸皮倒追你,利用琤琤的单纯拐骗她喊二嫂的卑劣女人,你就是这样想的吗?”
他张了张口,又紧抿。
“随便你怎么想,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我既然答应琤琤就会做到,这件事我会找阿生问清楚,然后我等着你三跪九叩跟我道歉,承认你错了。”
她转身,径自开门,离去前步伐一顿,丢下最后一句!
“还有,范如琛,你是混蛋。”
“何必生,出来陪我喝酒!”
手机一接起,就听见岳姗姗那婆娘的霸道命令。
他甩都不甩她,丢回一句:“没空!”
然后挂电话。
听她的口气,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又在某男人那里吃瘪了。
不是他要说,这逊咖钓个男人钓了三、四年都还钓不上手,叫她诱奸、迷奸、,反正不管怎么奸,早早把人吃干抹净不久解决了?
结果她只会一脚踹过来骂他禽兽,每次碰壁就来找他喝酒。
喝什么酒?直接喝巴拉松死一死算了,没路用的女人!
挂掉不到三秒,手机又响起。
“何必生,我警告你,再不出来我们朋友就做到这里。”
“我等这句话等很久了!”喀!再挂。
下码头也不探听看看,他何必生是谁都能叫出去就出去的?唔……如果那个人是琤琤的话,到是可以考虑考虑……
再三秒,手机又响!
“混蛋!害我和他吵架还敢挂我电话,何必生,你最后出来给我解释解释!”
“你们吵架干我屁事?”除非她真的采纳他的建议去迷奸人家,否则她被甩跟他有个鸟关系?失恋的女人果然很青番,没事乱牵拖。
“我现在没空听你喇赛,你敢再打来占电话线,我放火烧光你全家!”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在等电话,有什么事我明天再去找你啦!”
这次,她果然很乖地没再打来闹他。
他最近讲电话都速战速决,不敢乱跟人喇赛,怕琤琤打不进来,可是明明没占线、手机收讯又一直保持在满格状态,为什么还是等不到她的电话?何必生简直郁卒死了!看着那三只由公园抱回来的小狗,软绵绵在他脚边磨蹭的样子,一直让他想起她……
唉,真的好想抱抱她!
才一个礼拜不见,就想念她想得半死,她还真够狠了,忍得住不见面、不联络。
好啦,他承认他没她有个性,模模鼻子,很没骨气地起身。
出门前,还不忘捞只“小肉票”同行,搞不好为了狗,他的出现会受到比较高度的重视。真哀悲,他居然不如几只狗。
来的路上,他不断说服自己,他是个有原则的男子汉,说她没道歉以前不会鸟她就是不会鸟她,他过去只是要给她一个机会向他忏悔而已……
站在她家门前,第一千两百三十六次声明完,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