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淋得一身湿的两人出现在尹伯安面前时,尹伯安诧异极了。
“小语怎么了?”他看向被宋擎抱在怀中的女儿。
宋擎没有回答,直接奔向尹心语的房间。管家趋上前想帮他的忙,也被他郁怒地斥退:“走开,我自己来!”
他紧紧地、牢牢地抱住她。这是他的妻子,他要自己照顾她!
替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宋擎将她搂抱在怀中,温柔地拭着她的发。
他一向最爱她这一头柔亮如云的长发,激情缠绵时,柔柔地披落在他赤果的肌肤上,缠住了他的灵魂,所以她便深情地许诺他:这一生,长发为君留。
不管如何怨他,她都还是舍不得剪掉这头缠系无数浓情的长发吗?
轻柔地将她放入床内,痴痴眷眷的眼眸,一刻都不舍得自她脸庞移开。
才多久不见,她就憔悴至此,他好恨自己,竟将她折磨成这样!
错了吗?万般爱她,是错了吗?
是否,为她设想太多,反而成了一种错误?他的小妻子,是真的不能没有他啊!
那么他是不是该放任自己,在这有限的生命中,好好将她爱个够,然后不留遗憾地离开人世呢?
忧伤的眼,移至她月复间,热辣的泪浮在眼眶,分不清是酸楚,是甜蜜,还是哀伤。
他不仅是个失败的丈夫,还是个失职的父亲!他甚至不确定是否能等到他的孩子出世!
试问这世上,有哪个当爸爸的,连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亲亲他的孩子,对他的小宝贝说声他好爱他,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走得开身?他怎抛得下他们母子?
正当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意念有所动摇时,一阵天旋地转的痛楚迎面袭来,他跌跪在地面上,宛如绝望的宣告。
“宋擎,你还好吧?”甫进门的尹伯安,赶紧上前扶住他,“头又痛了是不是?你的止痛药呢。”
痛?呵,最痛的是心,但止得住吗?要怎样才能停止这撕心裂肺的痛苦呢?
这适时而来的痛楚,像是在残忍地提醒他,他已经没有资格守护她了,再也没有了——
“呵、呵呵——”他哀怆凄绝地扬声大笑,笑自己的痴心妄想,笑命运的残酷拨弄,笑他无能为力的懦弱!
挥开尹伯安关怀的手,他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像是负伤野兽的凄厉悲鸣,听得尹伯安莫名鼻酸。
就是知道会有这种情形,小语怀孕的事,他始终没办法对宋擎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这对宋擎而言,只会是更残忍的打击,他真的不忍心在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补上一刀。
没想到,他最终还是知道了。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啊!
☆☆☆
尹心语醒来后,第一个反应,便是激动地冲下床满屋子寻找宋擎。
但是当所有的渴望全都落空后,她反而格外沉默,不哭不闹,失魂落魄地将自己关入房内。
她知道,他若有心躲她,她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原本就已经是不言不语的她,如今更是安静,连手语都不再使用,若不是还有呼吸,她茫然空洞的神倩,实在像极了没有生命的女圭女圭。
什么都不去想,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是吧?
那就抽光她所有的知觉好了,她不想笑,也不要哭;没有悲,也不再有喜,连他都不在乎她了,她还要珍惜自己做什么呢?没有意义了。
她不知道死人该是怎样,不过,现在的她,应该已经很接近了吧?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现在的她,就像个游魂一样,我有种感觉,她是存心想逼死自己!”
经过书房,虚掩的门扉传来父亲略显激昂的陈述,尹心语停住步伐。
游魂?!在说她吗?原来她这样叫游魂——
那爸爸又是在和谁讨论她?除了父亲,这世上还有谁会关心她、在乎她?
“宋擎!你给我听清楚!你最好自己过来把事情的真相向她解释清楚,否则,我就自己告诉她!”
尹心语轻轻一震,太过刻骨铭心的名字穿过空茫的脑海,敏感地揪扯心弦,她隐隐颤抖着。
爸说的真相,是什么?有什么是她该知道,却被瞒住的?
另一头的宋擎不晓得回了他什么,爸爸扬声大吼:“去你的时日无多!你要是真的爱她,就给我乖乖地陪在她身边,你老婆肚子还怀着你的孩子,他们真正需要的人不是我,是你!休想把责任推给我。我当初是疯了才会听你的话,要再这么下去,我保证,小语会比你更早死!”
说完,不等宋擎回应,他重重地挂下电话,这才惊觉到门外隐约的身影。
他一阵错愕:“小语,是你吗?”
尹心语推开门,轻缓地走了进来。
是宋擎?
没预料到这种突发状况,尹伯安有短暂的慌乱。“你都听到了。”
你有宋擎的消息,也明知我有多想他,却狠得下心不告诉我?!
女儿的不谅解,让尹伯安心虚得无言以对,毕竟他和宋擎联手欺瞒她是事实。
“对不起,小语,爸也是不得已的。”
什么叫不得已?你顾虑过我的感受没有?是不是要等到我真的死在你们面前,你才来抱着你的不得已悔恨?
尹伯安听得一阵心惊:“女儿,你千万不可以做傻事,听到没!”
那就告诉我真相啊!
“可是——”尹伯安一脸为难,“我怕你承受不住。”
就算是这样,我的人生我也要自己选择,我不要无知地任你们摆布,你要是真的为我好,那就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眼看事情再也瞒不住,尹伯安叹了口气,终于说出实情,从他们婚姻失和那段日子,宋擎对他说过的话,以及之后两人不曾中断的联系,还有这些时日,宋攀有多关心她,总是透过电话询问她的状况……
听完所有的前因后果,尹心话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哀恸欲绝。
天哪!他承受了这么多的苦楚,而身为妻子的她,却没能陪在他身边,还要让他时时刻刻地挂心她……
他在哪里?我要去找他,我要留在他身边,谁也不能阻止!
抹去泪,她神情有着异于寻常的坚决。
尹伯安欣慰地看着女儿。原来,其实他和宋擎都看错她了,小语并没有他们所想的柔弱,相反的,她会勇敢地面对,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做努力,而不是消极地以眼泪来增加他们的心灵负担。
爱上这样一个女人,宋擎应该会觉得很骄傲吧?
☆☆☆
不间断的门铃,催促宋擎加快了脚步前去应门。
门一开,微启的唇冻结了声音,他忘记本来想说什么,门外倩影,教他又惊又愣。
不会吧?他以为尹伯安是在说气话,难道——他真的将实情告诉心语了?
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在无法掌握的情况之下,他只能选择冷漠以对。
“你来做什么?我这里不欢迎你。”
尹心语不为所动,幽幽然比着手语: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宋擎重重一震,瞪大眼看她:“你——”
我什么都知道了。擎,你不该瞒我的。
宋擎僵立原地,好半晌无法反应,直到她伸出小手,怜惜地抚过他俊挺依旧、却略显憔悴的脸庞,他才回过神来,狼狈地退开数步。
“你不要碰我,我们——已经不是夫妻。”
我们是,一辈子都是,那份离婚协议书,我打死不签。
“你——”宋擎没辙地瞪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兀地讥笑出声,“是啊,你是没必要签了,反正,有个命不长久的丈夫,这婚离与不离,都没差别。”
别激我,你知道这一回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宋擎生硬地别开眼,无力迎祝她深情执着的眸光:“我没必要收留你。”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言不由衷吗?说你不爱我,说你娶我是另有所图,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说没说?擎,这不像你,你不是个会逃避现实的人,你到底在怕什么?
“那你呢?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不同样也在逃避现实?”宋擎反唇相讥。
什么意思——
“你不是还惦着三岁那年的悲剧,无法接受事实,所以潜意识地在压抑自己,逃避面对吗?否则你为何一直到现在,都还不肯开口说话?就连我以离婚相胁,你都还是情愿躲在自己的保护壳中,我算什么呢?在你心中,我竟不比一段陈年旧事重要!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来找我?”
不!不是这样的!她大为震惊,情急地想挽留他,却遭他挥去。
“我不要听任何的解释,我只要一句实质的承诺。”
尹心语静默下来。
你——真的这么介意吗?
“我还是那句话,除非你亲口说出来,否则,我不要见到你。”他强迫自己不许心软,硬是绝决地将话逼出,“回家去!”
尹心语深知他的脾性,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除非——
好!你不留我,我走。但是擎,我已经嫁给你了,爸爸那儿不是我的家,而我们的家没有了你,也不再完整。我已经没有家了,如果你忍心看我露宿街头,那我认了。
接着,她转身离去,而他,傻住了。
她不会是说真的吧?
心语外表柔弱,内心却比谁都还要倔强,既然她这么说,那就表示……
该死!他低咒了声,迅速追了出去。
他得找回这个老是惹得他既牵挂、又心疼的女人,免得她真的挺了个大肚子在街上乱晃,存心吓死他!
追出马路,他心急地张望着,寻着心之所系的人儿,然后发现,那个胆敢威胁他的女人,就站在路口接近转角的地方,用着完全不意外的温柔眸光凝望他、等待他。
这、这可恶的女人!她根本就是算准了他放不下她,绝不会任她就这样离开。
他一步步走向她,很生气,也很无奈,他发誓,等会儿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训她一顿,如果狠得下心的话,他还要狠狠打她的,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动不动就拿自己来威胁他。
然而,就在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就差那么一步!他几乎已经要将她拥进怀中了,由左侧车道弯出的车辆朝他们疾驶而来,他无法多做思考,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反手将她推开,独自承受漫天袭来的剧痛——
这一幕,就在她眼前活生生、血淋淋地上演,像是用慢动作播放的影片,凄艳刺目的血花渲染开来,刺痛了她的眼,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由高楼跌落时,那种惊栗悸骇的可怕感觉。
“不——”她发狂地嘶吼出声,喊出了积压在心头的悲厉哀输,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他,颤抖地拥抱血迹斑斑的他。
“擎,你睁开眼,别吓我,别这样吓我啊——”
宋擎费力地撑起眼皮,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再一次,再喊一次……我的名字……”
成串泪河,决了堤的奔流,滴在他脸上,血泪交融,漾开模糊的血花,她泣不成声,惊惧地直喊:“擎,是我,是我!你别丢下我——”
他凄凄楚楚地笑了:“这是你……第一次喊我……够了,已经够了……”从不敢奢求,能够亲耳听见他的名字由她口中喊出,如今,上天能够慈悲地在这最后一刻圆了他的梦,他已经很满足了,再也不敢苛求太多。
无力的眼眸,缓缓合上——
“不够,不够的!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擎,你看着我,求求你,别闭上眼,别不理我——”悲绝的狂喊,一声又一声,伴着救护车由远而近的笛鸣漫向天际,幽幽荡荡,却再入不了他的耳——
☆☆☆
手术室的灯亮着,而手术室外的尹心语忧惧惶然地等待着。
身上还残留着点点血渍,那是他的血——
她不胜凄冷地环住自己,浑身不住轻颤,什么都不去想,只敢让脑子呈空白状态;一旦恢复思考,任何失去他的可能性,都足以将她逼入发狂崩溃的境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时间的流逝,对她完全没有意义,直到空茫的眸子见着由里头走出来的医生,她这才移动僵麻的双腿:“医……医生……”
“你是患者的亲属吗?”
她惊怯地点了下头:“我是他的妻子——”
“病人的车祸外伤都处理好了,没什么大碍,最棘手的是他脑中的肿瘤,在这次车祸的撞击下,情况很不乐观,必须马上动手术切除,否则会有生命的危险,请你到柜台去办一下手续。”
“好。”她轻弱地回应,“请你一定要尽全力救回他,求求你……我的孩子还等着喊爸爸……”
医生看向她的便便大月复,虽然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还是忍不住为她感叹。
生命的陨落与继起,是那么的复杂又简单,不易又似容易,教人不知该崇敬它的奥妙,还是感伤它的脆弱?
☆☆☆
漫长的手术结束了,医生的宣告,令尹心语难分喜忧。
他是留住了生命,然而,代价却是再无知觉的永远沉睡。
她不信!他的手是温的,微弱的心跳依然持续着,怎会没有知觉呢?她相信他有,只是发不出声音来罢了,就像以前的她一样。
她不死心,日日陪着他,对他说话,想以最深的柔情唤醒他,就算所有人都嗤笑她痴愚的行径,她仍是执迷不悔。
“擎,醒来好不好?你已经睡好久、好久了!你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躺在这里怎么照顾我呢?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没理我了?从怀孕到现在,你没尽过一无责任,现在宝宝就快要出生了,你还想偷懒到什么时候?你就不怕宝宝生出来不认你这个失职的父亲吗?”
每天、每天,她不间断地对他说话,她相信他听得到,只是太累了,所以醒不来。
他不想醒来,好,没关系,她陪他,不论多久,她陪到底!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流逝,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但她还是不改初衷,天天陪着他,日里夜里,说着令人听了鼻酸的绕肠深情。
直到某天——
医生做完例行检查,对她虽觉于心不忍,但仍公式化地告诉她:“宋太太,我想你最好看开一点,宋先生的状况是属于永久性的昏迷,尤其,他已逐渐呈现脑死的现象,你必须接受他永远醒不来的事实,浪费再多的金钱和时间都是于事无补的,也许你该考虑一下,让他自然的离——”
“不!”领悟了他话中的涵义,尹心语惊惧地喊道,“他是我丈夫!你们谁都不许谋杀他!”
医生颇感无奈:“你这又是何必?”
尹心话什么也听不下去,双手护住挚爱,激动地回道:“你听清楚,只要他还有气息的一天,我就不会放弃,你们谁都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命。”
面对她痴执的态度,医生显然也无可奈何,只好摇头离去。
一等病房的门关上,她佯装的坚强霎时溃决,哭倒在丈夫胸膛。
“擎,你听到了没有,连他们都想放弃你的生命了……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这一回,换我来保护你,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但是你也要快点醒来,不然我没有办法一个人独自去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明知我是这么的软弱,你放得下心吗?”
幽幽泣泣,她抚着清瘦的俊颜,心头悸疼。
“你曾说过,不要一个无法亲口说爱你的妻子,所以你坚持离婚。那现在,擎,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你不是一直想听这句话吗?我会用未来的每一天,不断地说着,你的要求我办到了,你已经没有理由再抛下我了,这辈子我都要赖你、缠你,你休想反悔——”她喉头哽咽,语不成声。
月复间传来闷闷的痛楚,她不予理会,太多难以承载的心灵伤楚,早已教她痛麻了知觉。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恶、多混蛋?满口说着我是你这一生最心疼、最想保护疼惜的人,但是每一回,伤我最深的人都是你,你怎么可以坐视我为你肝肠寸断,却狠得下心不予理会?难道你真的已经不在乎我、不想管我的死活了吗?你再这样,我——我就会剪了这头你最喜欢的长发,看你难不难过!”
悲泣的依旧悲泣,而沉默的仍是沉默。
良久、良久,她痛哭失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是乱说的,我不会剪发,我不会再任性,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我绝不会再令你苦恼了,你别生气,别不理我好不好?擎,我真的好怕,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我好怕你再也醒不来,那我怎么办?孩子怎么办?我们都不能没有你啊!人生还那么漫长,没有你的扶持,我真的走不下去啊……”
像要哭尽血泪,她凄恸地哀唤,任泪疯狂奔流,尖锐的痛楚蔓延开来,她断断续续地喘息,分不清那撕心的疼是来自何方。
冷汗涔涔滴落,她发不出声音,下意识里,只知牢牢地攀握住丈夫的手寻求支持的力量。
“擎,帮我、帮我……”轻颤的唇畔,逸出了几不可闻的呢喃。
巡房的护士见着这情景,赶紧上前询问:“宋太太,你是不是要生了?我送你去产房——”
“不!”气息虽微弱,脸色虽苍白,她仍是固执地拒绝,“我……我要在这里……陪他……他……一定也希望……亲自迎接他的……孩子……”
护士见她态度坚决,实在没办法,只好到妇产科把医生请来,并挪来另一张病床供她临时生产之用。
又过了一阵子——
“啊——”尖锐凄厉的叫声断断续续传出。
“宋太太,麻烦你再使点力,不然孩子出不来。”医生连连催促。
“我——啊——”好痛,好痛!那股威胁着要将她撕碎的痛楚,几乎吞噬了她,她视线忽明忽暗,一片模糊,分不清是汗是泪的水光,由惨白的脸庞不断滑落。
“擎——”潜意识里,她只记得这个过于刻骨铭心的名字,声声惨厉悲鸣,夹杂着揪心呼唤,一声又一声,荡气回肠,撼动人心。
所有人的心思全在她身上,却没留意,另一方,静止的长指,微微抽动了下。
“对、对!就是这样,再出点力——很好,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哦——”
没多久——
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她整个人松懈下来,饱受折腾的身心几乎要被倦意征服,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问:“孩——孩子呢?”
“在这里,是个女女圭女圭哦!”护士将孩子处理妥当,抱到她面前。
尹心语牵起虚弱的笑花,撑起身子想下床。
“唉——你现在还不可以起来。”刚生完孩子是非常虚弱的,一不小心有可能会造成血崩,哪能乱来?
但尹心语才不理会这些,坚持下了床,抱过孩子,走到宋擎床前:“擎,这是我们的孩子,是个女孩呢!你以前常说,想生个和我一样漂亮的女女圭女圭,让你可以把好多、好多用不完的爱给她,你别再睡了,睁开眼看看她好不好?女儿还等着你抱抱她、给她取名字呢!”
她小心翼翼地将宝宝放在他身畔,拉来宋擎的手,让女儿红通通的小手握住他的小指。
“感觉到了没有?这是女儿的小手手哦!”一滴酸楚的泪珠,不经意滴落小女圭女圭眼皮上,略微受惊的娃儿直觉地哭了起来。
“连你都觉得悲伤吗?爸爸不理我们,你也很难过对不对?”更多的泪珠滚落,小婴儿的哭声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一旁的护士实在看不过去,上前想抱起婴儿:“宋太太,你这样会吓到孩子,我来——”
“走开!你们全都走开,不要管我们!孩子的父亲都狠得下心了,我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她激烈地挥开所有想靠近的人,趴在床缘,陪着女儿痛哭失声。
“别……哭……宝……贝……”
轻不可闻的细碎呢喃飘散开来,尹心语敏感地浑身一僵,残泪凝在眼角,连呼吸都忘了。
“谁……谁在说话?你们有没有听到?”她惊疑不定地张望着,寻求认同。
“没——没有啊!”医护人员面面相觑,神情满是同情,一致认定是她悲恸过度,精神错乱了。
“有,真的有,我听到了,你们相信我,是真的!”她激动地吼道!
“宋太太,我想,你先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是真的!你们为什么不——”声音卡在喉咙中,她瞪大了眼,盯住被女儿握住的大掌,它真的轻微动了一下!
“擎,是你吗?是你吗?!你也想抱抱女儿、抱她我,要我们别哭对不对?”她拼命地抹去泪,“好,我听话,我不哭,我会很有耐心地等你醒来,亲口告诉我!”
病房内,顿时弥漫着诡异气氛,除了婴孩的哭声外,其余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心……语,别……哭……爱、爱你……”
这一回,所有人屏息凝神,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好爱、好爱你!”她又哭又笑,扑进他怀中,任泪水为这些时日以来的血泪煎熬画下句号。
众人动容地望着这一幕,心中同时浮现一个想法:原来,爱真的可以创造奇迹。
☆☆☆
半个月后。
尹心语一走进病房,就见丈夫苦着一张脸。
怎么了?她食指轻摇,无声询问。
明明可以开口,但是有时候,仍会不知不觉地比出手语。
宋擎同样以手语回应她:这个护士好罗唆,人又不怎么赏心悦目,看得我病情几乎又要恶化了。
尹心语失笑出声:你呀,留点口德。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用的是“手”语,和“口”德无关。
尹心语正欲回应,那名护士回过头来,表情不怎么好看:“尹小姐,病人需要休息,你不要让他太累了。”
尹心语有些怔愕,等她回过神来时,那名护士已经开门离去。
宋擎笑笑地朝爱妻伸出手:“老婆,你得罪了她是不是?不然人家怎么老是不给你好脸色看?”
“还不是你害的。”偎向他伸来的臂弯,她娇嗔地抱怨。
宋擎玩味地挑眉:“怎么说?”
“你没留意吗?人家喊我尹小姐,不甘心喊宋太太呢!”
“噢?”大致猜到她会说什么,宋擎挑起眉,“我还当这家医院服务特别好,又是彻茶又是削水果的,护士的态度亲切到可以动不动就跑来嘘寒问暖呢!”
“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啊?你真是有够不解风情。”
“没办法呀,谁教我整个心思都在妻女身上,哪有闲功夫去留意身边的花花草草。”
听说那个护士才刚由别的地方调来,不清楚他们夫妻的感情有多么至死不渝,她要是知道近来在医院广为流传的感人事迹,就不会去做打宋擎主意的蠢事了。
“就会甜言蜜语地骗人。”说归说,心头还是暖洋洋的。
“我这辈子就只骗你一个女人,不好吗?”
“说到这个——”尹心语坐直身子,“之前你在昏迷时,有个很漂亮的小姐来看过你,而且好像很关心你。”
“很漂亮的小姐?”他皱眉,“我有认识这样的人吗?”通常,这类高危险性的女孩,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免得招来不必要的桃花债,徒惹烦忧。
“是真的。她很美、很美,一身的白衣白裙,连发带都是白色的,第一眼看上去,很有超凡月兑俗、灵蕴出尘的美感。”尹心语很用心地想形容出那种感觉,停顿了下,又迟疑地开口:“不过——她好像看不见。”
“噢,我知道你说谁了,小怜是不是?”
尹心语抿抿唇:“你们很熟?”
察觉她神色有异,宋擎闷笑出声:“说话酸溜溜的,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她有一头很美的氏发,那是你最偏爱的。”
“是长发我就喜欢,原来在你心中,你老公这么滥情哪?”
“那你自己说的话总假不了吧?就因为我不能说话,你才会在外面另外找红粉佳人来填补那份失落……”
“我肤浅地介意你的失语,却为自己找来另一个失明的女人?请问你从哪一国听来的逻辑?”这论调真是忍不住令人大皱其眉。
她吐吐舌:“谁叫你要乱说话,活该!”
宋擎忍不住失笑:“你哟!明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生命中第一,也是惟一的女人,还故意说这种话气我,真是小心眼。”
然而,他却爱煞了她的小心眼,因为这代表着她对他的在乎及掩不住的浓情眷爱。
“擎——”她低声轻唤。
“嗯?”宋擎谈应,沉醉在相依相偎的温存中,
“我爱你。”
宋擎浅浅一笑:“怎么突然说这个?”
“弥补以前的不足。我答应过你,只要你醒来,我就要天天说,让你无时无刻都记得牢牢的,”
“傻瓜,我一直都知道啊!”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小妻子有多爱他了。
宋擎拇指抚着她的柔唇,带着满腔浓得泛疼的怜宠。
从不敢奢求会有这一天,由她口中,听她细诉浓情,她的声音,果然就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清婉悠扬,动人心弦,就和尝起来的味道一样,好甜美。
尹心语由他怀中仰起头:“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再也别离开我,好不好?”
“嗯,我答应你,人生的风风雨雨,有你我彼此为伴,我再也不会让你因寻不着我而独自在公车站牌下悲泣。”他倾身啄吻她,逐渐深入交缠。
有了他的承诺,尹心语安下心来,伸手勾住他颈项,迎向他灼热的探索。
不管明天还会有多少变数、多少磨难,他们坚定相依,风雨无畏,人生最大的幸福,也莫过于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