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诡异得有点──可笑。
「不要、不要嘛!-为什么要月兑我衣服?」
什么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预备要逼奸他的摧草女婬魔。
随君欢瞪着他,一手揪住雪白单衣的一头,至于另一头──在于写意手上。
「少爷,你放手。」
「不要。」
「我说放手!」口气愈来愈差。
「那──我放手,-要陪我玩哦!」
他放手让她月兑衣,然后她就陪他玩!
这什么跟什么?有够暧昧的。
「我数到三,你再不放我生气喽!一、二──」三字还没出口,只见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
这丫鬟的气焰会不会嚣张了点?不知情的人还真会弄不懂谁是主子,谁是丫鬟呢!
关于这一点,老天爷,是会原谅她,并且同情她的。
短短三天,对于写意的满怀敬意,早在他一回又一回的皮痒行止中灰飞烟灭,连个渣儿都不剩!
这家伙有气死圣人的本事!
就像现在,他也不想想,是谁不认分的喝药,一下学狗叫、一下扮猪鼻子、一下又嫌药太苦,要和她猜拳,输的人喝一口
这才不小心把药给打翻,溅污了上衣。
到底当初是谁说会当个好孩子,乖乖喝药的?
这家伙就只会在老太君面前卖乖,背地里却给她捣蛋!
见她板着脸,于写意不敢再搞怪,心虚地道:「欢,不要生气嘛,我月兑,我月兑就是了。」
怕真惹火了她,他动作迅速地剥掉身上的衣物,月兑得光溜溜,一丝不剩。
等到她由衣柜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裳再回过头时,接触到的就是一幅让人看直了眼的「美男果身图」。
她张口结舌,黏在他身上的眼珠子,怎么也移不开。
他、他、他天哪!
随君欢看傻了眼,怎么也想象不到,那身柔软衣物下所包裹的,竟是这么一副颀长劲瘦、优雅迷人的身子,每一道线条都恰如其分地刻划出力与美,她敢说,这绝对是她所见过最好看的身体了。
「不、不要看太久,我会害羞。」于写意有如黄花小闺女,害羞答答地说道。
害──害羞?
随君欢差点被口水给呛死!
「谁在看你了!」她恼羞成怒,心虚地先声夺人。
「-又生气了吗?好、好嘛,要看多久都让-看,只要-别凶我。」他小小声地说道,好委屈地妥协了。
这又是什么鬼表情?当她是地方恶霸,强行凌辱纯情少男吗?
「我、说、我、没、在、看、你!你听不懂吗?」这要让他说了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她脸要往哪儿搁啊!
「嘘──」食指很孩子气地放在唇上,认真地告诉她。「不要太大声哦,不然我耳朵会嗡嗡嗡的一直叫,还有──」长指点了点她喉咙。「这里会痛痛。」
「你还敢讲!我会大声都是谁害的!」
于写意缩了缩脖子,眨着水光清湛的眸子。
他又没怎样,明明是她脾气不好嘛!
「我──」他张口欲言,然后又很没胆的吞了回去。
见他这副无辜样,她一颗心又很不争气地软了下来。
「干么啦?」
「-看够了吗?我可不可以把衣服穿上了?好冷耶!」他一字字好小心地说着,怕极再度触怒女暴君。
「活该!我只是要你把弄脏的上衣月兑掉,谁要你没事月兑个精光?」说归说,还是很顺手的替他穿上衣物,视线极力避免接触到敏感部位。
「咦?红红的。」他一脸稀奇,指尖画过她粉女敕醉颜,纯真一笑。「好漂亮。」
「我才没有。」死都不承认他的身体让她脸红心跳,太羞耻了!
「少爷,躺回床上去。」没见过这么不认份的病人。
于写意不敢有异议,钻进被窝,一双深亮大眼仍是瞅着她。
「闭上眼睛,睡觉!」非要她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啊?
其实她也很讶异,他居然会这么听她的话,尤其在她板起脸来的时候,更是乖得像小猫一样,吭都不敢吭一磬,实在很难和从前那个从容自信、气势不凡的于大少爷联想在一起。
她闷闷地埋头收拾翻倒的药渍,忍不住要自我检讨,她有这么可怕吗?还是她发起怒来表情真有那么吓人?
看来,她的脾气还是没有想象中的好,或许该去禀明老太君,让她回孙大娘那儿去了,反正他身体也复原得差不多,不需要她照顾了,她还死赖着做什么?她可不想让人说她恶奴欺主。
「欢──」
「叫你睡觉你又下床来干什么!」照顾这家伙绝对要有过人的体力,他简直没一刻安分。
于写意赶紧把跨下来的脚缩回去,整个人埋进被窝中,只剩一双明亮的眼珠子露在外头,十足受虐小媳妇状。
收好一地的脏污,她转身想走。
「欢──」衣-一角让人给捏住,他怯怯地问:「-不高兴吗?」
她低下头,看向那只手。于写意很快地把手缩回去,一副很怕人骂的样子。
随君欢叹了口气。
看吧!他明摆着是怕死她了,别再继续留下来摧残他才是明智的抉择。
临去前,她不忘替他把被子往下拉了点,免得这笨蛋不小心把自个儿给闷死了。
*****
本以为,那一天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往后,可能也没多少机会,再看他做些啼笑皆非的举措,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了。
但是,错、错、错!
她回去之后,是有她的差事要忙,但是没几天,那个她以为怕死了她的家伙,居然动不动就往她这儿跑,缠东缠西的,害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下人间的闲言冷语开始出现,说她勾引少爷,说她巧用心机,说她利用少爷达到偷懒的目的
她随君欢什么都没有,就傲骨有一把!
她很慎重地对他说:「除非你不再打扰我做事,否则别来!」
想当然耳,那个早八百年前就端不起主子气势的男人,自是被凶得泫然欲泣,然后乖乖听命。
夕阳西下。
随君欢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房,一眼就看见蹲在泥地上的于写意,看得出他等很久了,不然不会穷极无聊到努力地埋头数地上的蚂蚁。
「九百七十六只、九百七十七只、九百七十八只、九百七十」咦?一双脚丫子?
掀起裙子,一路往上数。「九百七十九、九百八啊!欢儿!」一仰首,他开心地喊道。
随君欢翻了个白眼,拉下她的裙子。
「等一下啦,有蚂蚁。」说完又要去掀──
「你住手。」这人真不是君子,女人的裙子都敢乱掀。
「你又来做什么了?」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说到这个,他献宝似的伸长了手。「-看。」
她瞥了眼他手中一颗大木瓜。「然后呢?」
「我昨天看见女乃女乃院落里种的木瓜树已经长出来,就偷偷爬上去摘下来。」
随君欢秀眉微挑。现在她可以理解他一身脏污、发丝凌乱的由来了。
「你开个口马上就有整盘香甜可口的木瓜送到你面前,干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衣裳还弄破一个洞,他大少爷吃饱没事干呀?
「那不一样。这是我自己摘的哦,给。」
随君欢讶然。
他坚持爬上树去摘,只是为了送她?
她愣愣的盯着那粒木瓜,说不出话来。
「快拿去呀!喜姥姥说,女孩子吃木瓜好。」喜姥姥看着娘长大,又陪嫁过来看着他长大,她说的话,是不会错。
娇容倏地一阵烧红,下意识低头瞥了眼细致有余、丰润不足的胸前他什么意思啊?
「不正经!」她羞恼地轻啐。
「啥?」连送个木瓜都有事啊?清亮大眼恁地无辜。于写意与她并肩而坐,两手托着腮,研究她的表情。「-为什么要跑掉?」
「我是在干活儿,不是跑掉。」她申辩。
「陪我,不好吗?」
不好吗?她被问住了。
本以为他怕极了她的凶恶,但,若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还三天两头的来缠她?
他最常问的,便是「-在生气吗?」「-不开心吗?」「-别发火嘛!」诸如此类的,她一直都以为他会希望别再看到她。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生气?」
「咦?-不知道吗?」他偏头笑了笑。「每次-摆出巫婆脸的时候,表示-不高兴,不高兴的话,就不会理我了。」
他──怕的只是她不理他,才会百般讨好?
随君欢错愕不已。「会理你的人很多。」有差她一个吗?
「可是可是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们他们」苦恼地用力思索了好半晌。「他们好假。可是-不一样,-的眼睛亮亮的,是真的哦!」
她差点栽倒。
谁的眼睛会是假的啊!
「不听你胡说八道。」拍拍尘土,走了两步,果然见他又伸出手,迟疑着不敢扯她衣裙。
她想了想,把小指头伸向他。
于写意受宠若惊地呆了下,旋即握住,漾开春阳亦为之失色的灿笑。
不过一根小指头罢了,也值得他开心成这样吗?
进到屋里头来,她拧了条干毛巾丢给他,便径自找针线包去了。
于写意坐在木板床上,皱着眉环顾四周。
这个地方这么小,被子不够暖,又正值隆冬,到了晚上,是更冷,她纤纤弱弱的身子,受得住吗?
他当然知道别的仆佣也是这样,但是别人他才不管,他本来就不要她当丫鬟,虽然她很凶,但他就是只想对她好。
可是──不当丫鬟,要当什么呢?
他努力思考,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回头问问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一定知道的。
找来针线包,回头见他手里抓着毛巾发愣,而那片脏污仍是「意志坚定」的与他的脸相亲相爱。
她算是败给他了。
「真是个大少爷!」没辙,她接过毛巾,温柔而仔细地拭净他的脸。
于写意眨巴着眼看她。「欢,我有没有说过,-真的好漂亮哦!」
「有。目前为止,是第一百三十六次。」她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漂亮?呵,这词儿,与她是构不上边的,她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清秀,至少比起千娇百媚的姚香织,她一点都不美。
如果他的标准只有如此,那见着真正的美人,他岂不是要当成天仙来供着了?
「哇,-记得好清楚耶!」
「谢谢。」她眼也没眨,穿好针线,命令道:「趴下。」
「哦。」他理所当然的往她大腿趴卧。
随君欢瞪了他三秒。
这家伙!
有床不趴,居然趴到她身上来,想得还真美!
「床太硬。」解释完,更加大大方方地抱住她大腿,摆明了死赖着她不走。
她既好气,又好笑。「别乱动,否则把你的皮肉一道缝上,我可不负责。」
「喔。」他听话地静静枕卧着。
欢儿身体软软的,躺起来好舒服哦!
他从来都不怕她凶他,那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心也是软的,每次凶他归凶他,动作却好温柔、好细心。
比起那些因为他是少爷而刻意巴结他的人,他更喜欢她干干净净的心。
「好了。」俐落的收了针,又替他梳齐了发,才拍拍他。
「欢,-别住在这里好不好?」她受苦,他心里会怪怪的,像压着什么,有点疼。
随君欢苦笑。「如果有得选择,我也不想。」谁愿矮人一截,一生卑贱呢?
「没关系,我有办法。」给了她一记灿笑,他转身奔了出去。
「-──」办法?他在说什么?
算了,他老是傻里傻气的。
她摇摇头,一笑置之。
*****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人未到,声音就早一步喳呼着传了进来。
「什么事呀,瞧你莽莽撞撞的。」于老太君含笑看着孙儿一路奔了进来。
「女乃女乃喝茶。」茶香四溢的杯盏递了过来。
经过剧烈奔跑,里头的茶水大概只够她喝一口,但老太君还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女乃女乃吃水果。」那是刚才顺手由佛堂里污来的。
虽是借花献佛,但心意有到就好。
「女乃女乃。」蹲子,很讨好地-起老太君的大腿。
于老太君失笑。「好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于写意露齿一笑。「女乃女乃,我可不可以问您一件事?」
看吧,就说没事献殷勤,一定有鬼。
「你问。」意儿这一面纯真的赤子风貌,已许久不曾见过了。
于家这片基业,是个沉重的担子,她想不起孙儿有多久没真心笑过了,意外发生之后,他变得爱笑爱闹,无忧无虑,每天都过得好开心。
「如果说,我想对一个人很好、很好,不让她被别人欺负;想要她一直陪我,可是又不要她当丫鬟,只要让我疼她就好;看到她受苦,这里会像不能呼吸一样,闷闷疼疼的要怎么办?」他指着胸口,表情苦恼。
老太君有些许讶然。「意儿有想要疼的人了?」
「嗯!」他用力地、慎重地点头。
「傻孩子,那当然是要快快娶她回来当你的娘子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他求证道。「我还要她陪我玩、陪我睡觉,她的身体软软的,抱起来好舒服哦!她还会替我洗脸、缝衣服这样都可以吗?」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再得意地追加一项:「头发也是她帮我梳的哦!」
陪他玩?陪他睡觉?还身体软软的?
于老太君傻了眼。「你──没对人家怎样吧?」
「什么怎样?」清亮的眼一派天真,闪着纯净无邪的光芒。
「就──就是有关──生孩子的事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怎么生?」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呃?」她被问住了,头顶一片乌云飘来,罩上一层晦暗。
不会吧?他、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连这种本能的事都遗失了?
难道,他们于家得就此绝后?
「就是──和你的娘子孕育下一代,怀胎十月,就有个小宝宝出来」她概略形容了一下。「你真的不会?」
他摇了摇头。「娘子会生小宝宝吗?那我要欢儿当我的娘子,替我生小宝宝,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要娶欢儿,一定要!」
小宝宝他知道哦,就是那种软软的、小小的、很可爱的女圭女圭,他会从欢儿的肚子里跑出来,然后很像欢儿,不然就很像他很棒对不对?他想和欢儿生小宝宝!
「欢儿?是那个照顾你的丫鬟吗?」
「对。欢儿好漂亮哦!我喜欢她。」
「这──不好吧?」于家好歹也是京城第一首富,娶个丫鬟进门,岂不有失体面?
何况依写意如今的状况,要人家嫁进门来,无异是守活寡,若他日春心难守,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于家的面子岂不要被丢到地下踩去了?
正因为这样,她们自家人曾关起门来商量,本想着手安排他与香织的婚事,自家人也就多包容些了。反正写意出事前,香织不也成天嚷着非君莫嫁,这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法子。
谁知,香织竟激烈反对,最后还拿「大哥并不属意她,不想强人所难」为由,拒绝下嫁。
她还不了解香织吗?这丫头从来都只顾自己的感受,哪管会不会强人所难?她分明是嫌弃写意,不愿屈就自己嫁个痴愚的丈夫。
枉费平日这般疼她,这孩子实在太令人心寒了。
连自家人都不肯受这委屈了,又何况是别人?人家好歹也是绮年玉貌、花般年华的好女孩,耐不耐得住寂寞都还是个问题呢!
「为什么不行?人家要欢儿当我的娘子嘛──」扯着祖母的手臂,摇啊摇的,很有撒娇意味。
「非得要她不可吗?女乃女乃再另外挑个──」好歹找个知礼守礼的千金闺秀。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欢儿,除了她我谁都不要,不然我不要娶了。」潜意识里,那股不轻易妥协的刚毅性格仍在,一旦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老太君拿他没法儿,只得由着他。「那好吧,就依你。」
「谢谢女乃女乃。」转眼又笑逐颜开。「女乃女乃喝茶、女乃女乃吃水果、女乃女乃」
真够现实。老太君笑叹。
罢了,既然孙儿喜欢,那她说什么都会替他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