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靳家的转机来的很快。政府是在受不了她妈那个倔强不讲理的女人,多补贴了20万。靳靳她妈用这些钱在北三环牡丹园小区买了一套小两居,又开了个小卖铺,除此之外,还剩了十几万。
一天靳靳放学回到家,她妈气呼呼坐在沙发上,劈头盖脸说道:“赵志勇的那个野崽子要出国留学了!”
靳靳她爸早就在外面养着二房,孩子都生了,还是个男孩儿,比靳靳小5岁。这也是靳靳她妈为什么恨她爸恨得咬牙切齿的重要原因,一个女人把一生都心甘情愿地奉献了个一个男人,可到头来却发现这个男人在和自己温存缠绵的时候,竟然还留着后手!
靳靳早就听说了,她不动神色地“哦”了一声,准备进屋写作业。她妈突然冒出一句:“他能送,我也能送!靳靳,你甭参加高考了,妈送你出国读书!”
“你疯了吧?!”靳靳冲出来喊道:“我为什么要出国啊?!我成绩又不是不好,在国内我照样能考上名牌大学!”
靳靳妈也对着她喊道:“人争一口气,树争一身皮。他赵志勇不是能个吗?不是看不起我吗?我就要让他知道离了他,咱娘俩照样过得好好的!”
靳靳不可理喻地摇摇头:“妈,你累不累啊!他已经和你离婚了,和咱没关系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能不去搭理他了吗?咱们过咱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她妈尖叫道:“不行!不行!这世界上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靳靳最终也没有参加高考,很快传来了她要出国留学的消息。拿毕业证那天,靳靳脸色惨白地来到学校,她避开了所有人,拿上毕业证后,连集体照都没照,就匆匆离开了。然后,大家便都没有了她的消息,直到好几个月后,校友录上出现了靳靳站在埃菲尔铁塔下灿烂大笑的照片,同学们才知道靳靳去了巴黎。校友录上的留言都是各种羡慕嫉妒恨,可是只有靳靳知道那明媚的笑容下,掩藏着多么深的忧郁和无奈。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坚强的让人心疼。
飞机缓缓停在戴高乐机场,中、英、法三国语言依次响起。靳靳从10个多小时的长途飞行中醒了过来,落地的一刹那,突然有种不敢下飞机的惶恐。
当汉莎航空的乘务员礼貌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时,靳靳这才慢吞吞走下飞机。机舱外是巴黎明媚的太阳,耳边全是嘈杂的法语。靳靳第一次坐飞机,就飞到了欧亚大陆的那一端,她手忙脚乱地找到出口,慌乱地等着传送带上的行李。拿到行李后,一边翻着法语词典,一边寻找着自己该乘坐的线路。
她要去的地方在第19区,那里有帮她办理出国的一家留学服务机构。靳靳要先找到那家机构,然后安排住处,上6个月语言培训班后,再根据情况转入大学。
好在巴黎的交通还算便利,靳靳在戴高乐机场办理完入关手续后,坐上了机场巴士。一路上与北京完全不同的景色扑面而来,所有的建筑物都不高,但十分宏大,高耸的教堂随处可见,还有公园、绿地、广场、喷泉……靳靳本来慌乱的情绪,顿时消失不见。她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到处空气里都飘着艺术气息的浪漫之都,兴奋地满脸通红,就连手心儿都腾出了细汗。
机舱巴士在凯旋门附近停下,尽管拖着巨大的箱子,靳靳也丝毫不觉得不便。站在巨大的广场上,眼前那条著名的大街就是香榭丽舍大街,靳靳似乎在那车水马龙和茂密的法国梧桐中看到了茶花女、基督山伯爵那或美丽或高贵的身影,那在顶级商场和巨大的摩登海报中看到了奥黛丽赫本、苏菲玛索等无数璀璨巨星。这是国际时尚的中心,也是欧洲文明的见证。靳靳呆住了,她身体里像有一只急不可耐地想要展翅飞翔的小鸟。她突然高声喊道:“巴黎,我来啦!”
从地铁里出来,靳靳翻着地图,仔细在那些陌生的字母单词中寻找着自己要去的地方。这里是第19区,她要找的地方是一条叫avenuedeflandre的大街。走了几步,靳靳惊奇地发现,窄窄的街道两旁逐渐出现了汉字,就连超市挂着的打折促销信息都是中文的!中国商店、中餐馆、理发店、服装店,甚至网吧、肉铺都打着中文的招牌。
身边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也很多,靳靳甚至听到了他们在用中文交谈!走进一个小卖铺,靳靳还没开口,老板娘就用略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问道:“要点儿什么?”
靳靳一愣,带着新奇与兴奋说道:“您好,我想找大巴黎留学咨询公司。”
老板娘伸手对着不远处街角指到:“一直往前,走到街角向右拐就是了。”
靳靳连忙道谢,买了一瓶水后,从小店出来向街角走去。谁能想到西方化的环境中突然出现了这样这样一片区域,街上走的是和自己一样黄皮肤黑眼睛的人,大家嘴里说着的也是中文,商店里买的更是写着中文的中国货,甚至靳靳还看到了火锅底料、塑料拖鞋、暖瓶、蚊帐!她突然有了一种身在五道口的感觉。这里应该就是巴黎的中国城,就像北京的唐家岭一样。这里的中国人就是法国人眼中的外地人,无论如何努力,无论怎样改头换面,都不可能变成法国人。
按照老板娘的指引,靳靳很快找到了“大巴黎留学咨询公司”。按照国内了解的情况,她原以为这家公司应该很大很阔气,但其实完全相反,这公司在一栋公寓楼的半地下,只有3个员工。查看了靳靳的手续后,一个胖嘟嘟的女工作人员递给了她一份厚厚的协议:“把字签了。”
靳靳多了个心眼儿,拿着协议看了看,可是不等她看完,那女的就开始催促:“快点儿,签好了字,还得去办住宿呢,巴黎下午4点就下班了!”
靳靳顿时紧张起来,她草草将足有手指头厚的协议翻了一遍,基本什么都没看清楚,糊里糊涂就签了字。都是中国人,应该不会坑同胞。
签完字后,女工作人员带着她又走了两条街。这里虽然那中国人还是很多,但与刚才那边的纯中国特色相比,还是显得更像巴黎了很多。靳靳对法语一无所知,她匆忙赶路,只记得路过了一个教堂和一片花园空地,就来到了这座漂亮的小洋房前。
这座小洋房有两层,白灰色的石头墙壁,红色的顶子,绿绿的爬墙虎沿着地面,一直爬满了二楼的窗户。靳靳第一眼就爱上了这座小房子,一旁的女工作人员按了按门铃,同时对她说道:“这就是我们给你联系的宿舍,前三个月房租你在国内就已经付了,这儿除了你之外,目前还住着另外一个……”
正说着,铁门被拉开,一个一头黄色大卷发,穿着睡衣、拖鞋的女孩儿出现在两人眼前。女工作人员指了指女孩儿,对靳靳说:“就是她。”
女孩是单眼皮,一脸挑剔地打量着靳靳,靳靳有些局促,她低声对女工作人员问道:“我记得我妈那时候订的是单租”。
女工作人员“哼”了一声:“这也是单租啊,单租一间房。”
靳靳有些生气,倒不是她个别,不愿意和别人同住,而是这工作人员的态度着实让人生气,她咬了咬嘴唇说道:“那你们为什么当时不说清楚?”
“你们也没问啊!”那胖女人比靳靳横多了。
“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就是没来过法国,不知道才找你们这些中介的。”
胖女人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法语。靳靳听不懂,只能干瞪眼。谁知那个黄头发女孩儿开口了:“她说……你……是……猪!”
这女孩儿中文的发音有些怪,不太像是中国人。靳靳匆匆看了她一眼,又对着胖女人说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胖女人似乎很是不耐烦了,她对着靳靳说道:“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你爱住就住,不爱住就自己找地方,反正房租不退!”
“凭什么?”靳靳怒了,不是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怎么这么欺负同胞?!
胖女人白了她一眼:“你已经和我们签了协议,协议上说得清清楚楚,签字那一刻,所有服务便视为认同,无论押金、服务费还是租金,一律不退。”
“强盗!”靳靳气的不行,骂了一句。胖女人立刻叫了起来:“你骂谁,再骂一句!告诉你像你这种从中国跑来的穷光蛋我见多了,你以为这是在中国啊?告诉你,这是法国、paris!一切都是按照法律来说话的,信不信我告你啊!土包子!”
靳靳还没有和人发生过这么剧烈的冲突,她气得浑身发抖,可不知道脏话该怎么说。胖女人说得越来越难听,期间还英文、法文,貌似还有闽南语夹杂其中。靳靳头脑一热,下意识伸出手,猛推了胖女人一把……。
那女人被略微高起的马路牙子一绊,像坨巨大的肥肉一样倒在地上,再狠狠颤了颤。
“哇!cool!”
愣了有一秒,黄头发的女孩拍着手哈哈大笑。靳靳傻眼了,她战战兢兢看了看自己还伸在空中的手,那个胖女人在地上哭号着,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