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靳靳已经困的真不开眼。巴黎和北京有7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是巴黎的晚上6点,可靳靳的生物钟已经走到了凌晨1点,她收拾好屋子之后,躺在床上立刻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靳靳感觉身子底下的床像棉花一样毫无硬度地托着自己沉重又僵硬的身子。妈妈似乎正在隔壁厨房切菜,哦不,应该是剁饺子馅儿,发出“咚咚咚”的声音。靳靳感到口渴的要命,努力的张张嘴,可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好渴,好渴,就像跑了八百米一样,嗓子都要冒烟了……靳靳慢慢清醒了,她逐渐想起自己已经来到巴黎,刚才的“咚咚”声明显不是剁肉,而是自己“室友”正在播放的嘈杂音乐。
刚才梦里的一切,只有口渴是真实的,靳靳已经完全清醒,她想站起来,可身子动不了,甚至连睁开眼都办不到!大脑仿佛月兑离了身体,尽管靳靳已经完全“醒了”,但身子却还在沉睡。
鬼压床!靳靳突然想起曾经在学校女生扎墩儿聊天儿时说过的话。她害怕极了,可越是害怕,身体就越是僵硬陌生。人在孤独恐慌的时候,胡思乱想的本能立刻被激发,所有曾经不信的不屑的都已无比真实恐怖的方式出现。四周全是黑乎乎的,靳靳仿佛看见了《午夜凶铃》里正慢慢向外爬的女鬼,感觉到在黑暗中,有东西正在伸出胳膊想自己靠近!
妈!妈妈……!
靳靳一动不动,静静地躺在床上。巴黎已经华灯尽上,透过她的窗户,可以看到对面美丽城光彩夺目充满中国风情的霓虹,看到各色的中国文字招牌下站着的等待客人的华裔女子,当然还有很多像她一样在黑暗的角落瑟瑟发抖的乞丐或流浪者。
过了几分钟,靳靳逐渐松弛了很多。她先是听见了外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然后是男女的高声喊笑,再然后她睁开眼,看到了黑乎乎的屋子。
靳靳坐起来,慌忙拉开灯,然后用手稍微拢了拢睡得散乱的头发,她有些饿,想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现在是八月份,可巴黎却并不炎热,甚至温度还有些低,靳靳换下牛仔裤,穿上宽大一些的长裙,推开门站在走廊上,向楼下看去。
陈旧的沙发上,两个人重叠着纠缠在一起,像两片白花花的肉在扭曲蠕动。靳靳惊呆了,她猛然捂住嘴,捂住那差点儿就要爆发出来的惊叫!
躺在下面正对着靳靳的是黄头发女孩儿,她神情迷离又夸张,痛苦扭曲中带着陶醉。她半睁着半闭的眼睛看见了靳靳,顿时不知羞耻地炫耀一笑。靳靳浑身发抖,立刻跳起来贴到墙上,可就在这一刹那,压在女孩儿身上的男人也抬起了头,一张似乎还挺年轻的脸在靳靳眼前滑过。靳靳吓得立刻冲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音乐声还在继续喧嚣,只不过这次靳靳听清了里面还夹杂着女人放肆地申吟与尖叫。这一切是她从不曾接触过、想象过的场景,她知道男女之间除了牵手、亲吻还有那种事儿,但却没想到这种事儿居然那么丑陋,那么恶心!
整个晚上,靳靳没有吃东西,也没有睡觉,她在巨大的音乐声和近在咫尺的男欢女爱中,打开电脑,通过无线连接,登上了高中校友录,一遍又一遍看着毕业时同学们的各种留影,并将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一张单人照片上,最后敲下一句留言:“闻拓,巴黎美女可多了,我照几张让你看啊:)”
……
靳靳说到这儿笑了笑,她看向我:“你也太酷了吧,只给我留了一个字‘好’”。
我心里酸胀的难受,对着靳靳轻笑的眼睛,我忍了半天,终于将眼泪咽了回去,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我害怕当时说不看美女就看你,立马就把你吓跑了!”
靳靳想笑,但脸迅速沉了下来,她将目光移开我的脸,淡淡地说道:“出国有什么好?我在国外见到的人没有一个快乐!”
……
第二天一早,靳靳就离开了小洋房。她心里筹划着很多事情,首先自己要先找到语言培训中心报道,教学费和确定入学时间;然后要尽快找一个房子搬出去;还有就是她想去找梁鸿升,让他帮自己咨询一下如何能将三个月房租要回来。靳靳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其实是个很自立要强的女孩儿。
她带着本字典,按照语言培训班招生资料上标出的路线,一路盯着路牌模索了过去。巴黎也是将城市划分为区,但区的规模与北京比相差很远,几条街就是一个区,靳靳毕竟生在北京长在北京,除了巴黎与北京风格不同的建筑外,她并没有感觉到再多的差异,国际化已经将全球打造成一副面孔。
走了几条街,看到一个大牌子,上面有“belleville”的字样,靳靳知道这是著名的“美丽城”。美丽城位于巴黎10、11、19、20区的交界部位,是13区之后,兴起的有名的唐人街。站在并不十分宽的马路上,靳靳感觉就像是小时后看《中华英雄》里的旧金山,到处都是繁体字的中文招牌,名字也非常南方化:陈记小吃、苏记醉鸭……街道两旁也是红灯笼、霓虹灯,明显的欢天喜地的中国气氛,靳靳既新奇,又好笑,原来飞了这么远,还是没有跳出“中国”。
这里的楼房都不高,也就6层左右的样子,靳靳很容易找到了培训学校。对于她这样没有一点儿法语根底的留学生来说,预科有六个月和十个月之分,预科结束后,通过考试,才可以报考大学。靳靳不是那种学习成绩很差,国内上不了大学,走投无路才到国外混文聘的富家女,她在国内就查好了适合自己报考的大学,认认真真选择了6个月的预科班。靳靳对国际贸易很感兴趣,她希望预科毕业后,学习经济,这样回国找工作也容易一些。
办完了入学手续,工作人员告诉她正式上课在一个月之后的9月12日。靳靳点点头,从培训中心出来。此时,憋了一宿的坏情绪正慢慢消散,她打算随便走一走,对这个自己也需要生活5年的地方加深了解。
一晚上没吃饭,靳靳见一家馄饨铺,立刻钻了进去。
“想吃些什么?”老板一口南普(南方普通话)。
靳靳打开桌面上的菜单,顿时有些咋舌。东西好贵啊,一个凉菜都要10多欧!她迅速翻到最后主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要一碗馄饨。”
“稍等。”老板离开了。靳靳一面等餐,一面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景色。
“小姐是来旅游的?”小店没什么人,微胖的老板娘看向靳靳,微笑着和她聊天。
靳靳顿时觉得亲切极了,她立刻回了老板娘一个灿烂的微笑:“不是,我是来留学的”。
“留学哦”,老板娘的普通话说得不好:“小姐是哪里人啊?”
“我从北京来的。”
“北平啊?”老板娘笑道:“08年奥运会的时候我还去过一趟嘞”。
“是吗?”。靳靳一脸兴奋:“您是台湾人吧?”
老板娘笑着点头:“祖籍是福建,小时后跟着老爸到了台湾,都出来40多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就算中国人吧”。
“对,中国人!”
不愧是台湾人的馆子,馄饨秀气地基本可以忽略,一个拳头大的碗里,不超过5个馄饨在游泳,清汤寡水的,连点儿酱油都没有。即便这样,靳靳也吃得很香,她下飞机后一直没吃东西,没有饿晕就算好的了。
结账的时候,一碗混沌5欧元,但是靳靳还是很高兴,她觉得能够在这里和一位台湾同胞聊几句中文是件很高兴的事情。走出馄饨店,走了一会儿,靳靳看到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中华书店”,她立刻兴奋起来,匆忙走了进去。
书店不大,很拥挤,但里面全是中文书籍,靳靳甚至还发现了《读者》等国内著名的期刊!这个发现让靳靳十分激动,她站在书柜前,认认真真看着架子上的图书。走到插图、绘画类小说前,靳靳停了下来,她很喜欢画画,一开始对着杂志描,后来慢慢自己开始“创作”,如果抛开父母离异,靳靳和所有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充满了幻想。她也曾在《南风》、《花溪》这样的小说中,渴望邂逅浪漫的爱情,可是当从小说中抽离,看到自己憔悴的母亲时,靳靳就会忍不住害怕,她同情母亲,但那并不想成为母亲那样的人,所以面对众多男生的小纸条、小情书,靳靳一律不理睬。她告诉自己要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找一个好的工作,然后认识一个好的男人,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人相亲相爱地好好过日子,结了婚就永远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