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杀娘和我的，对不对？我可以死，但是娘，能不能不要让她这样死去？她活得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她连死都这么痛苦。”
清痕从他脸上看出同自己如出一辙的倔强和坚强，他才十三岁，为何会有十六岁才有的沧桑？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一定比哭还难看，“我在山下流亡的时候，每日每夜都在思念着你和静姨，总想着有一天，当我攻上幻月山，同你们团聚，该有多好。”
“姐姐！”萧清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扑进她怀里，一边痛哭着，一边质问：“可你杀死的是我的父亲啊！”
“阿痕小心！”她只觉得脊背发凉，双手闪电般地抽出他的怀抱，目光触到萧清仇僵硬的右手是如何剧烈地战栗着。
一声“哐当”，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跌落在地上发出幽幽的冷光。公子昭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手上的绷带断了一截，重新被鲜血染红。
“匕首有毒，不要碰。”白萱歌站在他身后厉声制止，顾不及他手上的上，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塞进萧清仇嘴里。
“姐姐，我还是没有你心狠，下不了手。”萧清仇神色凄惨地说着，嘴角缓慢溢出一丝漆黑的血迹。
“这些药只能暂时压住毒性，要早日找到解药才行。”萱歌迅速出手封住他全身几处重要的穴道，阻止体内毒液扩散，招呼几个人将他抬到隔壁的厢房。
清痕神色呆滞地看着他被人抬走，瞬间明白过来所有的温情不过一场奢望。
萧天死前的话犹在在耳边回响，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刺向你心口的一枚棋子，但她没料到，那个首先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是她一直视为亲弟弟的萧清仇。他还那么小，却和自己一样，在仇恨的浸泡下长大。
他们的一生，不过是一场漫长而徒劳的挣扎，开始和过程已经决定，至于结局，总逃不过你死我活。
生平第一次，她宁愿那个死掉的人，是自己。
“有萱歌在，没事的。”公子昭看了眼床榻，“她醒了。”
“痕儿！”一声沉痛的呼唤，她却不知如何回头。
梁雪静挣扎着坐起，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你继父他是个好人。雪姨见证了太多人的死亡，只希望你和清仇日后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雪姨！您不怪我么？”
梁雪静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怪你？这几个月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可清仇弟弟恨我，我杀了他爹！”清痕再也撑不住，伏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
“什么，清仇他！”梁雪静满脸震惊地说不出话，“清仇这孩子！”
“他中了毒，在隔壁的厢房里救治。”
“我要去看他！”梁雪静听闻手忙脚乱地掀开被子，赤着双脚迎着寒风跑了出去。
清痕望着她的背影，除了头顶凌乱松散的发髻，一身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单薄的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曾经被世人公认为“江湖第一美人”的女子变得如此沧桑。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她才不过三十二岁，心，已经苍老了许久。
厢房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吹进凛冽的寒风，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梁雪静在离床榻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萱歌根据症状配好了药，命手下找到原料，根据配方煮了，又从随从手携带的药箱里，取出一排银针，找准穴位，精准地扎出下去，放出一滴滴漆黑的鲜血。
做完这一切，她扶了扶额角的汗水，遮掩好被子，才些微后退一步，朝梁雪静点了点头，只让人在离床一步之遥的地方探视，不许接近病人。
清痕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扶住她的肩，其他人轻声地退了出去。
萧清仇喝完药，于第二日苏醒了过来，又过了三天，体内的余毒彻底除清，脸色还有些苍白。
梁雪静期间问过他一次是谁给了他带毒的匕首，但他倔强地偏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梁雪静见状，下令驱逐瑶雪居所有的人，并令他发誓，以后不准对清痕姐姐动杀心。他梗着脖子，脸上满是激愤。
梁雪静看着他，眼角淌下一行清泪，那般隐痛，难以言喻，“仇儿，是娘对不起你，你若杀了你清痕姐姐，我即刻自杀！”
“不！娘，我不要你死！”
“那你还杀不杀你清痕姐姐！”她突然提高了音量，似一声怒吼，更似最无奈的悲吟。
“不杀了！不杀了！”萧清仇紧紧握住她的手，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痛苦地妥协了。
“仇儿，对不起，也许娘死的时候会告诉你真相，我其实是一个怯懦的人，若是现在说了出来，我无法面对你，更无法面对死去的她。”梁雪静在心里说道，母子俩拥在一起失声痛哭。
白龙庄于两日后收到萧立天死的消息，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地赶来，到达幻月山已经是五天之后。
苏霖和公子昭心照不宣地滞留秋褚宫。
那五百暗卫被清痕收入囊中，虽然她也知道那样做的后果，但秋褚宫就像一只可以被人轻易捏死的蚂蚁，她必须先过了这一关。
与白龙庄的斡旋，走错一步就有可能给整个幻月山带来灭顶之灾！
来者是最近两年在在江湖上大放异彩的顾六公子顾西泉，他长得玉树临风，邪魅妖艳，时而沉静如水，时而妩媚风流，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总带着一丝慵懒的气息，比之苏霖更多了一份侠气和不羁。
他的剑汪洋恣意，飘忽不定，似雪花缤纷飘洒，却在不经意间夺人性命。因此死在苏霖剑下的人，大多圆瞪着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最近几年，江湖在白龙庄的统携下一片太平，是以顾六公子拔剑的机会也不太多。大多时候只将它用作引诱天真无知待字闺中美少女的手段罢了。
清痕穿着与一年前相同的衣服迎接了他，顾西泉却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果然是你，那日我该早些认出你来的。”
“清痕见过西泉哥哥。”她没答他的话，客气而疏离地说道。
“这一行可都顺利？”顾西泉脸上带着那种用来引诱少女的假笑，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照入她眼底，不知为何生出一丝厌恶。
“顾公子，咱们可真有缘，走到哪儿都能碰得见啊！”苏霖声音怪异，一脸阴笑，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笑里藏刀。
“是啊！苏二公子天生长着一只比狗还灵彻底鼻子，远远嗅着美女就贴上来了，不过我和清痕妹妹早在家父的主持下许下婚约，今日前来是为了定下婚期的。你趁早改贴别的美女去吧。”顾西泉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她是我用一百万两黄金买来的，顾公子若想娶，先拿钱来赎吧。”公子昭在一旁淡淡说道。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人看绝不到一丝盛气凌人，却被顾西泉眯眼打量了很久。
“西泉见识浅薄，不知这位是？”
“这是我家公子，公子昭。”萱歌在一旁解释道，西泉见是美女插话，倒没表现出反感。
“连贴身婢女都长得貌美如花，昭公子果真好福气呀！却不知昭公子所属哪个门派，或是哪户人家的少爷？”顾西泉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在拍卖会当日他就留意到那个人了。
“连顾六公子行走江湖遍游康颂都不知道的人，我们又怎会轻易透露身份呢。”萱歌在一旁冷声回击，咽地他一时找不到说辞，只得讪讪一笑，“好个机敏伶俐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