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静原打算等冬天过去,积雪融化了,泉水不那么冷的时候,才告诉她那个秘密,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了。
她于夜半时分,避开所有的人,到达与清痕约好的地方。秋华潭终年流水潺潺,潭面没有结冰,雪后的潭水却冰凉刺骨。
两人相望一眼,双脚缓缓伸进潭中,很快潭水没过头顶。梁雪静屏住呼吸,游到潭壁,四下模索,在枯藤后面找到一个凸起用力拧了拧。清痕只觉一阵微不可闻的响动,潭壁瞬间裂开一个大口子,一股强劲的流水将他们冲了进去。
呛了几个水,两人狼狈地从冰冷的水池子里爬起来,梁雪静从怀里掏出牛皮包裹的火折子摇出一点火星子,点燃身旁墙壁上的火把。
清痕跟在她后面沉默地走着,思绪万千。顾锦月身前从未对她提起过这个秘洞,若不是顾西泉找来,他们是打算瞒她一辈子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九曲十八弯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晶莹辽阔的冰室,中央并排躺着三具冰棺,靠墙一个冰床,此外只有无限的宁静和寂寞。
梁雪静一语不发地走向最右的一座冰棺,脸上早爬满了温热的泪水,冰凉颤抖的手指轻柔地抚上棺中人安详沉静的脸庞,只停留一瞬,猝然拿来,哆嗦着擦了擦额头上垂下的水滴。
“痕儿,朝三个棺木个磕三个头。”她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看着她郑重跪拜,深吸一口气,将她从地上扶起,拉拢了些。
这是清痕时隔十四年后,再一次见到萧立涵的脸,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笔挺的剑眉,微抿的薄唇。曾经的万千风骨都化作此刻永恒的岑寂。她的手在他脸上轻轻游走,生怕力气大了点儿,会扰乱他的清梦。
她仿佛可以看见,顾锦月在用剑刺入他的胸膛后,是怎样顶着武林各派虎视眈眈的眼神,拖着他伤痕累累的躯体,一步步远离那片鲜血淋漓的土地,洗净他身上的泥污,换上一身他最爱的银白,将他安置在这冰棺中,永久地安眠。
脑海里似乎掠过一张极其相似的面容,却一时想不起是在何时何地。
梁雪静拉着她的手爬进冰棺,将脚下的石座小心翼翼向左移了一个直角后率先沿着石梯走了下去。
密道大的超乎她的想象,而且设计独特,一开始清痕还能在心里默记着路,到了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朝前,还是朝后,最后她们停在了一处普通的石房里。
梁雪静举着火把观察一刻,手指在左侧的墙壁上压着五个石块儿画了一个圈,墙上出现一个暗阁,裹着一颗夜明珠发出温润柔和的光芒。
清痕皱了皱眉,“白龙庄兴师动众就是为了这颗夜明珠?”
梁雪将摇了摇头,让清痕看对面的墙,在珠光下,反射出萤萤的光芒。清痕一寸寸墙壁看过去,并没发现什么端倪。
“主意光与暗的组合。”梁雪静说着划定一块方形墙壁,按照由下至上,由左至右的顺序,明暗组合,按下一个“米”字。
墙上一阵松隆,凹进去一个一寸见方的暗洞,四本静躺了三十多年的秘笈得以重见天日。
“这就是白龙庄找了几十年的东西,所有的劫难皆因它而起。”梁雪静叹了一口气,终究她还是违背了顾锦月临死前的遗愿。
“哼!他们不是都想要这个破本子吗?那我就把它弄得天下皆知,谁都别想过个好年!”清痕冷笑道,卷了四本秘笈,和梁雪静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返回幻月山时,天边已露出一丝鱼白。
公子昭因昨夜走火入魔外加溺水,早上醒过来时,身子还很虚弱。清痕梳洗完毕后,精神抖擞地敲响了他的房门,苏霖从隔壁探出头,“痕丫头,这么早呀!”
清痕朝他淡淡一笑,“少爷出来耍了这么些天,也该回去了吧?过不多久就腊八节了。”
萱歌打开门,见是她,礼貌地迎了进去,苏霖悠闲地斜倚在门口,待她出来了再说。
公子昭正坐在桌边,身前放着一碗熬得很浓的中药。“我来是求公子多给我三年时间,以及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保秋褚宫太平。”清痕决定直入正题。
“三年后,待我取下顾相阳的头颅以祭父母在天之灵后,定会跟公子走,听从公子处置。”
公子昭侧着的身子终于转向她,“你是说,你的仇人是你的外公?”
“是!”
“这仇非报不可么?”
“非报不可!”
“好,但我要用你三年的自由来换秋褚宫的统辖权。”
“成交!”她的脸上荡漾着笑容,转身走了出去。
萱歌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女子实在是疯了!她真得这么恨么?恨到为了复仇不惜一切代价?
“也许、、、、、、”公子昭看着她被苏霖请进了屋,嘴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也许她料定他会答应所有的条件,也许她根本就知道了自己是谁,却不点破。
“阿痕,你的心真就这么狠?为了达到复仇的目的,可以利用任何能够利用到的东西?”
在她心里,自己终究不过是一个还有利用价值工具,虽然已经被抛弃了一回,他还是做不到对她不闻不问。
他一口喝光碗里的药,命萱歌即刻收拾东西回竹林山庄,又暗中增派了五百人潜伏幻月山,保秋褚宫周全。
“翼阳离这儿一千多里呢?这么坏的天气,坐马车业的一个多月啊!”苏霖看着她,嘀咕着,“都快过年了,不能等开春再去?到时散花烂漫,我们一边踏青,一边赶路,不亦乐乎?”他的脸上习惯性带着那种迷惑众生的笑,不知对她还有多少杀伤力。
“清痕此前曾蒙少爷多番照顾,无以为报,请少爷受我一拜!”阿痕郑重一福。苏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然后,我们就各不相干了么?”
“少爷,你还记得苏家的家训么?”她的脸上突然漾出一个大大笑,特没心没肺的那种,“记得早日找个身家清白、温柔娴静的女子作妻子,早点儿为苏家开枝散叶哟!”她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苏霖望着她的背影,双手握成拳头,有时候他真看不懂这个女子,为什么他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盈盈泪光?为什么她的背影看起来这么遥远?她究竟有没有对自己动心?还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用情太深?
“不就是个江湖么,且为你闯一闯,那又如何?”
早饭后,清痕安排好宫中事物,带着竹林山庄十名暗卫轻装下山,在半山腰上一辆马车似乎停在那儿很长时间了,小六子老远对着她傻笑着,等她走近,递给她一个腰牌,上面刻着一个“苏”字。
“少爷说姑娘拿着这个腰牌出门在外,遇见苏家的商铺,就像回到自个儿家里一样,衣食住行都有伙计安排好的。”
里面的人没有跳开车帘子,清痕接过腰牌,对着小六郑重一拜,“替我谢过你们家公子!”
“少爷还说,阿痕姑娘出门要照顾好自己,待他存够了一百万一定将你赎出做苏家的。”
清痕笑了笑,大踏步离去,“替我谢谢你们公子,我静等他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