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痕玩味地看着这一幕,想起当日与永帝的对话,估模着顾萍香这次进宫的动机,难道就是为了向康氏表明,它白龙庄并没有攀附皇族,将势力渗入皇室内部的打算,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屑于那么做?那么这个信号传递地实在是恰逢时机、妙不可言,不知永帝知道后会作何反应?
因此散席后,她状似随意地对身旁的惠妃李氏问道:“却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有这等福气,能够娶到白龙庄的八小姐?”
“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李氏一脸莫测的微笑,但她并未多说,只是目光在萧清痕脸上多看了几眼,掂量着语气道,“萧姑娘是皇上托付给本宫的贵客,昨日确是本宫照顾不周,让外人叨扰到姑娘了。”
萧清痕随即明白过来,且不说话,李氏见状,也只是轻叹了口气,“关于姑娘的事,本宫也多少听闻了一些,二皇子,他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好,自回宫后便也如姑娘这般,每日三餐药不离口、、、、、、”
“有萱歌姑娘在一旁悉心照料,娘娘应当放宽心些。”萧清痕竟反过来安慰了她一句,而后就退回自己的房间,不与外人接触了。
皇帝有意将她安置在常信宫,嘴上虽未明说,语气已经表现地很明显了,不希望她私下和康明昭见面。她想起了翼阳城分别的那日,杀掉白仲思确实很让他为难吧?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似有一根弦“嘣”地一声发出一声铮响。
“阿呆!”她突然绞紧手指,贝齿紧咬双唇,双眼泛起一阵迷雾,蓦然想起血阵中的一幕,他举剑站在自己和白仲思之间,然后将剑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他是宁愿死,都不愿夹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而自己竟然,竟然!
萧清痕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地、几不可闻的悲吟。究竟白仲思和自己,哪一个才是他的劫?不管是谁,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否则他的一生便只能这般,永远优柔寡断,踯躅彷徨,最后伤害最深的还是他自己。
就算永帝反对,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见他一面,至于为了什么,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
因此她早早服过药,吹熄房间的灯,静卧在床上,直到整座宫殿静谧地只有更漏的声音,她方才披衣起床,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翻身跃出。
屋外守夜的宫女摇头晃脑,多半已困得不行。她屏气凝神,身移影动,灵巧地没入幽深的树影中,借着黑暗的庇护,走至宫墙处,如一只轻捷的飞燕掠出院外,一路飞檐走壁,无声降落在碧霄宫内。
她能明显感觉到暗处有一丝几不可觉的异动,应当是竹林暗卫意识到有人闯入,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没有人走出来阻止。
既然如此,她便不客气,熟门熟路地找到康明昭歇息的卧房,屋子里的灯在她到达房门前被人点亮,康明昭打开门,见是她,脸上有一丝恍惚,随即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脸,声音温和道:“阿痕,是你来了。”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转为幽深的暗红色,看地她的心蓦地一顿,微微有些疼,面上却早就凝着一层冰凌,冷冷道:“是的,康明昭,我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本名。
他有一丝发愣,茫然无措地看着她,烛光在两人之间静静摇曳,照地他的身形愈发飘忽不定,他侧了侧身,道:“屋外夜凉,进来说吧。”
“不必!”她摇头道,“我来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你必须要早日想清楚自己的立场,白仲思和皇上必定势不两立,你这样摇摆不定,不仅会消磨掉他们两人的耐心,于自己更是万分凶险。阿呆,就像体内的另一个自己,你可否想过,为何他会分裂出去,为何你们不能和平共处,继而合二为一?因为你从来都不愿正面面对,一旦涉及到这个问题,你就只会逃避,可是逃避有用么?六个月后,等我们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为了解毒,我们不得不把他带到白仲思面前,到时你会怎么办?我宁愿他胎死月复中,也不会让他甫一出生就成为任何人抢夺的对象或工具。你难道愿意,你的孩子在还未出生就注定要重复你自己的道路么?”
她说完,静静与他对视着,眼见着他目中的红色逐渐变黏变稠,结成一股化不开的黑褐色。那样一双眸子,镇定如她,心底也隐隐生出一丝害怕。
“我会好好思考你今晚所说的话。”他的声音如下沉的石子,仿佛承载着千斤的重量,厚重而苍凉,面容与方才相比,多了一丝刚毅和决绝,更多了些许说不出的陌生。
“如此,再见了。”她说完,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既然已经被发现也就没必要偷偷模模,就是回常信宫也是走的正门,因为暗处有一队人马一直将她护送至此。
第二日康明昭一反常态地出现在了朝堂之上,虽然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就政事发表任何意见,但他凝神细听的认真模样,永帝看在眼里,面上比平日缓和了不少。
早朝后,暗卫报告了昨日萧清痕夜访碧霄宫的事,并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永帝听了,不得不叹道,这世间了解最了解他的人,果真还是她。
但是,他狠了狠心肠,对着脑海里那个带着鄙夷和怨毒笑容的女子恨恨说道:“白秋菱,你且看着罢,笑到最后的那个人,只能是朕,赢得最后的人,也只会是朕!”
“叫惠妃过来一趟吧。”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耐,对太监总管同德吩咐道。
李氏听闻传召,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一走进宣和殿,便主动认错请罪。永帝看了她一眼,啜了口杯中的茶,淡淡道:“你倒是说说,错在了哪儿?”
“臣妾照顾萧姑娘不周,辜负了皇上的嘱托。”
“知道错在哪里,总算还有药可救。她深夜外出,若是没看清脚下的路,或撞见什么东西受了惊吓,惊动胎儿,可就不好了。”皇帝继续淡淡说道。
“是。臣妾日后会多加注意的。”
“嗯。”皇帝点了点头。李氏领命退了出去。
原以为皇帝对自己青睐有加,才三番四次重任加身,惠妃李氏突然悲凉的发现,自己接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做得好是她自己的本分,稍有差错,少不了皇帝一阵兴师问罪。
她这回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无处诉了。
因此回到常信宫后,她对萧清痕也立刻换了副嘴脸,不再好言好语温柔以待,反而冷着一张脸,神情倨傲,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