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济城
泰济城是南方的一个小县城，离安京城相距百里有余，可谓是天高皇帝远。再加上县官碌碌无为，只管到处敛财收礼，从不管事，因此，这小小的县城中，明里暗里的那些事几十年没有少过。
前不久，城中沸沸扬扬的传开了一件事，县令大人的独子又有了第八个一见钟情的女子，不日就要迎回家中。一时间，羡慕的有之，好奇的有之，惋惜可怜的有之，袖手旁观看好戏的更有之。
于是，顺带的，就又有小道消息传出，县令大人的独子名落孙山，不日就能看见他灰溜溜的回来了，这次纳妾，也有冲喜的意味。
然而，比起外面的沸沸扬扬，县令儿子家中的气氛可说不上欢喜，家中的七个妻妾也是前所未有地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前几年，县令的儿子择地另建了府邸，娶了正房，也算是成家立业了，只是随着府中的妻妾越来越多，县令儿子喜新厌旧的速度越来越快，这正房二房三房的也一个个急了起来。这县令的儿子本就愈发对她们不闻不问的，如今新人辈出，她们还不是迟早有一日被彻底抛弃？
只是她们的忧虑并没有维持太久，这县令儿子就回来了。这还不算，这县令儿子一回来，就连着七日，夜夜笙歌，白日宣婬，可让那被冷落了许久的妻妾高兴了一把。
就在她们眼巴巴的等着这县令儿子继续与她们亲热之时，这老爷老夫人却是来了，县令儿子也没了动静，整日窝在书房，说是要钻研学术。
这可让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大吃一惊，这从来是不学无术的县令儿子也会钻研学术？这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惊悚！
没过几日，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第八个妾室也来了！
这第八个妾室自然就是钟浅羽了。此时的钟浅羽完全不知道县令儿子的府中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心中只剩下一片绝望。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嫁给别人做妾做小！
然而现在，她却只能接受这个现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最后的机会已经不复存在，她事实令她从充满希望到失望，最后完全绝望。名落孙山不可怕，只是，这名落孙山的真正原因却令她心寒万分。什么明君盛世！不过是帝王家编造的美丽的谎言！
抬头望了望天，这官场的黑暗连太阳都无法驱散，除了屈服，她又能怎样？她还能怎样？
“站住！来者何人！”钟浅羽站在县令儿子的府前，却被家丁拦在了门口。
“请你通报一声，就说是钟浅羽到了。”钟浅羽垂头，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抬头，已是满面轻盈的笑颜。
“钟浅羽是什么东西？快走快走！”家丁露出几分不耐。
钟浅羽抿了抿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脸上的表情不时变换着，再开口时，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干涩：“我是他的第八个妾室。”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尽管她心中已经完全清楚自己未来一生的身份，只是，当真正从自己口中说出时，却要比想象中要艰难的多得多。
“你等等。”家丁上下打量了钟浅羽一眼，终是这么说道，然后转身前去通报。
钟浅羽等在门前，已是快十二月的天了，冷风吹的她浑身僵硬，似乎只要一动，骨头就会吱嘎的响起来，就连照射在身上的阳光似乎也是冰冷冰冷的。
终于，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那家丁一脸殷勤的打开大门，把钟浅羽带到了老夫人的房前。
钟浅羽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上首坐着一个老太太，穿着大红牡丹图案的冬装，领口袖口都镶着毛色略带斑驳的兔绒，神色虽说祥和，可看向钟浅羽的目光中却是带着刺人的倨傲，想必就是老夫人了。
钟浅羽尽力让自己忽略那样令人浑身难受的目光，盈盈行了一个大礼：“妾身见过老妇人。”
“起来吧。”老夫人脸上挂着和善慈祥的笑容，微微抬手道，“你先在南边的客房住下，过几日找个合适的日子就把事情办了。”
“能给小爷是妾身的福气。”钟浅羽垂头，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不知何时，这样违心之言已经是信手拈来。
“果然是懂事的孩子！”老夫人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对身边的一个丫鬟道，“小翠，以后八夫人就是你主子了。”
“老夫人，奴婢，奴婢······”出乎钟浅羽意料的是，这丫鬟一听此言，竟是一脸惊恐，慌忙摇头，似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知道你舍不得！”老夫人又对钟浅羽道，“这丫头从小跟着我，办事也得力，你初来乍到的，有她跟着你，我也放心。你们且去吧，我也倦了。”
说罢，老夫人合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妾身告退。”钟浅羽行了一礼，方才疑惑的看了小翠一眼。小翠刚刚的表现绝对不像老夫人所说，那样子的惊恐，与其说是舍不得老夫人，还不如说是对于成为自己的丫鬟的一种恐惧。她为什么要恐惧？
钟浅羽摇摇头，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不过，她敢肯定，这府中绝对发生了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事。
钟浅羽跟着小翠到了最南边的客房中，客房不大，只有一张大床，床上挂着淡粉的帘子，一个衣柜，一鼎鎏金镂花香炉，一个暖炉，一副桌椅，一张丫鬟睡觉的小木板床和一些日常用品。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品，倒也是简单清爽。
钟浅羽让小翠点上熏香，在暖炉里加上木炭，在床沿坐了下来。
“小翠。”钟浅羽突然道。
“八夫人，奴婢在。”小翠的年纪不大，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声音中还带着稚气，面对这个从未接触过的八夫人，显然是有些紧张。
“你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钟浅羽想了想，还是这么问道，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弄清真相。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翠先是一愣，继而满脸惊慌失措的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
“你起来，我要听的是实话！你若不愿意，我自会告诉老夫人，让别人来服侍。”钟浅羽的音调猛地拔高了一截，吓得小丫头浑身又是一阵哆嗦。
“奴婢不敢欺瞒八夫人，奴婢说的的确是实话！”小翠哪儿敢起来，一边回答，一边又是连磕了几个头，额头已是隐隐发红。
“唉，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只是这主仆同心，方能不被人欺凌，这你可知道？”钟浅羽见小翠这般模样，显然是早就得了吩咐，自然明白是问不出什么的。只是，小翠的一句话，却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要做也只能做鬼主仆了。”
“你说什么！”小翠的声音极低，即使近在咫尺，钟浅羽也只能隐约听见“做鬼主仆”这四个字。只是这四个字的意思却是足以让钟浅羽心头狂跳了。
“奴婢什么也没说！”小翠作势又要磕头，钟浅羽叹了一口气，伸手扶起小翠，无奈的摇了摇头，想从小翠口中的知真相，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只是，钟浅羽此时却也验证了自己的猜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