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曾经说过要同谷凡学认字,但由于谷凡总是往颜舒那里跑,这事就成了空谈。反观谷凡的字越写越好,简繁参照后,又有颜舒那本活字典,识字速度之快,也让冬子叹为观止,从而更深地打击了冬子欲向上的积极心。
颜舒见识到谷凡的识字速度后,深深怀疑谷凡的用心,这不会又是一个刻意接近自己的借口吧?
好在颜舒与谷凡也算两情相悦,否则这事不定就成了谷凡轻薄人性的又一铁证。
这虽是生活中的乐事,但谷凡的心并没有真正的放下来,她不相信与刘夫人那日的一番深谈,就足以撼动刘夫人的决心。
果然事情只要有向坏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事情就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那日正好谷凡轮休,她一早就跑到颜舒那里报到,可惜的是没有看到颜舒,却看到了站在颜舒家门边上的刘夫人。
“你来干什么?”谷凡月兑口而问,没有风度之极。
刘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气急败坏的谷凡,扫扫衣袖,“也不怎么的,今日刚搬新家,请邻居来喝杯茶!”
“搬新家?”谷凡愕然。
刘夫人指指颜舒家的隔壁。
“这里?”谷凡指着那不见喜气的大门,“你乔迁不挂红、不放炮的?”
“正宅不动,也就不必这么讲究了。”刘夫人点点头,“当然,如果谷姑娘愿意来喝杯茶,刘某也是欢迎的!”
靠啊,牛皮糖!
“那日同谷姑娘一席话,让刘某茅塞顿开啊。”刘夫人叹了口气,对谷凡施以一礼,“刘某在此多谢谷姑娘了!”
谷凡又急又气,“我说什么了。”
“所谓烈郎怕缠女,只怪刘某素日太君子了。不过好在,刘某还是想明白了,倒也不算太迟。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刘某这回只好不太君子一回了。”刘某微笑着,风度绝佳。
谷凡可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个刘夫人分明就是一大尾巴狼,还君子呢!舒儿,你可不能被她骗了啊。
谷凡扒拉开刘夫人,上前去拍门,刘夫人在谷凡身后不紧不慢地说:“哦,刚忘告诉你了,他们父子二人分头去送缝补好的衣裳了,现下都不在。”
谷凡气怒地转过身来,“那你不早说!”
说完也不顾及什么形象了,往颜舒家的大门口一坐,我等着!
刘夫人看着谷凡,也不走。
“他们不在,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刘夫人摇头叹气,“原本是要走的,只是刚好你来了,便与你多了几句舌。”
谷凡不耐烦地挥挥手,似是赶苍蝇一样。
“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便走不得了。”刘夫人施施然又补了一句。
谷凡缩了缩肩膀,暗恨自己为什么不晚点来。
颜舒有了这么一个邻居,自己还睡得着觉吗?
谷凡欲哭无泪。
这个时候就看到有钱的好处了,自己再怎么标榜心诚,也架不住有人见天的卖好。自己常常身不由己,但人家自己是老板,想什么时候做事,还不自己说了算。
这都什么事啊。
刘夫人的相貌虽然普通,但一向自诩风度过人,自是不肯像谷凡一样席地而坐,但这么一直在大太阳底下晒着,时间长了,也有点受不住了。看着谷凡躲在阴影里,光滑的额头上滴汗不沾,顿时不平衡起来。
刘夫人既然感到不舒服了,自然也不会让谷凡好过,不断地用言语挑衅:“谷姑娘不知月入几何?”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她一个小伙计,能有多少工钱!
“不比刘夫人财大气粗。”谷凡冷冷地说。
“也还好吧。”刘夫人叹道,“就是做点茶叶买卖。你也知道的,茶叶这门生意啊,利尚可,加之刘某在南面包了个茶园,货是不缺的。咱们蔚县小虽小,但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总归是占了一样,薄利走个量,也算过得去。比不上做脂粉生意香艳,但刘某也不是个吝啬之人,若是心爱之人想用个什么凝霜粉的,且拿去玩玩罢了,开心便好。”
好吧,人家比金子还贵的凝霜粉到了她这儿,也就是一个玩耍对象,自己做工两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盒。
谷凡撇了撇嘴,“刘夫人,还一直未请教大名?”
“刘某名逢,相逢即有缘的那个‘逢‘。”
“哦,这样啊。”谷凡点点头,“其实我还一直以为刘夫人名芒呢,光芒万丈的那个‘芒’。”
刘逢愣了一下,谷凡应该不会夸她啊,可乍听起来不像损她啊。
忽听旁边一声轻笑,对视的两个人一齐扭过头,看见颜舒正站在巷口捂着嘴笑。
谷凡忙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迎上前去,“舒儿,你回来了。”
刘逢跟在谷凡身后,暗暗瞪着谷凡,这个混蛋跑那么快!一点女人的矜持都没有。
刘逢微笑地向颜舒施一礼,“刚想请颜公子与伯父上门喝杯茶水,却不知颜公子已经出去了,颜伯父也正好要出门,刘某只好在此相候。正巧碰上谷姑娘,想请谷姑娘一起去喝杯茶。不知颜公子意下如何?”
颜舒礼貌地笑笑,“只是不知刘夫人因何相请啊?”
刘逢拍拍自己的脑门,笑道:“看我,说得不清不楚的。这样的,我在此处置了一处宅院,刚好与公子相邻,这不,想请公子与伯父贺贺乔迁之喜!”
颜舒哑然,不自觉看了谷凡一眼,却见谷凡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好。”颜舒应了一声,“刘夫人,你看这样好不好,家父外出还没有回来,不如等他回来,我与父亲再登门拜访。我与父亲也好收拾一下,方不失礼!”
刘逢应了一声“好”,也不方便再留,当先回到自己家中。
谷凡与颜舒对视一眼,有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先回了家。
颜舒把谷凡领进自己的房中,关上门。
两人悄声嘀咕这刘逢究竟卖得什么药?
“反正,不管那刘逢打算做什么,舒儿你可不能听她的花言巧语。”谷凡可怜兮兮地说。
颜舒犹豫地说:“刘夫人不是那轻薄之人。她若要逼迫我,便不会借我房子,又许我自便。”
单纯的舒儿啊,她这是软刀子割肉啊,等你心软,等你熬不过流言,她拥美入怀,你还得谢她体贴!岂不见这两年来,有她的震慑,还有谁敢那么不开眼地贴上来?她早已把他视为她的囊中之物!
只有自己误打误撞地闯了进来,既不明白其中的纠葛,也不知她权势,一头便扎了进来,出不去,也不想出去而已。
岂不听那日刘逢的豪言壮语,她要你的心甘情愿!
谷凡不想给颜舒解释人心的黑暗,也不愿颜舒尴尬为难,便附和道:“我也这么说。只是我的心眼小,总是不放心你同那么好的人接触!我怕你从她的身上看到我的怯懦与卑微,我的依赖与无助。舒儿,我不能没有你!”
颜舒慢慢将头靠过去,靠到谷凡的肩膀上,轻声允诺:“只要你不离,我永远不弃!”
刘逢,你就当一辈子好人吧!
只要你不肯撕破这层脸,我就吃定你了!
颜舒等颜父回来,两人稍稍收拾一下,商量该给带点什么礼去。
颜父看了谷凡一眼,略略沉思,便道:“不妨将谷凡送的玫瑰酱,分她一点。一来此物算得上新鲜,那刘夫人家财万贯,就是送她百两金银,她也不见欣赏;二来,也算为日后售卖此物,打个先手,刘夫人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她若说好,别人必定也会喜欢。你看如何?”
颜舒听颜父说得有理,心意已经动了,只是怕谷凡不开心,便悄悄看了谷凡一眼,没有作声。
谷凡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她哪里是那等迂腐不通情理之人,她觉得这主意甚好!原因同样有二,一来让刘逢起些推广之功,二来若有一天她知道此物是谷凡做的,必然大受打击,谷凡正好借此敲打刘逢一下。
三人商议定了,颜舒便取小瓶分了一些玫瑰酱出来。
那瓶子看去小巧精致,越发衬得玫瑰酱珍稀起来。
颜氏父子叫谷凡一起去,谷凡摇了摇头,她若去就得另备礼物,倒也不是小气,只是没有必要,她相信刘逢也不希望看到她。况且有朝一日,当事实真相揭开,她不在场方更显得悬念迭起。
谷凡暗笑,却作得一股君子态,“我就不去了,刘夫人必定不想看到我。怎么说,刘夫人也没少帮舒儿,我不想舒儿夹在我们中间为难。”
颜父感慨了一下,也就点头同意了。
倒是颜舒几次回头看谷凡,颇为歉意。
谷凡一脸失落地坐在石凳上,低低地看着地面,黯然神伤。
颜父看了谷凡一眼,拉了拉流连不舍的颜舒,颜舒才下定决心同颜父一起走出门。
颜父暗暗叹气,这个谷凡生生把舒儿给拿捏住了。
刘逢见颜氏父子登门,且身边并没有那个讨厌的谷凡,顿时大快,一边吩咐姜侍人去倒茶,一边同颜父客套。
颜父不紧不慢地答话,言辞里多有感激之意,刘逢更是大为得意。
姜侍人移着碎步走了进来,先将茶送给颜父,再来是颜舒,最后才是刘逢。
颜舒看姜侍人完全不同于往常的情态,心里也有些纳罕,如此恭谨谦顺,不似往日为人。
姜侍人见颜舒看他,也只是一笑,便退到后面,悄然而立。
刘逢见颜舒不说话,只是看着姜侍人,暗暗皱了皱眉,却不动声色地对颜舒说:“颜公子,这是清明前刚下来的新茶,你且尝尝!”
颜舒收回目光,看向刘逢,点头道:“我不太懂茶,粗鄙之处,请刘夫人见谅!”说完,端起茶杯小小啜了一口。
茶香满颊,的确好茶。
“茶不过饮品,入得了颜公子的口,已经是它的造化了。”刘逢微笑道。
颜舒的手微颤了一下,缓缓放下茶杯。
颜父取出那瓶玫瑰酱,递与刘逢,慢条斯理地说:“新近得了一个稀罕之物,虽不大登得大雅之堂,但却香甜醇美,请刘夫人品评一下。”
“哦?”刘逢感兴趣地接过,打开瓶盖,一股甜香扑鼻而来,顿时赞了一声“好”。
刘逢将那小瓶把玩了一番,嗅着那香气,片刻方问:“不知此物该如何用?”
颜父说:“吃也可,泡水饮用也可。”
刘逢将小瓶递与姜侍人,吩咐:“你去冲泡一些来。”
姜侍人躬身接过,小碎步着去了,一会儿方回。
刘逢接过茶盏,见那汤水清亮,飘浮着片片花瓣的碎片,便知此物是用花做的。只是那花香浓郁,盈而不冲,却不知是何花所成。
待入口,甜蜜芬芳,自有一股不同于茶叶的美感。
刘逢又道了一声“好”。
颜氏父子微笑以对。
刘逢问道:“此物何名?”
颜父答:“玫瑰酱。”
“哦。”刘逢点点头,“却是好物,闺中男儿只怕得之甚是欣喜。”
颜父赞同,“也请刘相公尝尝!”
刘逢闻言,点头不语。
颜氏父子两人均放过此事不提。
此后,三人又是几番闲话,待茶水续过三次,颜氏父子便起身告辞。
刘逢亲自送他二人至大门前,看他们离开回了自己家,才转身。
姜侍人将茶具收拾好,看到刘逢微沉着脸进来,忙道:“夫人见了颜公子怎不觉得高兴?”
刘逢苦笑,“见了他,我自然高兴,只是被人提醒自己是有家室的,却怎么也愉快不起来。”
姜侍人温言开解,“夫人身份非常,他也不是昔日的大家公子,如今也不过是个升斗小民,能得夫人青眼,已经是他的大造化了。若非夫人诸多照顾,他哪里还有今日这般姿态。”
刘逢摇头不语。颜舒对她感激是有的,却偏没有情意,而她要他的感激作甚!
颜舒挺不直腰杆,他身上最让人心动的地方,便黯然失色了;颜舒挺直了腰杆,只怕这里面就没有她什么事了。
如今,刘逢是左右为难。
颜氏父子回去的时候,谷凡正捧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听到门响,忙上前去开门。
“这么快!”谷凡惊喜地说。
颜舒白了谷凡一眼,“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很是呢。”谷凡顺着杆子往上爬。
颜舒翻了翻谷凡摊在桌子上的书,似笑非笑地说:“你倒自在,还看《风华传》呢?”
谷凡模模鼻子,摊了摊手,“看是看了,但写得什么,却是有看没有懂。”
颜舒啐了一口,瞪着眼,“你就装吧。”
谷凡嘿嘿笑,拉过颜舒的衣袖,“没有装,心思根本就没在那上,就想着你们说什么了,做什么了。”
颜舒随谷凡抓着,微抬起脖颈,眼角向上一斜,“也没做什么,就是请我们品茶来着,新下来的茶,香得很呢。”
谷凡撅了撅嘴,“我还请你品新下来的玫瑰花呢,她给你叶子,我给你花,你说谁好?”
颜舒伸出手指在脸上划着,“好没羞,花还是我摘的呢。”
谷凡哈哈一笑,“对啊对啊,是我们一起做的呢,不比她那别人做来哄你的强?”
颜舒扯回衣袖,转身就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她自己也没发现啊!
话说当年,她也觉得自己脸皮挺薄的,不喜欢别人打趣,尤其是男女之间,就是好朋友,稍稍过格的话也一句没有。却不知如今是怎么了,对着颜舒什么也敢说,什么也好意思说。
谷凡追了过去,“脸皮厚也没什么不好,不然舒儿怎么会被我缠上呢。”
当了好半天的摆设的颜父感叹,自己的存在感真的就那么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