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小铺 二十七、刻薄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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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府邸出来,谷凡的心情是复杂的。

见到了陈县令,花田的事情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眉目,她是高兴的,可是陈县令话里话外的意思,总是让她有些不安,陈县令点出的事实,是她回避不了、目前也解决不了的。事不成便罢,若是最后为他人作嫁,那她……真不是一句呕死了,就可以完全形容她的心情。

谷凡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给自己鼓劲。行的,一定行的!

街道的另一边,刘记茶楼二层雅间里,刘逢眯着眼看谷凡一路行色匆匆往颜家方向走,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饮着茶。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消瘦的女子,年二十七八,脸色微微发黄,面相上带着股病态,嘴角下拉,一看便是个不喜言笑之人。此人却是蔚县主薄方怀。

“方主薄,怎么这茶入不了您的眼?”刘逢见方怀只是看着茶杯不动,遂道。

方怀的嘴角又往下拉了拉,白了刘逢一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素知我不饮好茶,惯会拿这种事来作弄我。看我为难的样子很好玩吗?”。声音已经带出些怒气了。

刘逢不惧,反倒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呀,这个性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难道还差得了你这几两茶,没了自去我那里取便是,做什么这么委屈自己。”

方怀哼了一声,双手抱怀,“有几分银子,便喝几等茶!我想喝,自然自去买了来,用得着你给吗?再说,你的茶是那么好喝的吗?为了几两茶,再把自己卖给你,你觉得我是那种算不开帐的人吗?”。

刘逢脸色一变,当下不快道:“你我打小的交情,用得着说这种话吗?且不说,你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衙主薄,我要贿赂也轮不到贿赂你,就是你今天是一县之主,且看看我巴结不巴结你!”

“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你知道我,我也知道你。你向来无利不起早,话说得再漂亮,也掩不住那满身的铜臭气!”方怀根本不把刘逢的不快放在心里,照样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刘逢向来自诩风度过人,但闻听此话,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半晌方笑了起来,“你还是这个样子,不论是谁,半点情面不留,也不知你这么多年怎么在县衙活下来的?”

“我自坦坦荡荡,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方怀轻嗤,“倒是你,这么多年自找苦吃的性子,一点也没变。我这儿就不说了,这两年来,你热脸捧与那颜家公子,可还不是被刺回来吗?由此可见,你这人性子就是这样,刺得你越狠,你黏得越紧!”

这回刘逢真的怒了,揭人不揭短,尤其是颜舒的事本就是她心底最深的一根刺,当下便气得拂袖而去。

方怀看刘逢行得远了,嘿嘿一笑,端起桌子上早已冷掉的茶杯,小心翼翼地送入嘴边,一吸,舒坦地抿了抿嘴,果然好茶啊!可惜凉了……

刘逢走出去好远,方想到今日本来想要请方怀帮忙的事竟然还没有说,才明白过来又被方怀不动声色地挡了。

刘逢苦笑,别人只道这方怀生性刻板,不通情理,却不知此人最是一等一的奸滑,不然如何坐得稳县衙主薄的位置!

谷凡回到颜家,忙同颜氏父子汇报。

颜父听了只是不作声,颜舒倒是比较乐观,“陈大人既然愿意同你去,说明此事大有可为。”

谷凡连连点头,“陈大人再和气不过,明日便可见分晓了。”

颜父此时才说:“下午无事,你去同老钱见个面,让她帮你说上几句。她是个懂行之人,话说得必比你红口白牙来得可信些。陈大人多信任你几分,应承你的可能性便大了几分。”

到底是颜父经的事多,想得比谷凡周到,谷凡赶忙答应,吃过午饭便往钱花匠住的东旺村去了。

等到了东旺村,却发现钱花匠并没有在家,同村子里人打听,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谷凡有些怏怏,事情有些不凑手。

此时天色尚早,谷凡不欲马上回城,便往四平山走来。来至那处谷地,看到了茂盛的玫瑰丛,心才宽了。

谷凡长吐了一口气,发泄似的对着谷地大声地喊:“啊——”声音回荡,徘徊耳边。

“臭丫头,鬼叫什么?”一声怒喝划空而来。

谷凡本以为此处只自己一人,因而才敢如此放纵地大喊,却不想山树层叠之间,竟还有人在此,也是吓了一大跳,心开始扑通起来,半天才放缓。

谷凡寻声看去,只见玫瑰丛中钱花匠一手卡腰对她怒目而视,一怔之下,大喜过望,忙呼道:“钱伯母,你原来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

钱花匠拍拍手上的土,哼了一声,“不在这儿,在那儿?你以为种花那么容易啊,我不得小心着紧,哪比得上你逍遥,一连十几日,人都不见!”

谷凡理亏,不敢多言,忙朝钱花匠走了过去,一边陪笑道:“钱伯母别气,我这不是听从您的安排,赶着跑县衙嘛。这不,总算有点回音了,赶着来跟您汇报了。”

钱花匠听说有眉目了,眼角也带出喜色,忙道:“你说说!”

谷凡便把这几日的事同钱花匠说了,“钱伯母,你看陈县令话里可有几分许了?”

钱花匠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好。这陈县令毕竟新来的,她是什么行事作风,咱们也不清楚。早几年的马县令,嘴上的话说得特别漂亮,可真办起事来……哼,也着实让人心寒……不说这个,你说说你什么打算。”

谷凡咬咬嘴唇,咧嘴笑了下,“说是什么打算,那有点过了,不过见招拆招吧。咱们什么倚恃也没有,只有一份决心和一股干劲,若是打得动陈县令,便成了;若是陈县令也如钱伯母所说的那位马县令一样,那咱们便舍了这个,另谋他事也罢。”

谷凡说这话是有点不甘心的,可是她不甘心又如何呢,生杀大权全都握于他人之手。

钱花匠也知此事成与不成,全在陈县令的一念之间,只能盼望着这位新任的蔚县县令大人,能多给她们这些平民一些机会。

“钱伯母,明日陈大人要来此处,可否请您一起陪同呢?”谷凡请求道。

钱花匠慷慨答应,“明日不管那位大人来不来,我总是要来的。种花的事,有多少问题,老妇也接得下,这个你放心!”

谷凡笑道:“我若是连钱伯母也信不过,真真无甚可信任之人了。”

第二日,谷凡一大早便候到了县衙外面。她知道今天不同昨日,昨日算是私访,今天却是公干,当然不能守在人家大门前。

直至巳时三刻,陈县令才一身常服,带着三个人出来,迎面就看到谷凡恭敬地候在那里。

陈县令一见谷凡就笑了,同身边的一个黄面消瘦女子说:“这个就是谷凡!”

谷凡不知此人是谁,但听到陈县令同她介绍自己,便知必是陈县令知近人,忙施礼,“见过各位大人!”

陈县令摆了摆手,示意谷凡不用多礼。

谷凡缓缓抬起头,却见那黄面消瘦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情绪,只是谷凡没来及分辨是什么,就听此人说:“在下方怀,蔚县主薄。”

谷凡忙道:“方主薄。”

另外两个人,却是县里的衙役,手里还提着东西。

谷凡不好细看,转而对陈县令说:“陈大人,现下可得空,能否去四平山一行?”

“这却不是要去四平山,我们折腾这一早晨做甚?”陈县令笑道。

方怀板着脸说:“满嘴废话!”

谷凡堆起的笑就此僵在脸上,嘴角使劲往起拉,抽了半天,才说:“这边已经备好马车,请各位大人上车!”

陈县令点点头,当先走了过去。

谷凡等她们都坐好,才在外面同车娘并排坐下,方便指引方向。

有了马车,平日里近一个时辰的路,半个时辰不足便到了。

谷凡请陈县令她们下车,一边请车娘在此等候。

山只能行到山脚下,上山的路无论如何都得自己走上去。

谷凡这些日子走得多了,明显脚步轻快了不少,两个衙役也是经常跑来跑去的,也不觉得怎么样,只是苦了那位陈县令与方主薄,究竟锻炼得少些,平日里不显,此时山路未行多久,额头已然见汗。

“果然是百无一用啊,才行了多点路,就满身是汗!”陈县令心情还不错,还能自己打趣自己。

谷凡笑道:“大人笔下自有千军,当然与我这等粗人不同。”

方怀瞥了谷凡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可是看陈县令心情很好,显然听了谷凡的话很开心,便打了住。

谷凡本就在偷偷留意这位面部僵硬的方主薄,对于她刚刚有话要说,又吞了回去的举动,心里暗有一番计量,却不知此人是不喜阿谀奉承之人,还是仅仅看不上她?

行不多时,便到了那处谷地。

谷凡将这片谷地指给陈县令等四人看,一边暗暗找寻钱花匠的身影,谁知还真的没有看到。谷凡暗忖,以她们并没有收紧声量的谈话来看,钱花匠不应该没有听到啊。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出现?

陈县令一抹额头上的汗,一边赞叹地说:“想不到这四平山里还有如此风景,倒是令人心旷神怡,确是一处福地!”欣赏了一阵子,又对方怀说,“你瞧此处如何?”

方怀点头,“确是美景。”说着一挥手,让那两名衙役动手。

谷凡愣愣不解其意,只是看着方怀。

陈县令摇头叹息,“你呀,惯会煞风景,好好赏赏景不好吗?”。

方怀板着脸说:“大人自去欣赏,她们做她们的,不会打扰大人兴致。”

那两个衙役将带来的绳尺等物取出,开始丈量。

谷凡有些回不过神来,呆愣愣的。

方怀说:“你可以把你的计划再详尽地说一下了,好让大人实地看看,此举到底可行不可行?”

“哦。”谷凡被方怀不带感情,就事论事的语调唤回过神来,忙道:“大人,小女是这样打算的……”谷凡将她打算以原有的这一片玫瑰为基础,再扩大栽种范围,将这一片谷地变为一座花田的计划细细说与陈县令。

其实这番话谷凡前一日便已经同陈县令说过了,只是毕竟不如现在这样直观。此番陈县令眼里看到的是谷地美景,心里惦念着花田的发展,不由自主地开始畅想起如果四平山可以开遍刺玫,会是如何盛景?

方怀虽然面上还是一如当初,但听了谷凡的描述,心里也有几分动容。暗自道,莫怪陈县令一早就惦记着这事,对自己几番催促,此行倒是不虚,而且看大人的心意已经定了,花田之事必然要开,就看能给这个谷凡多少机会了。

“谷凡,你说要把这片谷地种满刺玫要多少时间?”陈县令问。

谷凡算了一下,然后说:“那要看我们第一次试种的成果怎么样了,若是成活率高,第二年,我们便可以大规模地种。但是要等到所有的刺玫都开花,新种的必然要两年以上。这样的话,如果顺利,第五年我们可以有一片成熟的花田。”

“五年?”陈县令微眯了一下眼,没有再作声。

方怀摇头道:“五年太长,随便找个人也做到了,要你做什么。你既然想要,就必须拿出强于别人的手段来,不然我们找别人做也使得。”

谷凡心一沉,她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陈县令见谷凡的脸色白了起来,不由说方怀,“你也是的,吓唬人家做什么。人家是个稳妥人,不妥的话自然轻易不肯说出口。五年,说起来也并不过分。”

方怀沉默。

谷凡心想,五年刚好一任,陈县令虽是刚刚继任过来,时间也不是严卡严的,若是五年方成,很可能就如同她当初的害怕一样,白白辛苦一遭,为他人作嫁了。虽然陈县令的心思不能以小人之心度之,但是若换了她,到底意难平。

谷凡看了陈县令一眼,这陈县令的神态倒是很平静。

谷凡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只听一声爽朗的笑声,“这却是我们主家小心谨慎了,其实要我说,三年便可。”

谷凡一喜,呼道:“钱伯母,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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