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下了车,有说有笑的往寝室走,刚走到学校北门口,小禾停住了脚步,那个曾在小禾18岁生日的时候向她表白的刘墨正在等小禾——“我刚才去你们寝室楼下找你,听说你出门了,估计你会在这里出现。”“唔!”另三个女孩儿发出了一阵怪叹,嬉皮笑脸的走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不突然啊,早就想来了,只是我们也在军训,没时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学校?”“天啊,你是苗小禾啊!有谁不知道实验中学大才女的下落啊?哈哈。”“下落,哼。”小禾心里想,这个词用的真好啊。“你呢,去了什么学校?”“哎,伤心啊,你就从来没关心过我。”“你又不在实验中学,我到哪儿关心你去啊?”“我考了建筑学院,离这里不远,以后可以常来看你。”“都这么忙,不用来看我。”小禾才不愿意让他来呢。“给你的。”小禾见刘墨递过来一本书《第三只眼睛看美国》,“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本书?再说这本书已经绝版了,我在好几个书店都买不到呢。”一看小禾真的很高兴,刘墨神气起来:“哈哈,上帝告诉我,你想看这本书,很想。”“且!”小禾翻了白眼儿。“我从朋友那里要来的。别嫌旧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这本书?”小禾还是很好奇,“反正我知道。”小禾更好奇了!
一直说话,俩人就站在大门口没动地方,太阳很刺眼。小禾的三个室友好像都比较八卦,站在远处的树荫底下悄悄关注小禾和刘墨的一举一动。小禾觉得刘墨给自己送来了渴望已久的书,还是应该表示一下感谢,否则有点不尽人情。“去食堂喝杯水吧,谢谢你借我书。”“不了,我要回去了,我们寝室有活动。书不是借你的,是送给你的。”“啊?不用还?”小禾心想,绝版了啊,刘墨一定死缠烂打才从朋友那里要来的,刘墨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的本事。“送给你了。”说完了,就转头走了。小禾没有挽留,她不喜欢这个曾经咬折她橡皮的人。
“唔!”小禾经过那片树荫,被三个姐妹的嘘声吓了一跳。“吓死人啦!你们在干嘛?站这儿不累?”“苗小禾同志,快点交待一下吧!”大人带头批判小禾,“就是就是,我犯错误了,以为高尚是你男朋友呢,原来是这个男生啊!”黎莫莫先反省自己,还没等小禾接茬,边媛继续:“是啊,这个男生比高尚高嘢!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就放人家走了?”“哎,我的男朋友怎么那么多啊!你们动动脑子,如果是我男朋友,我看见他为什么不激动呢?为什么这么快就让他走了呢?”“诶!对哈!”黎莫莫觉得自己判断又失误了。还是大人心思老练:“我知道了,那是小禾的追求者!”“哈哈。”小禾一笑,大家什么都明白了。其实,除了18岁生日的那个礼物和那些大胆的坦白,刘墨没有其他追小禾的举动了,小禾对他,曾经是讨厌,后来是眼不见心不烦,然后是吃惊,然后是淡忘,现在是好奇,就是好奇刘墨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而又买不到的书。
小禾还是不愿意和室友讲述自己的早恋史,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说来话太长?还是因为对未来没有信心?小禾报到以来这五天有空就在写信,写给郝乐非,但一直没有写完一封,因为她还不知道郝乐非的邮递地址,就慢慢续着。那时候,郝乐非有个当时在学生中算是很先进的通讯工具:bp机,小禾每天都会“呼”他至少一次,告诉他自己入学的情况、寝室的地址和电话之类的,每次“呼”郝乐非,小禾都期待着电话铃立刻想起,听到郝乐非的声音。五天都等不到郝乐非的消息,急都急死了,而且小禾有个不妙的本事,遇事容易想的悲观,尤其是在高考失力之后。她甚至想到了,郝乐非到了上海就变了心。其实,郝乐非也很想和小禾联系,但没找到更快捷的途径。小禾报到的那天,郝乐非刚上火车,开到上海要30多个小时,而且这次报到,父母随同,一是能帮着儿子安顿一下,二是可以借机会感受一下全国超级重点大学的光芒,更重要的想法,是到周边玩一玩,放松一下——伺候高考学生的爸爸妈妈都像伺候司令的勤务兵,整天服务的周周到到还整天提心吊胆,就差不用每天给首长警力了,考完了,考好了,皆大欢喜,父母也要彻底放松一下了。在中国人看来,什么时候孩子考上了大学,才算一辈子奋斗的“告一段落”。只是“告一段落”而已,接着,还要操心孩子找工作,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不知道这是中国人的幸福还是悲哀!——报到了,也安顿的差不多了,小禾这边三、四天过去了。抽空,郝乐非还得陪着爸妈参观校园、逛逛南京路、登登东方明珠。
郝乐非大一时候住的宿舍,很破旧,和高尚的有一拼,一个宿舍楼只有一部电话,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着打电话。于是郝乐非买了张ic卡,找了校园里比较僻静的电话亭,给小禾寝室打电话。可惜,小禾没在寝室。
“小禾,有个姓郝的男生给你打过电话。”“啊!什么时候?”小禾瞪大了眼睛,很高兴,也很着急。“刚刚10分钟吧。”“啊!”小禾郁闷,怎么就差10分钟!“他说什么了?还几点打?留电话号码了吗?”。一连串问题,看着小禾的又喜又急的神态,三个室友终于明白了。
这天,小禾下了班,回到住处正琢磨着参加集团英语比赛的选题,手机响了,是柯越,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老同学,这个“很久”,可以追溯到小禾大四毕业那年,这个“老”可以追溯到小学了。柯越,曾经也是对小禾很“好”的男生之一,不过那种“好”是小学生小女圭女圭的幼稚举动了,纯粹是纯粹的好感。中学六年,两个人分别去了两所重点校,并没有什么联系,一直等到上了大学,柯越突然联系到了小禾,那时候他已经是一个“牛人”了,因为他考上了协和医科大学的本硕博连读。所谓“联系”,也无非是聊聊qq而已,一直到了2000年,小禾一个人到北京玩,柯越和另一个小学同学刘柳张罗着请小禾吃饭,他们才算又见了面,聊了整整一个下午。说来也奇怪,小学同学,多年不见,一见面却像从来没分开过,分开之后,也会偶尔回忆起那种偶见的愉快,却又是多年不见,也没什么联系。大四毕业,小禾又来了北京,那时候非典刚刚过去,小禾来北京第一个想起柯越,不知道他们这种医疗战线上的人会怎么样。见了面,还是那么亲切,聊,然后又分开,然后又是多年不见,没什么联系。
“喂,柯越?”
“喂,小禾苗,好久不见。”——确实。
“是啊,呵呵。你还在协和被折磨呢?”
“对啊,没辙了,别的也不会,只能呆在协和了。你怎么,感冒了吗?声音很闷啊。”
“嗯,有一点。怎么突然想起老同学了?”
“这不是你又来北京了吗,还是应该请你吃饭啊。”
“呵,待遇不错,一来京就有人安排饭局。我这次不一样了,是来安家落户的,比你富裕了,哈哈,我请你吃饭,你选地方吧。”
“安家落户?安家了?”柯越觉得挺突然。
“哦,这个叫做偏议副词,重点在落户,没安家呢。哈哈。”
“呵,我说吗,那也有点突然啊。”
“突然吗,即使安家了也很正常啊,你都多久没见到我了。”
“也是,那见面聊。这周六下午,去东单这边见面吧,离你也不远。”
“好啊。”
挂了电话,小禾继续琢磨英语比赛,心想自己的英语和别的同事比起来应该不算差的吧,不过听说集团有几个英语专八呢,好在比的是口语,最近在购物中心看到老外就主动去聊,也算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了。不过,小禾发现,说英语最大的问题还是词汇量太少,尤其是名词,自己那点积累,远远涵盖不了购物中心超市里的商品,更何况其他的事物了。有一次,一个老外在卖场里转,看到粽子觉得有食欲,就问小禾是什么,小禾傻了,不会说啊,只能说“akindofriceball”,还想补充,里面夹了豆沙馅,但不会说豆沙,估计老外一听,就是大米饭团啊,没了食欲。他接着找他想买的东西,问小禾:“soiwantsomecondoms,wheretobuy?”小禾不懂什么是condom,只能问这东西是做什么的,老外打量了一下小禾回答:“whenyou
makelove,youneedit.”小禾红了脸终于明白了他要买什么,旁边的导购忍不住嘲笑小禾:“小禾,不会吧,高材生不知道什么是condom?我这高中文化水平的都知道!去药品专柜吧。”总之,词汇量差太多。
英语比赛,也是德赛科集团每年度的常规赛。这一年的,有预赛和决赛两部分,都是口语比赛。预赛,小禾很轻松就通过了。决赛的形式是事先给定5个字母,回家准备三天,要求用5个字母作为单词的首字母分别组词,围绕组成的词说一段话,时间为5分钟。说完这段话之后,再回答考官提出的问题。
决赛之前,小禾每天回到住处都听《疯狂英语》,找素材、写文章、读、背。比赛给定的5个字母是b、d、h、k、w,小禾组的词是baseball,dream,hepburn,kfc和wonder。决赛,小禾抽到的字母是w,这让小禾非常欣喜,因为她喜欢她为w准备的故事:一所美丽的小学,一堂地理课上,老师启发大家说说世界七大奇迹,老师知道,即使同学们说不全,也至少会说出一两个众所周知的古文明建筑,埃及金字塔、巴比伦空中花园……,可当她提问到一个安静而羞涩的小女孩时,答案使她惊呆了。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微红着脸说:thesevenwondersoftheworldiknoware,tosee,tosmell,totaste,
tohear,tofeel,,myworldisso
beautiful,andmylifeissohappy……小禾喜欢这个故事,她看得出,评委和听众也喜欢这个故事,孩子纯真的心,总是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惊奇的发现,每个人都会被这个女孩儿的“奇迹”打动。听完了故事,大家意犹未尽,掌声响起的有些迟缓,但却持续了良久。主评委,是一位中年女教师,英国人:“,whatdoyouthinkoftheseven
wondersoftheworld?”“beforeireadthestory,i
thoughtthewondersoftheworldarethepyramid,thegreatwall,andsomegreatarchitecture,
understand,weourselvesarethewondersoftheworld.”一片掌声响起、落下,评委退场评分——小禾得了比赛的第一名,2000元钱的奖金。
小禾提早来到了东单,在东方新天地转了转,顺便等等柯越,可惜转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累了,后悔穿了高跟鞋。她到麦当劳里选了个靠窗的座位,慢慢品着最不用“品”的可乐,解开头绳,散开头发,很放松的看着窗外的川流不息,暗暗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融入了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小禾喜欢北京,从5岁的时候就喜欢。她似乎是那种比较随遇而安的人,没有什么强迫自己去实现的远期愿望,除了“去北京”。眼前,出现了柯越,个子不高、皮肤略黑,瘦,如果不看那双闪着神采的眼睛,你八成会觉得他是个高度疲劳的病人。小禾迎过去,柯越笑了,露出很白的牙齿,脸显得更有棱角了。“不好意思,有点迟到。”“没有,是我来的太早了。想吃什么?”没有寒暄,亲切、轻松一如既往。
有一种友谊不是爱情、但更坚固,有一种关系不是暖昧、但更温馨,有一种倾诉一直推心置月复,有一种牵挂一直深埋心底,没有想过向对方索取,也没有期待要终成眷属,这就是知己!如果柯越赞同小禾这种有感而发,他们就算是知己。
小禾喜欢吃披萨,柯越也喜欢,于是他推荐了王府井的一家披萨店,俩人边吃边聊起来。小禾还是很关注柯越的瘦,柯越解释说,像他这种本硕博连读的学生,比别人更辛苦,说是考上了连读,可是是有淘汰率的,本科该结业的时候,用恐怖的考试淘汰一些人,硕士快结业的时候,用更加恐怖的考试淘汰一些人,然后博士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学位。考试,是家常便饭,凌晨睡觉是正常的作息时间。“天啊,再怎么考试也得保命要紧啊!”小禾感慨,柯越苦笑,因为瘦,眼角爬上了鱼尾纹:“我们是典型的为了考试不要命。”转了个话题,柯越关心起小禾来:“上次给你打电话你感冒了,现在没事了?”“嗯,好了。没吃药就好了。”“没错,一般的感冒不要吃药,感冒最好的方法是多喝水多睡觉,增强自身免疫能力。药物其实大多数的功能在于激发人体的免疫力。”“哈哈,医生劝病人不吃药啊?”“这才是好医生啊!”这句话,开始很难让人理解,但小禾在北京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还是渐渐体会到这句话的“真理性”。柯越喜欢谈论和他专业有关的话题,他提起人类的渺小,很多疾病不能治愈,而且有些疾病人类至今还找不到病因,还有很多疾病是经过病毒不停的变异引发,人类根本见都没见过;人类也是脆弱的,很多人跳楼,在摔死之前已经心脏病突发、被吓死了。“你们经常解剖尸体吗?估计你现在胆子很大了。”“哈哈,当然。不过其实人吓唬人比鬼吓唬人可怕多了。有一次我刚走到解剖室门口,一个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披散着头发就飘出来了,头发还遮住半边脸,湿漉漉的,我差点背过气去!你得相信,在解剖这个领域,女生比男生牛,她们胆子大起来男生比不了。”服务生上了道菜,盘子上还用番茄酱画了颗心。小禾转了个话题:“你这么忙,有时间陪女朋友吗?”。“哦,我们分手了。”“啊?”小禾想表达一种遗憾,英文就会说“i’m
sorry.”中文反而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了,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小禾就直接问为什么。“她脾气不好,经常吵架。”“其实女孩脾气好不好不一定是绝对的,很可能她把你看得太重要了,所以要求高,而你达不到,她就失望,所以会发脾气,对别人就不会,因为她对别人期待值低。”“这个不是关键,两个人吵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最主要的是,她当着我妈面和我吵架,甚至,我妈替我说句话,她居然就冲着我妈去。我妈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这样一来,我也受不了了。”“嗯,大问题。”小禾心想,这属于婆媳关系问题,自古以来就是难题,看来柯越到是蛮孝顺。
“你呢,怎么样?”
“你指的是我和我男朋友?”
“呵呵。”
小禾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怎么描述她现在的感情现状,有点乱,她很少像今天这样,很多状况找不出合适的语言表述。她想了想,说:“我反正是没机会和我男朋友的妈当面顶嘴。”
柯越没明白什么意思,小禾知道他不会明白。
“那你现在还会伤心吗?”。
“现在,不了。其实最难受的时候是犹豫要不要分手的那些日子,很矛盾,一直犹豫、挣扎。现在嘛,新的生活开始了,整天忙着考试,不想那么多了。”
小禾听了,觉得他说的真对!她不知道柯越的女朋友(前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不知道他们俩的感情有多好,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她知道,无论这几个问题是什么答案,分手前的犹豫一定是很折磨人。
“看来,你并不是非常爱她,否则,不会轻易分手吧。”
“或许吧。”
“听刘柳说过,你就喜欢很强的女生,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估计你女朋友也是太强势了,给你很大压力。”
“或许吧。”
“哈哈,你下一个女朋友,别选太强的了。”
“你呢,你选择的男生是很强的吗?”。
“你是指我已经选的这个?”
“哦?还有即将要选的?”
小禾低着头,抿着嘴,无奈地笑了笑。笑容,是小禾最美的表情:“感情的事,很难说。而且,发展的越深,越有危机感。”
小禾没有正面回答柯越的问题,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柯越更不明白了。但柯越也是高情商的人,他知道至少,小禾的感情不是很顺利。
小禾的感情确实不太顺利,但是她不会和柯越倾诉,因为听说,如果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倾诉她感情的悲伤,那个男生多半会感觉,自己应该成为这个女人感情的依靠。这样就会很麻烦。
于是小禾又换了话题,两个人谈的很开心。不过天色已晚,小禾没有让柯越送,独自回住处去了。路上,电话响起来,屏幕上显示“徐先生”,小禾很疑惑,完全不记得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