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瑶池灵境,下有逍遥仙山。”逍遥山是座仙山却非常平易近人的身在凡界,给了身处浊世的凡人们不少亲近神仙的机会。如今这座仙山方圆五里之内人满为患,搅得整座仙山的蔼蔼仙气浑浊不堪,能见度急剧下降,对神仙们的身体健康造成了很大危害。这数万人挤在仙山脚下却不是为膜拜神仙而来,为的却是逍遥山第一美仙女廖星要出嫁,在九州十国发了告示招女婿。此事乃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九州十国激动了足足九个多月,终于在经过初试、二试、三四五六七八试之后决出了前五十强进入逍遥山进行最后的角逐。
逍遥山修仙者众多,大致为分为四派:护研派、玄谷派、金泉派和养生派,其中玄谷派专研的是占卜推算洞悉天地之大法,现有弟子十五名,金泉派研习的是御剑驰骋纵横宇内之术,现有弟子三十一名,养生派学的是勘察天地回转亿万自然之气,现有弟子一名,至于护研派,算上半路出家、中途退场和正在修习的一共有三万二千六百七十八点五名,那个点五是因为有一个玄谷派的弟子修行到一半转而又去修习护研派,护研派认为此人同属两派,统计的时候只能算半个人,玄谷派的人认为本派弟子实在太少不能浪费了这个名额,因此统计时记做一人。鉴于护研派人数和其他三派差距太大,一般在重要场合其他几派的弟子都会自觉地合成一队,即便如此面对着乌泱泱香气缭绕的一大帮俊男美女们,大家还是免不了由衷的感到自惭形愧。
要说这个护研派,那是推演、御器一众仙法概不修习,单单钻研个护彤养颜、青春永驻之术,如果从修仙的角度讲,倒也不能算是不务正业,毕竟从一般意义上神仙不就是讲究个长生不老么,只是此派专业到除了年龄大点还看着年轻以外实在跟凡人没有半点区别的地步,还是免不了让人怀疑如此苦修的目的。凡人爱美养颜者多为女子,多半是为了找个好婆家,可这修仙要忌凡情,只因修仙之道全乎于气,需静心养性,凝神思方可聚仙力不散,若是找了个凡人伴侣,整日耳鬓厮磨难免会受凡人的浊气干扰,不仅不能聚气还会将原有的修行渐渐消散,最终失了仙力。可整日看这一大帮护研派弟子们个个丰神俊秀、花枝招展的游来逛去的,几乎要打破我“女为悦己者容”这个理论基础,困惑,太困惑了。
发布哥对我的困惑非常不屑,他认为现在是形色时代,对美的追求早已跨越了原始需求。为了证明他的论调还不辞劳苦的多方收集了甚多美男子画像,编了一本《九州美型考据十七录》,收录了现今九州十国最美型的十七个男子,一度成为九州最热门的畅销书,销量直超王牌政论期刊《逍遥参考》和八卦杂志《奇地风云》,成为史上平均每页纸收益率最高的书籍,被无数后来者争相效仿,相继出了飘逸版、英武版、风流版、新秀版、伪娘版、大妈版等几十个盗版,无一例外都收录各种风格的前十七名。也有人好奇为什么要取这个不零不整的数字十七,发布哥的官方解释是:夜观天象、查得十七合天地气象,但据我了解到实际的情况是:发布哥当年原本收录了二十人,后因有三人投诉说画像与真人驴唇不对马嘴被迫撤掉三幅,当然了这个情况我一般是不会对外人说的,除了饭后闲侃实在找不到话题的时候。
《九州美型考据十七录》的疯狂热销从一个侧面说明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千古真理,当然这只是侧面说明,需要正面说明的话,只要看看我眼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汗流浃背的一群少女、妇女就可以了。廖星作为一名九十岁高龄的妙龄少女,能在美人扎堆的逍遥山人群中艳压群雄的享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对美的追求那可真不是盖的,在选婿的标准上,头一条就是相貌俊美,不负众望的一网罗尽美型十七录里的五大美男子以及诸多盗版版本里上榜美人,眼前这一大帮狂热花痴基本就是奔着看美人来的。
对于目前这个状况,英明神武的我早三个月就做出正确判断,利用人脉谋了个决赛司仪的职务,专门负责给参赛的美人们报到登记、引路、安排食宿等一干事宜,利用职务之便可以从容不迫的近距离观察美人们,比起外边那些挤花妆容一身抢购状的大姐大婶们那优越感可不是一星半点啊!哈哈!不过当然了,得意是内心的,表面上我还是很淡定,一副看美人犹如白菜的做派。
“徐公子请随我来。”我一边前头带路,一边哗哗的翻着记事的小本子,在徐孟柯的那一页上用炭笔标注了个三星的符号。正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又道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发布哥靠着收罗画像整出来的排行榜果然很不靠谱,喏,就以眼前这个徐孟柯为例,在排行榜上高居第六的位置,可实际情况那长相也就能算个三星,还赶不上头前来的三十多位中的很多人。事实证明发布哥那个排行榜上的座次基本上取决于画师的绘画水平以及绘画时的心情,所谓“美型考据”事实上是“美型八卦”,对于以客观著称的《逍遥参考》出品人发布哥来说,太影响他严肃认真的形象了。作为一位亲眼看着发布哥从尿布换成封裆裤且多年来至死不渝的密友兼损友,我决定亲自出马弥补发布哥不慎出锅的这个败笔,重新出品一部《九州美型考据十七录2.0版》,算是修正一下前一版本的bug,此举受到了发布哥的大力支持,慷慨地免费向我提供了正版认证资格。我从护研派人数众多的才子美女们中间找了一位最擅画人像的师妹刘玉兴,又高价从山下聘请了两位画师,为每一位美型考究潜在的上榜人都重新绘制了人像,务必做到实事求是。
“师姐,你看那位徐孟柯还用画么?”送走徐公子后刘师妹探头问我。呃,如果帅哥是平均分布的话,那么参照前头那三十来位,徐孟柯是不用画了,可如果后面来的都是豆腐渣子呢?我仔细地运用概率学知识进行着分析,就差没拿出星盘打卦了,周围嘈杂的人群忽然失了声音,我一晃神,有点不对劲。目若春潭、肤似桃花,此人不知何时出现,就那么淡淡的望着我,我立刻心跳加速血往上涌,一张修炼了几百年的老脸皮也红了。
“师姐,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劳驾帮忙安排一下。”棋俊师弟忽然冒出来挡住了烤红脸皮的热源,我真没注意旁边还有俩人。
“这两位是?”我调整了一下情绪问道。
“尹公子、禾公子。”
“尹公子和公子?”
“禾木之禾,在下禾熙。”美人唇瓣轻启声柔语缓地吐出几个字。要命的,人长的漂亮也就罢了,声音都这么好听,还让咱这样的凡人活么?太没天理了。
棋俊师弟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虽然这两位不是参赛选手只是来看热闹的,我还是徇私给他们安排了个公费的住处。望着棋俊和两位帅哥远去的背影我对刘师妹说:“喏,这两人都必然上榜,画像就全靠你了。”半天没人理我,回头一看,差点被刘师妹满眼桃花口水滴答的样子吓得跳起来。唔,看来我刚才那个反应不算失态,我很欣慰。
刘师妹加上两位画师趁热打铁熬夜连画了十几张都没有画出一张神形兼备的,四更以后实在撑不住都回去睡了。我翻了翻浪费掉的一大摞宣纸,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他们都给薅起来。
刘师妹揉着眼睛梦游状:“禾美人的影子一晚上都在我眼前晃悠,太销魂了,一夜都没睡好。”
“太好了,那你现在画他应该更有把握了吧!”我兴奋地握住刘师妹的手。
“禾美人绝对是天仙下凡,凡笔怎么可能描绘的了?”师妹为难道。
“玉兴,你是仙,握的可不是凡笔啊!”
“…”
第二章,一舞倾城
“郁霞紫气云中来,仙阙飘渺凌霄峰。”
护研派的主峰郁霞峰上下装扮一新,半山飘渺殿前的平场上长几蒲团分列几排,正对着前方一处用凌霄花点缀的高台,仙果琼浆布置于长几之上香飘数里,让我的胃顿感空虚。逍遥山原名凌霄山,只因山上遍布凌霄花,此花花冠小且色彩清淡,但开放时却有一股仙灵之气环绕,自有一种朦胧飘逸之美。早几百年前凌霄花繁茂异常,平时走山路不留神都会踩到三朵五朵,近两百年来却由于山上地气变化,逐渐稀少变得珍稀起来。如今这珍稀的凌霄花被扎成一捆捆密密布置于高台周围,可见护研派对廖星这次招亲的重视程度。
参赛的五十位选手被安排在前几排就座,虽然个个也都是绝色美人,不过我关注的主要还是昨天那位绘像失败的美男子。我找了离禾公子和尹公子最近的后勤工位给刘师妹和另外两名画师,还从后厨找了个茶壶让他们轮流冒充茶博士,给禾公子及他附近五尺以内的人添水,方便他们近距离各角度对绘画对象进行观察。三位画师明显都是技术派不是演技派的,基本上还没走到跟前就激动得腿都哆嗦了,我眼见刘师妹颤颤巍巍的将半壶开水不负众望地浇到禾美人腿上,深感美人实属高危人群,忍不住一阵唏嘘。
廖星既然是仙山第一美仙女,虽没有仙女的法力,却有着仙女的排场,前面的数百场赛事一概没有参加,在大家拼得你死我活汗流成河后,终于打算出一点力为大家跳一支舞,人虽迟迟未出现,可那声势浩大的乐师团队已经很显气魄,虽只是稍稍试音小弹几曲却让一众凡人听得心摇神醉。
我瞅了一眼拎着茶壶站在禾公子三尺开外痴呆状的刘师妹,觉得如果我不过去把她拎回来,一会廖星开始跳舞了,后面的观众一定会因为被她挡住视线而投诉,只好起身去拖她。我一扯刘师妹的袖子,花痴脚下生根地站着不动,回头恳求地看我一眼,我顺着花痴的目光望过去,正看到禾美人一只玉手从尹公子手里接过一支折扇,只听尹公子说:“舍妹听闻你与我一同来逍遥山,特地命人送了这副亲手绘制的折扇给你,想让你帮忙品评一下她的画艺长进与否?”我看了一眼这副《暮溪清柳图》画得还真不错。禾公子显然也认同我的观点,点头表示赞许。尹公子的反应却很奇怪,他说:“我早劝过小琉不要在这方面下功夫了,可她偏不听。”话毕又叹了口气。我听尹公子这话里似乎大有故事,很有点八卦的劲头想多听一会,怎奈鼓乐声起廖星马上就要登台了,只好回到座位上。
彩衣云鬓、环佩叮当,纤腰长腿、身姿婀娜,廖星水袖回转,鹿跃凤飞,舞得芳华万象、盈动轻灵,唯一不足之处却是以轻纱掩面,令人不得窥其全貌。论起廖星的相貌,眉眼本就比口鼻生的好些,如此薄纱一遮引人遐想,在其美上更增几分丽色,看得一场子的人都如痴如醉、鸦雀无声。哦,鸦雀确实没声音了,不过…
“咔嘣儿、咔嘣儿…”我白了身旁这个异类一眼,示意他不要再嗑从我手里抢去的瓜子了。
“切,都看过八百遍了你还不嫌烦?”八卦哥一脸无辜相,“喏,这几个动作还是我帮她排的好不好?”
“哦?”我有点意外,“真不晓得你还有这个大才,不愧是内外兼修的极品妹子啊!”
“啪”的一声,我熟门熟路的挡住了八卦哥拍过来的一记板砖。八卦哥是金泉派的弟子,身为男子却不幸生的娇柔妩媚,常给人一种女扮男装的假象,这一点本是八卦哥身上的逆鳞,不过我认为自己既是他的至交好友,自然有必要帮他提高一下心理承受能力,即便为此受点小伤也是值得的,唉,宽宏伟大如我…
“猜猜廖星会选中谁?”我需要转移一下话题,此时廖星已跳完一舞很装淑女地缩到一个鲜花点缀的小屋中去一名接一名地亲自相亲了。
“自然是最有钱最有势的那个。”八卦哥一指场中的一位白衣富商公子。
“啊?”我有点跟不上思路。
“你瞅瞅看,场中这些男子,除去那个来凑热闹的,没有一个赶得上毕师兄,若是挑长相廖星实在没什么值得挑的,”八卦哥略一停顿,给我这个思维短路的人一点大脑重启时间,“那就只能挑家世背景财力了呗,否则廖星闹这么大阵仗还有什么意思?”
“啊!”
“不过世事难料,”八卦哥高深状,“再过不久就是琼花会了。”
“…”
毕师兄,名焕泽,是距逍遥山三千里远的仙谷麝渊谷人氏,生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更兼使得一手好剑,几百年如一日的风靡万千少女、迷死一群大妈,五十年前地仙琼花比剑大会上同廖星一见钟情,宿在逍遥山上同廖星如胶似漆了四十多年,就在把我们一众师兄弟姐妹都腻歪的鸡皮疙瘩掉光,以为他俩个就要修成正果正式行礼的时候,忽然出了岔子,两人吵翻分手了。当时那是一番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景象啊,可惜苦命的我当时正在凡间转世恰巧错过没能亲眼目睹,为此我刚回逍遥山那段时间整天都郁郁寡欢,只有靠八卦哥给我讲一些逸闻趣事才能稍稍好转。听说毕师弟和廖星分手起初却是因为一件小事,说是有一位鲁国的美女妙龄早夭,毕师弟怜惜其才华在廖星面前夸赞了几句,还多事地写了一首长诗悼念此女,一举激怒了廖星,终于小事化大,大事化了,吹散了一桩好姻缘。我一直觉得他俩为了个死人闹得个不可开交纯属吃饱了撑的,因此必须让他们把那份伙食费贡献出来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八卦哥虽然大多数时候都非常不靠谱,不过在分析人的感情纠葛、情事错杂上不愧是《奇地风云》的主编,有时还是挺犀利的。事实证明,那些光有美色囊中羞涩的选手们果然被迅速淘汰,最后被廖星选中的那个虽并不是八卦哥预测的那位富商,却也是个在黎国颇有权势的官宦子弟。选婿最后的决赛悄没声息的就结束了,远未达到群众想象的热闹激烈,甚至连个正规的比赛项目都没有,就廖星依次和各位选手沟通了一下,对比每人资料,迅速就选定了黎国丞相的独子,收了聘礼,便遣一众美人下山了。如此轰轰烈烈的选秀大会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群众的失望是难免的,苦于抓不住廖星泄愤,因此只好每人留下自己携带的果皮发泄不满,让逍遥山从此又多了个垃圾场的雅号。
廖星如此速战速决可苦了我这个《美型考据》发行人,刘师妹和另外两名画师还没来得及抓住禾美人的神韵,美人就抬脚走了。虽然从那天起刘师妹整日都窝在房间里疯癫状反复画禾美人的画像,画得倒是一副更胜一副了,不过我估算了一下她进益的速度,大约还得三年才能够顺利出师,那时候九州十国的黄花菜都凉了,我这借着廖星选婿这个大事件推出的《美型考据》的计划岂不得全部泡汤?这事还真就难办了。
我闭关数日,将各种可能的办法都思索了一遍,也没找出个可行的出来,本犹豫着要不要放弃给花魁配图的想法,最终还是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用仙法试一试。仙法之中虽然也有印象成影的术法,但那种术法很娇贵不太方便用雕版印刷,因此无法使用,不过我本人曾经在凡界转世五次,转世时由于身有仙根,因此比一般凡人要出众些,若是走运哪一世当过画家说不定能比刘师妹他们画得稍好些。我在舍外用草木器结了结界,将还神术施在自己身上依次用五世的身份绘了一副,前四世都画得惨不忍睹,幸得第五世在绘画上总算有点天分,终于画出了禾美人的几分风采。
经我配图的《美型考据》一时风靡宇内,发行量迅速超过发布哥版,甚至还有人出高价要买《美型考据》的手绘样板,被我在尾数上加了个零迅速卖出,自此八卦哥再没有机会笑话我是他和发布哥这两大九州传媒巨头中间的夹心烂酸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