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寥,沈小汐对着烛光静坐,恍惚之间,她又回到了黄河岸边,回到了简陋却温馨的渔船,有阿爹、有阿飞……
月落日升,宫女们捧着一整套的凤冠霞帔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刺眼的红色衣冠将沈小汐从回忆里拉扯出来,毫不留情的扔回了现实,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夜已经过去了吗!
“请姑娘更衣!”宫女们跪在沈小汐脚下说道——
“哦!”沈小汐有些麻木的点了点头。宫女们站了起来,拿起衣服准备服侍沈小汐换上衣服。
“你们下去吧,我自己来。”
“是。”
宫女们退了出去,帮沈小汐拉上了门,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掏出那把银光闪亮的匕首,沈小汐端详了片刻,然后放下它,缓缓地换上了大红色的凤冠霞帔。
佳人如梦,娇艳赛雪,只是芳心已死。
穿过一条条回廊,一座座宫殿,沈小汐像是一个木偶一般跟着左右两列宫女们前行。像是灵魂寂灭的死寂,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到了太和宫广场。
太和宫广场,大红灯笼高悬了广场一圈,中间摆满了一桌桌的酒席,京城中的皇亲国戚们全部汇聚此处。今日虽说只是册封一个皇贵妃,却比曾今册封皇后的排场还要热闹。
人群静静地坐在各自的椅子之上,将广场中间留出一片空地,丝竹管弦,舞女翩然,好不欢快。朱祁钰坐面南而坐,一张巨大的镏金红木椅,右边空出好大一块地方,那是预留给沈小汐的。
一名太监快步走到朱祁钰的身边,向他耳语片刻。便见到朱祁钰起身走了几步,望着左边的方向,等待着什么。看到朱祁钰起身,人群也纷纷起身静立,舞女们从一旁悄悄地退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击中向左方。
左方,两列宫女缓缓而来,手提花篮,漫天的花瓣笼罩,身着红色凤冠霞帔的沈小汐款款而来。
紧了紧暗藏在袖中的匕首,沈小汐知道这个时候还不是动手最佳时机,“沈小汐,你要镇定,阿飞的安危全看你了。”她默默地想着。
“小汐,你来了!”朱祁钰微笑着对走到跟前的沈小汐说道。
沈小汐冰冷的眼神扫过朱祁钰,没有回答他的话。朱祁钰眯了眯眼睛,又笑起来,说道:“今日是你的册封典礼,我想办的热闹些,便唤了这些人来这里聚上一聚,为你和我做个见证。”他说着便去拉沈小汐的手,却被沈小汐不动神色的避开。
“小汐,你!”朱祁钰有些恼怒,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沈小汐却一点也给他面子,随即他摇摇头,道:“算了,今天大好的日子,你跟我过来吧。”说完当先向那张镏金红木椅跟前走了过去,沈小汐默不作声,跟着朱祁钰向前走去。
来到人群之前,朱祁钰提了提嗓子,向着人群高声说道:“今日请各位前来,是为朕见证一件事。”他一指着旁边的沈小汐,再道:“朕宣布,从现在起,她便是——”
“慢着——!”一声晴天暴喝,从天际传来,气运悠久,仿佛荡起了圈圈回音。
众人转头看去,一个白衣男子从远处的屋檐顶乘风而来,仿若天神一般。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他一声冷哼:“来的倒是挺快!”
看着那个身影,沈小汐芳心猛然一颤,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眉目之间,不是阿飞又能是谁?
当,两双眼神交织
倒映着
只有彼此
那是你我
以情所绘
心誓
刻于魂魄
直到
看不见的永远
热泪早已激荡出眼眶,不需要言语,沈小汐已明白,一切种种。只要他在,无论前路多险阻,她已毫无所惧。
直到飞身落于广场之上,阿飞才调转眼神看向朱祁钰,拔剑,向着朱祁钰:“放了她,或者,你死!”
人群乱作一团,有的四散奔逃,有的作壁上观。冷眼扫过这一切,朱祁钰朝阿飞冷笑:“你可以试试看!”
剑光闪动,直刺朱祁钰,眼看便要及身,朱祁钰忽然右手在腰间一抽,寒光闪闪,一柄三尺软剑吞吐着毒信从朱祁钰的腰带中弹射而出,“铛——!”两剑相交,朱祁钰毫发未伤!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朱祁钰,惊疑不定,大笑仰天,朱祁钰的脸庞狰狞而起:“二十岁前,世人皆道我游手好闲,痴迷于天下山水之间,却不知,我是为了天下武功,遍访名师而去!”扬剑指着阿飞,他接着说道:“今日,当着小汐的面,我便叫她看看,你不如我!”
逢此惊变,沈小汐看着阿飞,刚刚的欣喜全部转化为担忧,好似心有灵犀,阿飞就在此时转过头来,向着沈小汐微微一笑,像和煦的春风,抚平了她的忧虑与不安。
“受死!”一声高喊,朱祁钰挺剑冲向阿飞,两人瞬间撞在一起,“当当当当当——!”金铁交鸣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震得人耳膜欲裂。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广场中央激战的阿飞和朱祁钰吸引过去的时候,右边的宫殿顶上,两个人飞驰而下,却是也先携着汪熏儿而来!
两人一落地,汪熏儿向也先道一声谢,急忙便走向广场边上,带着焦急忐忑的神情注视着打斗中的朱祁钰。
剑剑相击的“铮铮”做鸣声将也先的视线也从汪熏儿身上转移到了场中两条上下翻飞的人影上,忽然一个不可抑制的想法从也先的心中冒起:上!杀了朱祁钰,致使明朝上下打乱,届时汪熏儿唾手可得!这个想法一升起便不受控制的啃噬起也先的心,他的手慢慢移到腰间的刀柄上,眼光不住的在汪熏儿和场中的朱祁钰身上来回巡视,眼中充斥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上?还是不上?
冰冷的剑刃贴着衣衫削过,阿飞和朱祁钰剑来剑往,激斗良久,竟是个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局面!
隔着层层剑幕,阿飞冷然看着朱祁钰,朱祁钰忽然朝阿飞阴阴一笑,他手腕急颤三下,“铛、铛、铛!”三声清响,朱祁钰的软剑像一条毒蛇一般打个弯,一口咬在了阿飞的胸口!“哧——!”剑光停顿,入肉三分!阿飞猛地抬起左手,一把握住了锋利的剑刃,鲜血从握着剑的手掌心滴滴答答的落下,剑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右手剑光闪跃,再停下时已经在朱祁钰的咽喉之上!
冷冽的剑芒在喉间吞吐不定,朱祁钰面色苍白。
“等等!”一声惊叫响起,阿飞停着剑看去,汪熏儿跌跌撞撞的跑到两人的身边,泪水挂了一脸,她向阿飞哀求道:“求你了,不要杀他!”
阿飞面色复杂的看着汪熏儿,看着这个将自己从天牢中救出的女人,举棋不定。
“阿飞……饶他一命吧!”一个轻轻地声音,沈小汐不知何时也来到三人旁边,她向着阿飞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响起一声大喝:“朱祁钰,死吧!”
几人慌忙转头,只见也先提着长刀,双目通红,状若疯狂一般的冲了上来!
刀影霍霍,眨眼而来。
一抹纤弱的身影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哧——”长刀穿胸而过,也先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汪熏儿,他手中的刀正刺在汪熏儿的胸口!
静!没有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熏儿姐——!”沈小汐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汪熏儿。
阿飞垂下了指在朱祁钰喉间的剑,朱祁钰神情呆滞的看着汪熏儿胸前汩汩而出的鲜血和那半截长刀,猛地,他大步上前,从沈小汐怀里夺过了已经奄奄一息的汪熏儿。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抬起汪熏儿苍白色的脸,语无伦次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下这一刀?”
汪熏儿竭力的伸起手,模到朱祁钰的脸上,她带着一丝慰然的笑,些微的喘着气:“祁……祁钰,你……你是我的……夫君啊!”她的语气虚弱、无力,这一句话就好像耗掉了她全部的力气,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就这样慢慢地垂下了手!
“熏儿、熏儿、熏儿?”朱祁钰摇着怀里的汪熏儿,可惜再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殷红的血迹已经蔓延了整个胸膛,朱祁钰一把抓住汪熏儿颤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嗬嗬嗬嗬!”他闭着眼,脸上一副痛苦的神色,嘴里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声音,两行泪水在脸上蜿蜒而下。
“啊——啊——”一声疯狂般的喊声,也先像失了魂魄一般,他狠狠地一跺脚,几个起落,消失在层层宫殿的屋檐之上。
“小汐,走吧!”阿飞拉住沈小汐的手,轻声的说道。
沈小汐闭上眼紧紧地依偎进了阿飞的怀里,一颗泪珠慢慢地从眼角溢出,顺着脸庞,落到地上。
“嗯!”
轻轻揽住沈小汐的腰,一跺脚,两个紧紧相依的身影冲天而起,直去远方……
蔚蓝天际,两只雀儿嬉戏着徘徊其上……